残阳如血,映红了大半的天空,耳边时不时传来乌鸦的悲切叫声,歪脖子树上的秋叶脱离树枝,旋转着飞舞在半空。

谢蒹葭满眼空洞,她看着那片叶子往下掉,仿佛那片叶子是她一样。

悬崖下,身着月白色粗布粗布短衣的男子走到岩石上坐下,身旁的小厮递过去一个饼。

男子约莫二十二岁,生得面色白皙,修长嶙峋的手接过圆饼,薄唇轻咬一口烙饼,咀嚼的动作带着高耸的喉结动了动,模样既斯文又具**性。只是他的周身萦绕着清冷的气息,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这身影好熟悉……

谢蒹葭心跳不住地加快,呼吸也开始加速。

是沈恕!

居然是他!

沈恕,人送外号“白面阎罗”,盛景维的同僚。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他了。

第一次是一年前,大街上有官兵抓贼,她的被贼人一把掐住,沈恕就毫不犹豫地放箭,险些射死她。她当时在气头上,扬言要让父亲罢了他的官,后来他就上门提亲,不过被拒绝了,没人把这事放心上。

第二次就是在死前,那是多年以后的事,当时大盛出现内乱,沈恕跟着皇子篡位。新帝登基第二天他就冲进盛家灭了满门。那时候的谢乐遥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亲眼看着沈恕持刀将谢清雪和盛景维杀死在自己面前,病痛和惊吓加速了她的死亡,不过也省他费力了。

所有人都说沈恕手段狠毒,做事阴险,还特别爱记仇。盛景维跟他只是政敌就被他灭了门,连鸡窝里的蛋都不放过。

然而这样一个人曾经去她家提过亲要娶她,还被拒绝了,那么后果……

谢蒹葭不敢往下想,更不敢往下看。

这时候,温热的**划过手肘,她抬头看向手臂,被岩石划破的手臂已经被血浸湿了衣裳,血正在往下滴。

眼睁睁看着血滴脱离她的手臂,谢乐遥却无能为力。

血滴以高速往下坠落,只瞬间便滴到他额头上。此刻谢蒹葭的心突突狂跳,几乎要跳出她的胸膛,紧张到了极点。

树下的男人用指腹在额头刮了一下,随后猛然抬起头。

但见他面色如玉,清冷的眸光有些惊讶,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他肩宽腰窄,粗布短衣根本包裹不住呼之欲出的胸肌,给人一种满满的安全感。

可谢蒹葭却觉得非常危险,一看见这张脸,她就能想到他杀人时候的样子。虽然杀的是盛景维和谢清雪,以及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可她仍旧很害怕。

她心脏在疯狂跳动,恨不得冲出体外,不留心手脚软了一下,险些没摔下去。

她再次紧紧抱住树干,刚刚差点摔死的恐惧感席卷心头,她咬紧泛白的唇瓣,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不敢张嘴求他,他一定会拒绝自己,顺便还要羞辱一下她。

如果是这样,倒不如直接摔死。

心内一阵绝望,听见树下的人开口了,“谢乐瑶?又是你?”

一边说,他一边四下看着,又对身边的小厮说:“星郎,去车上取麻绳,再叫几个人来。”

“是”

叫星郎的小厮应着声转身快步离开。

沈恕一边卷着袖子,一边说:“谢乐瑶你遇见我算你命大,等着,我这就上去救你。”

说着,他爬上一旁的陡坡,陡坡太难爬,他险些没滑下来。

谢蒹葭感到意外,她没想到沈恕会救自己,她甚至都没有开口求他。这陡坡这么危险,他都没有犹豫半分。

出于礼貌,谢蒹葭开口对他说:“你小心一些。”

娇软的声音嘶哑无力,她现在又渴又饿,身上也没了力气。

沈恕到了悬崖顶上,回头看向他时,他正背着光蹲在悬崖边打量着自己。阳光有些刺眼,加上离得远,她看不清什么他是什么表情。

莫不是在盘算着怎么报提亲的仇?

难怪他还记得自己的乳名,这人的记性也太好了吧,仿佛是为记仇而生的一样。

心内咯噔一下,谢乐遥身上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腿脚又开始发软。

这时候,悬崖上头传来人声。

“头儿,我下去吧。”

“不用,我来。”

“好嘞,那你小心点。”

……

谢蒹葭闻声回头,沈恕腰间绑着绳子,正一步步从悬崖上退下。

她连忙用手撑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子,心微微跳动,难以掩饰的激动。

她马上就可以从树上下去了。

沈恕退到她身旁的时候,对着上头的人喊了一声:“停!”

说完,向她伸出一只手。

谢蒹葭愣了一下,也向他伸出手,却不想沈恕竟轻轻将她的手拍了过去。

她更诧异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腰间就被一双大手环住,同时感到身子悬空,心内陡然一抖,她下意识抱紧对方。

他的怀很暖很热,咚咚的心跳得很快,强劲有力,浑身身上散发的沉香的味道让她感到心安。

待到脚沾到地面,她才确信自己已经得救,疼痛的脚踝让她站不稳,再次跌入沈恕的怀里。

软软的胸口贴近他的胸前,谢蒹葭瞬间头皮发麻,羞耻爬上心头,她立马推开沈恕,同时跌坐在旁边的岩石上。

她捂住胸前,满眼恐慌地看向沈恕,耳尖的热还未退散。

沈恕的眼眸有些惊讶,随即染上了冰霜。

说翻脸就翻脸,跟第一次救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去年他刚做兵马司指挥使,一个凶犯在押送途中逃跑,他们被迫在街上缉捕,不想贼人挟持了一个少女做威胁。他平生最讨厌被威胁,当即放箭射死了他。

他是有把握的,倒是把姑娘吓得不轻,当即指着他的鼻子,要让她的父亲弹劾他。

他最恨被威胁,可小姑娘杏眼含泪,声音软软的,娇滴滴的样子不像是在恐吓,反倒有点像撒娇,他的心当时就醉了。

后来他鼓起勇气去提亲,谁知却连谢尚书都没见到,那个管家的姨娘用鼻孔告诉他,他不配。

是,他的确不配,一个奴婢所生的庶子,还被赶出了家门,连族谱都被划掉了名字,怎么能娶尚书府的嫡千金。

可偏偏那个商户出身的盛景维,他居然能和谢蒹葭出双入对,这样一个奸诈凉薄之人,若是跟了他,谢乐遥免不了得受委屈。

可是那又怎样,人家就是喜欢,盛京所有人都在传,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沈恕脸色逐渐阴沉,他冷声对谢蒹葭说:“方才星郎说看见盛景维来了,你就等着他来带你回家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招呼着手下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