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亦姝一连数日不让我走进她的房间。每晚的读话本时间便就此省下来了,这晚,我趁着月色去园里走动。

有人一路尾随我走入了园子的深处。

“出来吧,我知你不怕鬼怪,我也不怕。”我猛地转身,撞见了那人慌乱的视线。

“咣当”一声,一把匕首坠落在地。那人笨拙地伸出左手欲将匕首速速捡起。

我俯身,率先捡起那把匕首,我将其高高举起,借着月色去欣赏那麟麟的寒光,我的声音也透着冰冷的寒意,“王管家,可是要杀我为你的妻子报仇吗?”

王管家紧张地语无伦次:“是,不,不,也不是!我怕你,怕得要死,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你的存在对他人是威胁,你消失了,这云府才会太平。”

我叹道:“你与他们一样,皆认为我才是这府内一切风波的源头,对吗?若我消失了,这府内便真的不会再存有欺凌与不公吗?”

王管家哑然。

我将匕首递给王管家:“拿去吧,这样的匕首我也有一把。我已帮你尝试过多次,这一把小小的匕首杀不了我。”

王管家的瞳孔骤缩:“你若不死,我这余生便要惶恐不安了!”

我怅然道:“世人恨我的理由真是千奇百怪!我只是静静地站在此处,手无缚鸡之力,难道也会成为你们口中的威胁吗?我娘又对你们构成了什么威胁,你们偏要将她往死里逼?”

王管家听到我提起我娘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小姐,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王管家此话怎讲?你妻子李嬷嬷非我所害,琉璃是姐姐的贴身婢女,我与她并无宿怨,更不可能害她。”

王管家愈发紧张了,他将头重重地砸在地上:“今夜要杀你之人是我,请你不要将仇怨记在小女琉璃身上。”

我当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王管家说道:“我非圣贤,却也绝非大恶之人,你无需畏惧我。去吧,今夜之事我只当未曾发生。”

王管家带着哭腔哀求道:“小女琉璃自小任性,他日若是她惹了二小姐不悦,还请二小姐将一切过失记在我的身上,宽恕她的不是。我愿意生生世世为二小姐当牛做马!”

“王管家,为谁当牛做马的誓言还是不要轻易许下,无论多大的恩情或多深的仇怨都不值得。若是有的选择,任谁也承受不起被人当做牛马的痛苦。我活着的每一天便是在这样的痛苦之中煎熬。”

我抬手拂去眼眶的泪痕,“这个府内无人在意我的感受、在意我作为人的情绪,你是头一个对我示以尊重之人,哪怕仅有一点,也是弥足珍贵的。你当我是人也好,妖邪也罢,我皆会将你的这份善念感怀于心。”

王管家呆呆地望着我离去的背影,良久,他喃喃自语:“我怕是再无平静之日了!”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天,一个婢女不小心打翻了饭食。那滚烫的汤汁恰好溅在他的衣服上,他怒不可遏,命人杖责婢女二十以示惩戒。

云阮氏恰好路过,她将那婢女拉向自己的身后。

“她受伤了,得赶紧为她医治才是。”

他眉头一皱,讽刺道:“管束下人是我的职责所在,有些不识趣的玩意连自己都护不了,还想着护别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云阮氏气得脸色一白,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这闲事我管定了,你若敢伤她分毫,我便不让你好过!”

“那咱们便来看看是谁不得好过!”他拿起棍杖便往云阮氏的后背砸去。

云阮氏转身怒视着他:“真可惜,你的手臂许是要废了。”

自此之后,他的右臂果真是废了。

想到此处,王管家缓缓看向自己的右臂,那里已失去知觉多年。他甚至感激云阮氏仅仅只废了他的一只手臂,倘若那两只手臂皆废,他的余生便是无尽的地狱了。

而他也永远难忘云阮氏的那个眼神:阴冷与愤怒中夹杂着无尽的疼痛与仇恨!

也是自那天起,他开始对鬼神妖邪充满了敬畏。别人欺负云阮氏,他总是远远地躲在一边;别人视云阮氏如牛马,他却总是对她礼数周到、恭敬有加。

在他的眼里云亦然与云阮氏是同一类人,她们忍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与屈辱,若是谁不小心触碰到了她们的忍耐极限,那必会引来一场致命的灾难。

然而,他的妻子王李氏和女儿却总也听不进去他的劝说。王李氏多次公然与云亦然交恶,最终引来了祸患,若是琉璃执迷不悟,不知会招来怎样的恶果?

王管家不寒而栗!

他不知道的是,琉璃与我的交恶已悄然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