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毫不吝啬对于厉蓁蓁的欣赏目光,又用手指指了指隔壁的陆秉文,感慨道:

“侯夫人果然女中豪杰。”

“林大人过奖。说到陆秉文,我对他下手还是慢了一步,若我能再早一些……”

厉蓁蓁想起了那日从皇城司回侯府途中,陆秉文曾对左虎耳语,随后左虎便不见踪影。

现在想想,那日婢女玲珑便对陆秉文坦白了吴径身份,要求陆秉文救他们出溯王府;

陆秉文那时就吩咐左虎给厉高远或者马昱通风报信,要硬闯溯王府,带走吴径了。

“吴径现在关押在哪里?”

“也在刑部。这厮明明知道窦英桓已经死于宴芜之手,却谎称窦英桓已经回到津国;

“宴芜一直与远在津国的窦英桓传递情报,甚至伪造宴芜笔迹的信件,信中宴芜催促津国尽快发兵攻打,兑现昔日诺言。”

“岂有此理!陛下就分辨不清宴芜的笔迹吗?”

林鸿冷笑:

“我们这位陛下,一听说当年的行刺和这些年他对宴芜的情意,都源自于谎言设计,已经怒不可遏,哪里还会去纠结字迹?”

厉蓁蓁从林鸿不屑的神情中猜到了更为隐匿的原因:

陛下不愿再欠宴芜这个人情,所以他才不管宴芜当初到底是假意还是真心臣服于窦英桓,他都当他是真的。

也许当初陛下也不是真心觉得亏欠宴芜,对宴芜的种种优待提拔重用,不过是为了树立他知恩图报的形象罢了。

“宴芜出事,太子那边可曾想办法搭救?”

林鸿叹息:

“陛下知道太子一定会插手此事,找了个由头,罚太子殿下禁足东宫。

“若不是如此,老夫也不会违背宴芜的意思,找你来帮忙。”

厉蓁蓁简单思索后道:

“林大人,蓁蓁想斗胆请您再去找那位谭侍郎再讨个人情。”

“侯夫人打算怎么做?”

“我现在也没什么主意,所以我想要先去见见宴芜,与他商量一番。”

“你要进刑部天牢?这可如何使得?一个不小心……你让老夫如何给宴芜交代?”

“林大人放心,我自幼习武。况且我身边还有高手帮忙。请林大人定要讨到这个人情。”

***

当夜丑时,厉蓁蓁与崔展换上夜行衣,隐匿在刑部天牢附近。

刑部谭侍郎已经打点好,丑时一刻会找个由头把狱卒叫走训话。

厉蓁蓁有一刻钟的时间。

二人早就看过刑部府衙地图,偷偷潜入,一路来到天牢入口。

谭侍郎已经等在那。

“溯王殿下被囚在最为偏僻的水字号,你们进去后一路向北,到尽头便是。”

谭侍郎一面说一面朝二人身后四周巡视。

厉蓁蓁看出他的担忧,解释道:

“谭侍郎放心,真的只有我们二人。我只是担心溯王殿下,想要见一面,绝不会劫狱。”

“那就好,那就好。我先进去巡视,叫几个狱卒出来训话。我出来,你们再进去。”

谭侍郎说着,把水字号牢房的钥匙塞进厉蓁蓁手中。

很快,谭侍郎怒气冲冲带着七八名狱卒出来,边走边训斥。

厉蓁蓁和崔展迅速进入。

厉蓁蓁不太懂,水字号牢房是何意。

但随着越来越重的水汽和寒气扑面,她懂了。

怪不得水字号与其他牢房距离甚远,怪不得这一路往北,沿途并无其他牢房。

厉蓁蓁用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链锁,让崔展守在门外,她单独进入。

第一步,厉蓁蓁便蹚进了冰冷的水中。

第三步,冰水没过膝盖,冷得刺骨。

向前望去,只能依稀辨得出不远处一个人影,被绑在刑架上,头耷拉着,一动不动。

厉蓁蓁尽量缓慢行进,不弄出更大的水声。

每走一步,都是彻骨的冷,冰刺一般。

宴芜的双腿几乎全在冰水之中,时间久了,人不死,下肢也会废了。

“宴芜。”厉蓁蓁终于走到宴芜身前,带着哭腔小声呼唤。

宴芜并无反应。

厉蓁蓁双手捧着宴芜的双颊,把他的头抬起一些。

宴芜的脸和身体如水一样冰,没有半点血色。

“是我,榛榛。宴芜,你醒醒。”

厉蓁蓁的心似乎缩成了一团,痛到像是被捏碎了一般。

曾经那个威风霸道的宴芜,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宴芜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慢慢睁开。黑暗中,他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榛榛,你又来了,真好。”

“又?宴芜,你在说什么啊?”

“这次来,就不要走了,好吗?”宴芜含糊不清地嘀咕。

厉蓁蓁顿悟,宴芜昏迷中数次梦到她来过,他以为现在也是梦。

厉蓁蓁用力搓着宴芜冰凉的脸颊和身躯:

“是我,我真的来了,宴芜,你醒醒,我们想想办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宴芜大概是感觉到了厉蓁蓁的触碰,眼神渐渐聚焦:

“榛榛!你……你疯了,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厉蓁蓁一把抱住宴芜,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宴芜冰冻的身体。

“若你没有杀了马氏姐弟,马昱也不会如此折磨你,我有责任,我必须救你。”

“林大人,都告诉你了?”宴芜小心翼翼。

“是,你的底细,我这下全都知道了。”

“你,信我?”

“若是日后让我知道,我信错了你,再杀了你就好。”

宴芜被厉蓁蓁逗乐,突然想到厉蓁蓁的下肢跟他一样浸泡在冷水中,又紧张严肃:

“榛榛,你到门口去,女子不能这样泡冷水。”

厉蓁蓁还是紧紧抱着宴芜:

“你就这样乖乖让我抱着,图我身子暖,可好?”

“榛榛,你……”

宴芜不敢置信,想要以自己的双臂环抱住厉蓁蓁,可稍稍一动,被桎梏的双臂传来钻心的疼痛。

“榛榛,就连陛下都有心让我死,这一局是死局,从我十四岁那年便已经注定。你不要再为我冒险。

“你能来看我,我宴芜此生无憾了。”

厉蓁蓁刚要反驳斥责宴芜丧气,门外传来崔展声音:

“夫人,来人了,还不少。”

厉蓁蓁知道自己此时再淌水走到门口,八成来不及,而且也会发出声响,便吩咐:

“把门锁好,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