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蓁蓁从未见过宴芜如此暴怒,与不久前石窟内相拥的宴芜判若两人。

尽管有些怵,厉蓁蓁还是必须要去问个明白。

偏殿门口,金吉金祥守着,一个愁眉苦脸,一个愤慨攥拳。

金吉抬手拦住厉蓁蓁:

“侯夫人,您最好不要进去。殿下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别说一点就着,是一看就着。

“皇城司除了跟着咱们上山的那些人,即便是后赶到的增援,都在殿下怀疑范围之内。”

金祥按下金吉的手臂:

“让侯夫人进去,不会炸。”

厉蓁蓁敲门,无人应。

她直接推门而入。

“定北侯夫人,非请自入男子寝殿,不合适吧?”

宴芜冷冰冰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来。

厉蓁蓁隔着屏风看到了宴芜**的轮廓。

他在更衣!

她进来的真是时候。

厉蓁蓁本能转身。

“怎么?果真是图我的身子——”

说话间宴芜已经穿上长袍,走到厉蓁蓁身后。

“暖一些?”

厉蓁蓁转身面对宴芜,不满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宴芜眸如寒潭,嘴角挂着虚伪笑意:

“无妨,早就习惯了。”

厉蓁蓁问出最为在意的疑问:“从前那些点到为止的案子,也都并非你所愿?”

“愿与不愿又如何?结局已是如此。

“我会好好守着那石碑,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再清算他们的罪行。”

厉蓁蓁审视宴芜,推测着他此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是否与他们同流合污。

宴芜看出厉蓁蓁眼中深意,不动声色道:

“你不信我。”

厉蓁蓁耸肩,语带讥讽:

“信与不信又如何?结局已是如此。

“皇城司内的细作,殿下可有怀疑对象?

“我与赵夫人的谈话,殿下一清二楚,不是说诏狱内的门道很深吗?”

宴芜面色愈加阴沉:

“所以细作绕过了诏狱,在厨房里下手,毒死了全部犯人。

“本王的诏狱不能空着,已经把相关人关了进去,严加审问。

“若他们露出破绽,必定不得善终。”

说到细作,厉蓁蓁便询问了宴芜漠北是否有大献的细作,她想要救蒋毓琴及其他女子。

“有无大献细作不知道,但有我的人潜藏其中。此事交于我吧。”

厉蓁蓁强调:

“六公主之死,赵家被灭口,殿下两次未雨绸缪,却落得如此结局,令人唏嘘遗憾。

“若殿下能救出最近刚刚被卖入漠北的姑娘们,便可抵消眼下颓势,榛榛必当重谢。”

宴芜闭眼,强压怒火,面容紧绷,片刻后恢复如初:

“看来,我若是没能搬回这一局,怕是要被你看扁了。”

厉蓁蓁微笑。

男子果然好面子,宴芜尤甚。

宴芜饶有兴致问道:“如何重谢?”

“殿下做主,榛榛绝无异议。”

厉蓁蓁暗想,话先说了,到时视宴芜提出何等要求,再随机应变。

厉蓁蓁行礼告辞,推门之前,宴芜叫住了她。

“石窟内,你认定自己根本不会死,对吧?”

“殿下何出此言?”

“你刻下的名字是厉蓁蓁。若真以为死到临头,又何苦再演?”

厉蓁蓁暗自苦笑。她是真的以为又要死一次,真的想留下名讳。

她就是厉蓁蓁啊。

“有殿下在,榛榛认定必能逃出生天。”

厉蓁蓁灿然一笑,再度告辞。

待到厉蓁蓁离开,宴芜才对着门的方向低语:

“这一次,我必定一雪前耻,让你刮目相看。榛榛。”

半月过去,厉蓁蓁没能等到宴芜已经揪出细作的消息;

也没能等到三百多名女子的石碑公之于众;

更加没有等到献帝看过赵夫人画押的供词后下令严查此案;

却等来了陆秉文即将回京城的消息。

这天,厉蓁蓁照例去青灯斋门前请求拜见侯府老夫人;

不出所料,她又一次被老夫人贴身亲信茹婆婆拒绝。

理由还是老夫人一心吃斋礼佛,不问世间事,不见世间人。

回去路上,月莲发牢骚:

“这老夫人若真的想要出世,为何不去山上当尼姑?”

厉蓁蓁皱眉望着月莲,长长叹息。

“小姐,可是有何不妥?”

“月莲,那日在湖边,崔展怕是真的要杀害你我。

“若不是我提及了掳劫贩卖女子的罪恶可追溯十几年之事,怕是你我已经……

“陆秉文身在边境,鞭长莫及,杀我的命令怕是老夫人给崔展下的。”

月莲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什么不问世事,原来是个恶毒老妇!”

“我们出发之前只短暂回侯府收拾,当时我便闻到了崔展身上有一股独特熏香混着药香的味道。

“今日来求拜见,不过是想要再度确认一番。”

月莲领悟:“是青灯斋的熏香药香?”

“是,当时时间紧迫,崔展却还要去青灯斋汇报,并且未来得及吹散身上味道;

“由此暴露了他是老夫人心腹的秘密。

“也就是说,老夫人得知我在追查之事会害定北侯府万劫不复,对我动了杀心。”

月莲忧心忡忡:“侯府危机重重,小姐,等到戚千志给了我解药,我们就马上逃吧。”

厉蓁蓁爱怜抚摸月莲的脸颊,又是叹息:

“傻姑娘,这解药之事,怕是也悬了。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老夫人来自西域,与戚千志同源;

“这些年她一直旧疾缠身,都是戚千志负责诊治的。

“当时我以解毒之后戚千志便没了用处威胁他,他是假意受我胁迫;

“他是老夫人的人,陆秉文动不了他。”

月莲终于明白厉蓁蓁为何连连长叹:

“老夫人有心除掉小姐,戚千志又是老夫人的人,那他该不会……”

“待到陆秉文回来,戚千志怕是要对他坦白一切,到时就看陆秉文会不会留我这条性命了。”

月莲急得跺脚:

“小姐,局面如此,你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快逃吧!不然,去找溯王殿下?”

“不能逃。一来,不能事事都指望溯王;

“二来,你的蛊毒还未彻底解了,我不可能丢下你独自逃跑;

“三来,这侯府夫人的位置我只有继续坐着,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放心,眼下并非死局,既然我已提前预知,便可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