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蓁蓁把月莲背到山洞之中。

这是小时候她与月莲碧桃捉迷藏的老地方,鲜有人知。

随后,她回到粮库换上舞姬的纱裙,以团扇遮面,快步朝正殿赶去。

“怎么这么慢?”队伍后方的舞姬瞥了一眼厉蓁蓁,“秀儿呢?”

厉蓁蓁不答,正巧乐声响起,舞姬登场,她便跟在最后,一同进场。

厉蓁蓁以扇遮面,跟随前面十名舞姬入场,最后找到自己的位置。

“咦?这队形好奇怪,好像是少一个人啊。”

“是啊,十一人,居然单数?”

“幸好侯爷不在,若是看到寿宴献舞如此敷衍,怕是又要动怒了。”

“侯爷呢?”

“怕是在教训那个恃宠而骄的荒唐丫头?哈哈。”

舞姬们也都发现了厉蓁蓁不对劲,趁着变换队形,几次想要拨开团扇看清她的容颜,都被厉蓁蓁躲过了。

厉蓁蓁终于得空好好思考一个重要问题——

为什么这津国的迷香只对月莲有效,自己明明也结结实实吸入了不少,为何丝毫没有眩晕感?

疑念生出没多久,答案便在记忆中自然呈现。

五年前四方馆内,穆绾柔以小厮的身份从一名西域商人手中买下了血藤毒。

商人说:“此毒名为血藤,无药可解,但一旦解了,便可百毒不侵。”

穆澄听女儿转述自相矛盾的话,认定商人是骗子,没当回事。

穆绾柔不愿相信自己被骗,一直随身带着毒药,想着日后找机会证明。

没想到后来却有了另一番用处。

现在回想,商人并非骗子,自相矛盾的话也是另有玄机的实话——

药人的血不算是药。

这么说来,厉蓁蓁现在百毒不侵?

就连迷药也不侵?

“哎呀,这舞简直没眼看啦,这跳的是什么呀?

“停,你,说的就是你,你就是个滥竽充数的!”

厉蓁蓁回过神,这才发觉一位夫人已经站在面前。

厉蓁蓁放下遮面团扇,嫣然一笑。

“侯夫人?您这是……”

“蓁蓁自知刚刚惹父亲忧虑,所以献舞聊表歉意,讨父亲欢心,只是没想到……”

宴芜讥讽:“没想到献舞变成献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遗憾,厉大统领并不在场。”

厉蓁蓁刚刚滥竽充数之时便注意到宴芜,一直在找机会接近传递信息,却一直无法靠近。

那么莫不如趁此机会,明目张胆地传递。

厉蓁蓁怒视宴芜以表不满。

陆秉文招手:“溯王殿下一向如此心直口快,你不必在意。快过来坐。”

厉蓁蓁不理会陆秉文,佯装被讥讽后恼羞成怒。

她气势汹汹走到宴芜面前,敷衍行礼后,把团扇放在宴芜面前的桌上。

结果失了分寸,团扇碰倒了宴芜的酒杯。

厉蓁蓁稍显慌乱,忙把酒杯扶起来,宽大的衣袖又碰翻了果盘。

她好一番手忙脚乱的忙活,才让桌上的东西各归各位。

宴芜先是不耐烦地看着厉蓁蓁忙活,随后目光炯炯,直直盯着她。

厉蓁蓁忙完了,抬头正视宴芜:

“久闻溯王殿下赤口毒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厉蓁蓁抬手去整理鬓边碎发,不小心将桌上一粒葡萄籽沾在了鬓间,毫无察觉。

陆秉文过来拉住厉蓁蓁的手,“蓁蓁,莫要放肆。”

“无妨。本王倒是很想听听侯夫人对本王的评价。”

厉蓁蓁继续口不择言:

“蓁蓁听闻溯王殿下执掌皇城司,负责戒备皇城,明察秋毫,功勋卓著。

“两年前,有刺客混入使臣队伍,进宫觐见时行刺陛下。

“是您诛杀刺客于殿上。事后,陛下赏了您十万金。

“庆幸的是,刺客未能伤及陛下分毫;遗憾的是,刺客居然有机会进入英武殿。

“那十万金赏赐,溯王殿下可问心有愧?”

宴芜嘴角抽搐,目露寒光。

陆秉文瞪着厉蓁蓁,用力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厉蓁蓁做心虚状,有些后怕、后悔似的,再次行礼,道歉:

“蓁蓁冲动失言,殿下大人大量莫要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说完,厉蓁蓁抓起桌上的团扇,拉着陆秉文回到他们的座位。

众人皆望向宴芜,等着看这个狠戾乖张的溯王是否会一如既往,丝毫不顾及时间场合和对方身份,有仇必报。

宴芜一怒之下推翻了桌上果盘酒杯菜肴,快步走出正殿。

众人发出惊叹,溯王竟然没有马上反击发难,只拿物件出气,甚至还被气走了。

陆秉文责怪:“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到了四年前父亲含冤而死,若是当时的皇城司能够明察秋毫……

“虽然当时这溯王还未执掌皇城司,可现在看来,他也是个贪官!”

陆秉文用力握住厉蓁蓁的手,柔声道:

“不是说好放下过去吗?你呀,莫要再冲动了。”

宴芜走出正殿。

守在殿外的两名亲卫,金吉、金祥上前。

“去找统领府的护卫官,就说是本王的意思,马上加派人手巡防;

“重点护卫此时不在殿内的宾客。”

金吉领命转身小跑离去。

金祥不解:“殿下,属下刚在门口看了个大概,没看出有何蹊跷,您为何突然要求加强巡防?”

“有人暗示我,今晚可能会有人行凶。”

“谁?怎么暗示的?”

“你不是看了个大概吗?自己猜,猜不到罚奉。”

“猜到有赏吗?”

“没有。所以下次别问。”

宴芜回头,刚好看见陆秉文为他的侯夫人取下鬓间的那粒葡萄籽;

看见这位侯夫人不着痕迹地躲闪和强颜欢笑下掩藏的厌恶。

小拱桥事件时,宴芜就看出来了,穆澄的女儿不简单。

只是他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她的不简单。

就在刚刚,她假装过来找不痛快,假装碰倒了桌上酒杯,假装手忙脚乱收拾;

却以宽大衣袖做掩护,偷偷以手指蘸取酒水,快速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凶”字。

担心被预料中肯定会过来的陆秉文看到,她又以团扇遮盖,直到临走时才取走团扇。

只这么一个“凶”字,宴芜根本无法分辨具体何意。

说他为人凶悍也说得通,所以便需要听她的下文,对这个字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