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危机

这话很快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他有本事也走呗,成天在背后捣弄人,算什么。”

这混蛋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以前还和我打个招呼,说有事走了,从那以后,他什么都不说,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一天都不来一趟,他所有的意思都挂在脸上,都在告诉我。

我就是这样了,我就是不当班了,我就是不来了,你能将我怎样。

我只能怒气冲冲,而且私下里,我也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

就是,他拿的是我的钱吗。

“我就这么着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可以不理你。

我的怒火在上升,我们终于撕破脸皮,谁也不理谁,甚至不会同时出现在一间的屋子里。

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和眯眼关系并不好。尤其讨厌他点了便宜还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态度实在让我感到恶心。如果是换了别人,我也许不会这么腻烦,可是我讨厌眯眼,有时简直是说不上原因的讨厌,我讨厌他很多事,比如说他占小便宜,他马上露出一副猪相,毫不客气,生怕吃亏。虾皮说的,有一次,经理带着孩子来,正好赶快吃饭,那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眯眼,眯眼正以一口一碗的速度吞食着食物,那孩子一直惊奇看着眯眼,看看眯眼一口气吞食了三十碗饭,如果他真的能够说下去的话,他吃掉了大半的菜,根本不管别人吃没有吃,这时,孩子的爸爸准备走了,他过来叫小姑娘,小姑娘接头爸爸的手,然后指着眯眼说:

“爸爸,猪八戒。”

所有听到的人都笑了,眯眼也笑了,他甚至脸都没有红一下,还一脸得意。虾皮更是张扬的满世界都知道。

是的我讨厌眯眼,我承认,就像他讨厌我一样。也许我比他更没有人缘,我一直这样认为。不过我至少在工作中不讨人厌吧,我至少工作认认真真。

唉,我一直都自以为是,直到有一天,别人把我的脸打肿了,我才会清醒过来。

原来根本就不是这样啊,原来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要叫老实人吃亏,最终却无处说理的世界。

大头走时,我觉得这个倒霉的项目永远也不会上马了。

从年初开始,大头就说走啊走啊的,可是他一直没有动静,眯眼嘲笑大头这家伙有贼心没有贼胆,我也以为大头和我一样,只敢在嘴上说说,却绝活行动。可是突然间,他便走掉了,走的没有丝毫的预兆。临走时,他找经理,经理同意他走,我敢说谁走经理都同意。

“虾皮这小子不错。”

随后大头找到虾皮,将这活给了虾皮了。

虾皮从家乡回来后就一直闲着,他找过经理一次,探听这个项目何时上马,可是经理没有明确的回答,他只好闲在家里了。至于那些什么亲戚,他根本就没有去找过。

这混蛋看来也只是说说,可是我连说说的亲戚都没有。

大头找到虾皮,虾皮正和花脸一干人在打麻将,大头把他的事情说了,他让虾皮去,虾皮还一脸不情愿。

“你们都快回家了,还把这烂工作给我。”

虾皮沉闷不吭声,好像极不情愿,直到大头问他去不去,不去他找别人时,虾皮才回答说:

“我想想,去不去可不一定。”

“你可得给个准话,不然晚上没有人值班,不值班,他们可眼巴巴的骂死我。”

“好吧,我去。”

虾皮勉强的答应了,眯眼当时在场,他有心噎他一下,不过没有吭声,他们倒是一帮子经常在一块消遣。

当晚,虾皮便来了,他见了我,还是说白天说过的话,好像再加到这儿干,是丢脸的事,他又说,他和老驴,花脸一起去过经理家,经理说,很快就要上马了,不然,他才不来呢,他和花脸已找到一个一个月能挣好几千的活,给别人开大车,他何必来这,为几百块钱受罪。

我笑。

嗯,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都愿意说大话,他也许因为屈尊在这儿干,为几百块钱,寻找一下心理平衡吧。

不过他一来我却高兴了。

“既然你来了,咱们再重新分一下班。”

说穿了,我的心思全都在这上面,坚决不和眯眼一个班。

“可别,我是顶大头的班,我只和老蔫在一下班,如果让我和眯眼,我连这个烂班都不上,跟眯眼一个班,我才不干呢,这家伙,哪里是人。”

“你和眯眼没意见,你看我们现在都不说一句话,我们在一块也别扭,咱们还是重新分一下班吧,这样对我也好,对眯眼也好。”

我一听便知道没戏了,我怎么说,恐怕这家伙都不会答应的。

“你可别想,我只和老蔫一个班,我绝对不和眯眼一个班。”

我真是无计可施了。不过我知道虾皮也惧怕眯眼,他曾和眯眼一起干过活,比起眯眼的滑来,虾皮只能说是懒了,他经常被眯眼指挥来指挥去,还要忍声吞气。

这小子也把烟头乱扔,眼睛里看不到活,嗯,算了,我*认命吧。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脑子里真是缺根弦,我的心思全都用在怎么不和眯眼一个班上,我为此一定做了许多的蠢事。我是说,我当着虾皮的面说了眯眼的许多的坏话,都是眯眼上班时如何差劲,如何爱占小便宜之类的事,这小子把我们做的考勤也给撕掉了,上面不过记了一天他没有来上班,他自然火得要命。嗯,我也是一个小人,一个背后只会说别人坏话的家伙,不过我一直认为,既然做什么,都比做正人君子强,那么干嘛不做个小人呢。再说,谁*在乎你是个小人,还是个君子,他们不过只是一群小人物,我们最大的能耐,不过就是在背后议论别人罢了。

眯眼自然火的要命,我想如果总有一个人在背后说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怕他说的都是实话,这个家伙听到了也会火的要命,何况,有些话也只是道听途说,也不过是因为听到了所以说说,当了真的。有些话里明显的增加水分,这种话听起来已不是原来的意思了,再说,我知道,这些话除非你不说,不然,你说过的话,早晚会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面,其实有些话,你不说,有些话,有些对人的评论,也会在适当的时候,适当场合,传到当事人耳朵里,而且绝对可以变成你说的。

这是不是人性的弱点呢。

问题是,我讨厌别人把我和眯眼相提并论,而且眯眼也认为我不够仗义,似乎我得到了眯眼无数的好处似的。这家伙还不止一次的说给别人,我和他关系如何好,我们是铁哥们,我应该领他多少人情,我现在这样,纯粹就是忘恩负义。

我*什么时候和他是铁哥们了。

对于这些,我无法不腻烦,如果总有说你就是他,而他又如何的差劲,如何不是人,你又腻烦他,你难免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泄气。我干嘛不敬而远之呢,我已到了不怕得罪他的份上了。

可是,我还是被他们把我和眯眼相提并论,举个例子说吧,在为吝啬上,我一直以为我不占人便宜,我这人还可以,不是那咱小家子气人,不过,自从结婚之后,我的确变得会过日子了,我是个穷人,我知道,我得一分一厘地算计着过日子,再说工资总不能按时的发放,再困难,我也不愿意告借债过日子,何况谁会借钱给我。可是这群小蛋,竟把我成是天下第一的吝啬鬼,眯眼只能排在第二位,我问虾皮,是这样吗,我比眯眼吝啬。

“怎么不是。”

虾皮眼睛睁的老大,他倒是奇怪,我竟没有这点觉悟。

“你说说,咱们单位有谁的自行车坏了,总是把自行车推回家去,多远的路,坐班车都要半个小时。”

我面红耳赤,我得承认,这是实情,有一个星期,我的车子着魔似的坏,我推着回家就有四五回,我倒是很少坐公交车,而且,车也是我自己修的。

可是这只是会过日子吧。

“县长又推着自行车回家了。”

眯眼这样的张扬,结果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和我一样,都喜欢幸灾乐祸。

“你说说,你抠门不,就一块钱的车费,你都不愿意出。”

“有谁像你这样过日的,一块钱的公交费,你都不敢坐,你累不累。”

虾皮表扬自己了,他倒是不吝啬,他倒是天天坐公交车上下班,可是我从来没有吃过他一顿饭。我想说,吝啬不吝啬只是自己的事,我又没有占过别人的便宜,我承认我吝啬,我也知道,过于吝啬是交不到朋龙的,我也没有几个朋友,我承认,我抠门,不过也只是对我自己,我尽量节省的过日子,我不节省能行吗,不然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而且,我也有难言之隐,知道吗,难言之隐。

每当自行车坏了,有时我也坐个混账的公交车回去,可是我总会想起我的母亲。她由于长年不出门,他脸上的肤色比纯种的白人还要白,我是说,想起我母亲让我难受,我去看她一次就心疼一次,我感到惭愧。

她从来也不坐车,什么车都不坐,哪怕是到市中心去买菜,她也从不坐车,她会徒步走上一个小时的路去菜市场,然后再走上一个半小时的路回家。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有时,我到菜市场去接她。我是说,我母亲嫌我买贵菜,不会讲价钱,她还是愿意亲自去,即便是我去接她,她也只把菜放到自行车上,她还是要走路,她已到了连自行车都不敢坐的年纪了。我是说,我母亲如此的勤俭,省吃俭用,为了我这种的混账儿子,她攒的钱,只有很少一部分用在她自己身上,我在她面前怎么还敢奢侈,回家不就是走上一个小时的路吗,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我还是走路好了。

我其实真的比眯眼还吝啬呢。

嗯,有许多事情我已忘记了。我在别人背后说了些什么混账话,别人说了我什么,我倒是很少放在心上。我知道,我们难免都要议论别人,我也知道,虾皮瞧不上我,我们两个很少打交道,我也有些瞧不上虾皮。我知道他许多事,比如说,他借钱过日子,单身时有时连一顿饭都吃不上,只好到老蔫家要个饼子吃,他有钱时大手大脚,好像那钱不是他的,花起来一点都不心疼,而且忘记了自己还欠着债。他认为我吝啬,我认为他不会过日子,而且还借钱不还,我讨厌借钱不还的人。

我们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相互诋毁的家伙。

眯眼和我几乎一句话都不说了,我们在街上见面也不打招呼。不过这下倒好了,他倒是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因为我曾威胁他,如果他再如此,我就要让经理知道,从那以后,这家伙倒是自觉了,他大部分时间在大厅里看电视,我则是值班室里看书,我们不同时去厨房热饭,大多数时间,是他先去了我才去。

眯眼火得要命,我也气的要死。

唉,我真不应该得罪他,其实我根本没有必要和他过不去。说穿了,我们不过只是在挣老板的钱而已,都是打工者,哪一天一不留神就滚蛋了。

难道我连懒都不会愉吗。

像是突然似的,我们都如同上足了弦的钟表,不停地忙碌起来了,全都屁颠屁颠的跑个飞快,一时间,那帮老总,副总,副副总,还有什么经理,顾问,还有外国佬,以及一大群的跟班什么的家伙都一拥而来了。他们开始住在宾馆里成天在外面吃饭,不是考察,又是谈判的,然后就一拥而走了。

不过这回却是留下了六七个人,何副总带队,都住在我们守着的院子里面来,既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做事又非常认真,非常挑剔,我们又懒散惯了,我们不免手忙脚乱,受了很多罪,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习惯了他们做事的方法,什么说话要用礼貌用语,每天必须打扫几次卫生,清理各位房间的垃圾,人一到房间必须有热水等,那位何副总最为挑剔,他眼睛里甚至空不下一粒沙子。他动不动就让我收拾各个房间的马桶,这之前,我们从来没有碰过那玩艺,就是外国专家在时也没有碰过,更不用说让马桶一尘不染了。最终,何副总没了性子,说穿了,没有一个家伙愿意擦拭马桶,他找人干这活时,这些家伙都躲得远远的,这位何副总又总是记住了我,一有这种好事,他总会想到我。马桶滴水了,马桶不下水了,卫生间地板用不了,热水器怎么不管用了,他一个劲叫我的名字。

说实话,我倒是不在乎擦个马桶什么的,问题是,这活不是我一个人的吧;问题是,他叫别人,别人也来找我,那帮混蛋在背后给你升职了,改叫我马桶将军,叫我专司此职了。

“县长,何总叫你去整马桶。”

我一脸不情愿的跑去,被人叫时,我也屁颠屁颠的跑的飞快,我看到何副总正拿着刷子,认认真真的在刷马桶。

“你看好了,以后马桶要这样刷的一尘不染。”

嗯,何副总做事总是那么认真,他倒是有些感动,我听过这么几个故事,一家外资企业的老总,把所有的职工叫到马桶前,看着他一丝不拘地把马桶擦洗的干干净净。我也看到了何副总给我亲自示范,我的确感动。

问题是,这位何副总不应该总是叫我吧,他也应该让外面那几个混蛋进来见识见识。

“何总。”

我总是不和时宜多嘴。

“我看把其他员工也叫进来吧。”

既然要示范,是不是要让所有的家伙都进来。

“怎么,这儿不是你负责的吗?”

我没有吭声,以后如果我专司马桶,我可就惨了,还不这被这群混蛋。

“经理。”

何副总叫我们经理,我们经理过来了。

“这个事谁负责,”

“噢,他们还没有具体的分工呢。”

经理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我已经后悔了。

何副总不再和经理说话,他对我说:

“这活并不脏,你不用嫌弃。”

“我知道。”

我后悔我多嘴,我是说,我应该说吗。我们这群家伙都应该好好培训一下,这些混蛋都人浮于事,从来都是干的干,闲的闲,我们的规章制度只是一堆废纸。当然还有别人正在嘲笑我。尤其是眯眼,这小子一脸幸灾乐祸,自从老板来了,他完全变了个人一般,听到老板叫,他屁颠屁颠的跑的飞快,简直是指到哪儿打到哪儿,可是老板一转身,再没有人能指挥动他。

“不打勤的,不打懒的,就打不长眼的。”

这是眯眼挂在嘴边的话,他做事越有一套办法,他很能在短期内博得领导的好感。

我干嘛胡说八道。

我认真的擦拭马桶起来。

也许是我的提醒吧,我想,从那以后,这种活我也干,不过,这帮家伙也开始光顾这出恭之地了。

我可不知道,这才我是倒霉的开始。何副总走时,对所有人的工作都大加赞扬,唯一对我表示不满,说我不注重仪表,不注重仪表就是不注重公司的形象,我知道他说的对,我是注意不到细节,我是一个粗心大意的家伙,我也难免何副总要说了。

不过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的严重,当时我不在场,每个人给我说的都不一样,我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我问虾皮,何副总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虾皮说:“你说他能说什么,他说‘如果公司再裁员,第一个回家的就是你。’你想他还能说什么。”

老天,在那瞬间我便懵了,我突然发现,我在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这真是一个不祥的征兆,可是我还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惹怒的何副总,难道他娘的为了马桶。

我只好自嘲的笑了。

花脸和老驴来上班了,老驴做饭,花脸和我一样,在大厅里接听电话,开始何副总对老驴和虾皮也非常不满意,尤其是做饭上。他向经理提起,经理一脸诧异。

“我们这两个小伙子可是给专家做过饭的,专家都伸大拇指。”

经理言下之意十分明显,怎么专家都能吃,你就不能吃了。何副总只好无言了。

在我看来,那帮外国佬在吃上并不挑剔才是真的。

从那以后,虾皮认为他是一位非常好的厨子。

这小子再也看不上任何人做的饭了。

当花脸和老驴来上班时,老蔫就嘟囔。

“如果再裁员,你说谁走。”

“就是。”

眯眼说道:“如果再走两人,你说谁走。”

那时候何副总还没有对我不满意。

“再抓阄呗。谁抓不着谁滚蛋。”

“去,去,去,”虾皮睁开眼睛:“闭上你的乌鸦嘴。下个月就动工了,这回谁也不会走了。”

虾皮偶尔开车的原故,经常和这帮老总们一道出去,也许他的消息灵通,何况,没过多久,经理便让虾皮负责一个班,花脸负责一个班。

“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就找我。”花脸对何副总说:“这儿我负责。”

花脸这小子倒是急不可耐,他生怕何副总不知他是一个负责人,所有他得声明一下。

这小子,那一阵子真是有一种当干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