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时候,黎书听到一阵窃窃私语。

“你们在说什么?”黎书看见几个围在一起的仆人正在交头接耳,觉得他们很没规矩,便厉声质问。

黎书虽然平日里平易近人,也不经常责罚仆人,但也因如此,但凡黎书发了火,哪怕语气稍微重了些,也必然是仆人确实做的不对了。

所以仆人们对他十分尊重也敬畏。

“回管家的话,才刚有军爷来过,说叫各门各户派一个人明日去裴大帅府上议事。”几个人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说道。

情理之中,却又比意料来的更快。

“即便如此,也有老爷坐镇,你们都散了吧。”黎书说。

众人便都纷纷散去。

这哪里是议事,分明就是鸿门宴。只是沈天白的身体哪里受得住?

书房里,赵玉梅将刚熬好的汤药端到沈天白手里,黎书也刚好进了书房。

“你回来的正好,正要跟你说事。”赵玉梅用帕子擦了擦手,说道。

“夫人,是不是明日去大帅府议事的事?”黎书猜了个大概,于是问道。

夫人点了点头,面露难色。沈天白到不疾不徐,慢慢将药喝完才开了口。

“不是什么大事,这种场面我见多了,无妨。”沈天白将汤碗放到桌子上说。

汤药的苦令他显得眉目纠结,掩盖了对于明日的力不从心。

沈天白的能力无人不信服,若他身体无恙,自然没人会担心明天的议事,可是沈天白如今病入膏盲,万一有个闪失,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若老爷信得过黎书,黎书请求明天前去赴会。”黎书捶手道。

他不能让沈天白冒险,一万分之一的险也不能。

“笑话,哪有当家做主的不去?”沈天白勉强直了直身子说道。

此时他还不知道黎书与裴世修相识的事。虽然他有意培养黎书,但是并不希望黎书卷入军阀当中来。那一潭水太深,足以淹没黎书。

“老爷,就让黎书去吧。黎书如今把沈家上下打理的很好,也不差这一回。”赵玉梅忧心忡忡地说。

“好了,我意已决,你们都退下吧。”沈天白挥着手说道。他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说下去。

“可是……”

话没说完,赵玉梅便被沈天白的眼神吓到了,于是只能悻悻地退下。黎书虽然无奈,但此刻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也只得先退了出去。

府里有座假山,每当假山的影子没过旁边的池塘,沈聿潇就该放学回到家了。

于是黎书看见一个仆人便问道:“少爷回来了吗?”

仆人回答说还没回来。

平时倒还无所谓,只是近日街上不太平,裴世修的手下是什么人黎书不大清楚,但总归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好在沈聿潇只是忽然馋了街角的馄饨,在馄饨摊耽搁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因为嘴角的油光才被黎书现了原形。

“胡闹,吃馄饨也该叫个人回来说一声,你知道老爷夫人多么担心你么?”黎书将沈聿潇的手掌摊开,微微打了一掌以表惩戒。

这会子沈天白和赵玉梅还真没心情去担心沈聿潇有没有回来,一个在想明天的应对策略,一个在担忧沈天白的身体。说到底还是黎书自己在担心他的沈家小少爷。

“叫司机回来通知,那不就留我一个人在馄饨摊了吗,那样你不是更加担心了?”沈聿潇脑袋一转,反问道。

恐怕是手打的不够疼,还有心情辩解。可是沈聿潇这逻辑十分准确,毫无漏洞啊。

黎书愣在一旁,看着沈聿潇眨巴着眼睛,憋着火的嘴角差点就绷不住,一番克制才没有笑出声来。于是又轻轻地在沈聿潇手掌上打了一掌,发出略显清脆的声音,像是在鼓掌一样。

“叫你犟嘴。”黎书装作恶狠狠的模样,瞪着眼睛说道。

如此一来,沈聿潇更加不怕,因为他知道,黎书越是生气脸色越是平静。就像他们班的女老师一样,每次都心平气和的说自己不发火,然后就是一通骂,比武林绝学狮吼功还要厉害,能直接把同学们骂哭。

所以沈聿潇朝黎书做了个鬼脸,发出略略略的声音,往回跳了几步,便消失在房角的拐弯处。

黎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却又有些欣慰。心想沈聿潇要是一直这么快乐下去该多好,可是沈天白的身体如今已经是大厦将倾。他真的不知道如果忽然有一天沈天白就死了,沈聿潇会怎么样?他能承受的住那样的打击吗?

所以是像赵玉梅说的,能瞒多久是多久,还是主动告诉沈聿潇,至少让他心里有个准备。他爹的身体状况,做儿子的有权利知道,也有义务知道。

这么想着,黎书陷入了纠结。像那快落山的太阳,已经挂在西天那么久了,还是迟迟没有落下。

日头,是越来越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