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栖月被夜宸卿扶得稳稳当当,愈发有恃无恐,可是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弋栖月心下一惊,知道是母亲来了。
匆忙放开夜宸卿。
她可不想被母亲说,佛门重地,不可造次。
其实章夫人隔着很远便瞧见了,不过自家丫头不安分她也是知道的,如今瞧见弋栖月识相激灵,便只当没看见。
可是……
佛家之地,如此也是不妥的。
章夫人稳稳走了过来,笑了笑,端庄依旧。
“斋饭备好了,一会儿一同去用了。”
弋栖月和夜宸卿皆是点头称是。
章夫人颔首,又道:
“你二人的房间也安排好了,栖月在东厢房第一间,宸卿便在第三间。”
中间是第二间,这寺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嬷嬷的居所。
夜宸卿在一旁拱手道:“谢过老夫人。”
弋栖月哼哼了一声。
母亲分明就是故意的,那个老嬷嬷虽说德高望重,却古板得很。
可也知道如今这是寺院,不得胡来。
于是也颔首:“是,谢过母亲。”
哎,来陪母亲是欢喜事。
可是这寺院里……
弋栖月是真心不大欢喜。
虽说安静,可是,除了房间的事,吃食她也不欢喜。
晚上吃斋饭,清淡的很,半分肉味儿也没有。
弋栖月几年前就觉得这样子太清淡,让母亲还俗,多吃肉,可是母亲拒绝了,于是弋栖月过来陪着,也只能单吃素。
母亲虔诚得很,感觉油味都少。
而弋栖月虽然瘦,可是平日里每天多少也想吃肉,喜欢味道鲜美的菜肴。
如今这平淡无味的斋饭,让她接着自己不如出去摘野果子吃。
晚饭一如既往地硬生生塞了几口。
悄咪咪看了一眼,发现母亲和夜宸卿都吃得极为自然。
弋栖月心下哼哼,却又想着——
罢了罢了,自己总有解馋的方法。
这么长时间了,每年都要这么做的。
晚膳后又攀谈几句,抄了一会儿经文,几人便互相别过,章夫人继续礼佛,弋栖月、夜宸卿二人则各自回了房。
弋栖月便坐在屋子里,将窗子半开,看着外面的月亮,听着声音。
一会儿等那老嬷嬷回房,她就……
正思量着,却只听见门响了。
“陛下。”
夜宸卿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弋栖月将门打开来,却见这厮从袖里取了个盒子来递给她:
“陛下晚饭没有动几口,来。”
弋栖月愣了愣,抬手接过来,一打开,却见一块儿完完整整的桂花糕。
“哪里弄的。”
夜宸卿笑了笑:“院里的,安心吃。”
弋栖月低头看着这糕,还是温乎的。
她自然知道不会是院里的,因为母亲不允寺院里做这等花里胡哨的吃食,觉得费力。
多半……
是夜宸卿这厮让刘公公去买的。
可是好小的一块儿啊。
其实弋栖月所猜不错,的确是夜宸卿让无影去买的,可是他也算漏了——入了夜,那家桂花糕快售罄了,无影去的时候只赶上了一块儿。
结果……
无影是个直肠子,就真的只买了一块儿桂花糕。
弋栖月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够义气,便将这一块儿掰成了两半,递给夜宸卿一块儿:
“晚饭太难吃了,来,一起。”
夜宸卿唇角扬起一抹笑,却是接了过来:
“很小的一块儿还分,不饿?”
弋栖月一面吃一面道:“你辛辛苦苦弄来的,总要赏你半块儿的。”
桂花糕一块儿不大,半块儿更是几口就吃完了。
“哎,这里的饭真难吃。”
夜宸卿笑了笑,一手抬起给她擦着嘴边,另一手将剩下半块儿也递上前去。
“臣下不饿,陛下吃。”
弋栖月在这一瞬间,有一种他二人是受饥受困的患难夫妻的感觉。
愣了愣,可是夜宸卿已然伸手喂给她了。
弋栖月又把这半块儿吃了。
谁知吃完没多久,便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老嬷嬷,是那老嬷嬷回来了!
弋栖月一瞬间反应过来。
方才太大意了,如今绝不能让那老嬷嬷看见夜宸卿站在她门前,否则她多少会误会他们在佛门之所行不轨之事。
抬手将夜宸卿拽了进来,随后合上了门。
‘砰——’的一声轻响,门板撞合。
屋间只有缥缈的烛光。
夜宸卿垂眼看了看弋栖月,眉眼很是温柔:
“陛下,臣下还是回去的好。”
虽说,如今烛光中的陛下美得摄人心魄,可是他知道,如今在这里,当有个分寸,不然定会惹得老夫人不悦。
弋栖月笑了笑,比了个手势,只是静静地听着老嬷嬷回房的声音。
“宸卿,你那块儿桂花糕,朕总要回个礼。”
夜宸卿不明所以地瞧着她。
一路上都是迷糊的,直到——
跟着弋栖月出了寺院,摸到后山,亲眼目睹陛下借着月光,用匕首刺了一只本是趴在草丛里,发现弋栖月后开始奔跑的鸡。
看见陛下得意洋洋地将鸡提起来,夜宸卿愣在了原地。
——如今天还没那么暖和,谁家的鸡大晚上在外面乱跑?
“陛下,等等。”
夜宸卿抬手拦住弋栖月。
“不可大意,这个时节不应有鸡在外面乱跑的。”
弋栖月哼了一声,轻车熟路抱着鸡、带着夜宸卿往南走。
然后摸到了一个挡风的山洞,极其娴熟。
“不妨事,这儿的鸡朕都吃了三四年了,没问题,味道也不错。”
夜宸卿无奈地叹了口气。
来吃一两天斋饭,被馋成这幅样子……
可唇角却不知不觉扬起一抹笑意来。
那边弋栖月已然摸出火石来点了火,又比划了一下手上的银饰——
“你要是信不过,便试试。”
说着又是一比,还当真是无毒的。
夜宸卿心里犯了嘀咕——这鸡……
好端端的就是在这里等着被陛下吃的?
可是表面上,看着陛下在那里忙活,叹了口气,几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刀和鸡,把这只鸡收拾好。
弋栖月去外面的溪水里洗了个手,再回来,发现这厮处理得极快。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收拾鸡。
她第一年,在这里留了十日,没有肉,饭又难吃,饿得她眼都绿了,好不容易抓了只鸡,可是担心母亲知道责怪,又不敢和别人讲,于是一代帝王,怂兮兮地、为了自己可怜巴巴的胃,蹲在洞里忙活了一晚上,才吃上几口。
可惜自己烤的也不好。
有的地方糊了,有的地方又不太熟……
之前逃离苍流,路上没少烤着吃,可是当时保命要紧,顾不得熟不熟,如今在寺院里偷鸡吃,只是三四年,弋栖月也没能学会烤,但是……
好歹学会了选择不生不糊的地方吃。
她在一旁盘算着,那边,夜宸卿这厮动作麻利。
他收拾好了一只整鸡,她给他指了小溪的路,他又洗了手回来,顺带着捎来几根木枝。
然后,弋栖月就看着这厮坐在火旁,动作娴熟地将整鸡分开,用木枝串着,架在火上烤。
不一会儿……
肉香味儿便出来了。
夜宸卿看着一旁紧紧盯着这边的弋栖月笑了笑,递过一个鸡腿来。
“熟了,晾凉了再吃。”
而他烤的鸡腿……
还真的是不糊也不生,细嫩,清香,刚刚好。
没有佐料,可是单单是肉香味儿便很好了。
二人便在外面留了半个晚上。
直到天便露出鱼肚白才小心翼翼回了寺院。
白日里。
用完了早膳,二人又要陪着章夫人礼佛。
弋栖月坐在桌案边上,一面抄写经文,一面想着,昨晚宸卿烤的鸡真是好吃。
这么多年,最舒心的一次。
一回头,夜宸卿这厮不再。
弋栖月才想起来,娘亲方才让他出去弄茶了。
正思量着,外面,一位嬷嬷低声道:“老夫人,刘婶儿有事寻您。”
章夫人手一停,随后,目光有意无意地略过弋栖月。
弋栖月颔首:“母亲,月儿一定好好抄写。”
章夫人点了点头,只道:“静下心来。”
随后起身,开门而去。
听见门板撞合之声,弋栖月搁了笔便趴在桌案上。
——昨晚吃了大半夜,睡得少了,当真是困。
门外……
刘婶战战兢兢,一脸小心地看着章夫人:
“夫人,怪事又发生了。”
章夫人不动声色:“如何?”
刘婶摇了摇头:“这……唉,夫人,不若同陛下提一句,查查灵隐寺四下,只怕不安全,年年都要出怪事。”
“若是针对夫人或是陛下的,便太过危险了。”
夜宸卿端了茶正往回走,在转角听见这声音,不由得颦了颦眉,停下步子来。
——这里可是陛下为了章夫人,辛辛苦苦,费尽心思安排的。
当真有不轨之人作祟?!
若是如此,昨晚他也不该答应陛下,今晚依旧同她去烤鸡吃的。
夜宸卿沉了口气,想着昨晚她笑着说——这等事她都干了三四年了,以及……那个奇奇怪怪的鸡,就觉得背后发凉。
也许一直有人在暗暗盯着陛下的动向!
好在、好在昨晚吃鸡之前,他们提前验了一下,那只鸡没有问题……
夜宸卿思量着,一面后退几步,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一面暗暗决定——一会儿等老夫人不在,要同陛下把事情说明。
“夫人,真真是怪事一桩,可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