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心伤毒发

我被萧洛瑄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珩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是绝望的惨白。

我极度心疼看着珩伤心的浑身颤抖,“珩......你不要听他乱说!”转头瞪向萧洛瑄,“萧洛瑄,你不要太过分!我早就说过,我苏远卿永远不可能会是你的!”

萧洛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受伤,转瞬即被戏谑取代,“远卿,你何必否认呢。你我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

萧洛瑄附在我耳边以珩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道:“你不是早便想让慕珩对你死心么?我这可是在帮你呢。”

即将脱口而出的解释话语被萧洛瑄噎在了喉咙里。

是了,毒,随时都会取了我的性命,我不是早说过要让珩对我彻底死心吗?而且很珩从来都没有承认或是说明过他对我的感情,我一直在自作多情也未必不可能。

“远卿......”本来听见我的否定的珩见到我的不再言语,已有所回转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似是不敢置信,“远卿......难道真的是.......”

我闭口。仅以凄苦的眼神望着一直与我相隔千万里的我所爱的珩。

珩,对不起。

萧洛瑄不知是该说配合还是炫耀的揽住了我的肩。我强忍住没有反抗。

“我知道了......”珩凄惨的笑,却比哭还难看,他踉跄着往门口的方向移动,“远......苏......爱卿,是我......朕......愚昧,早知那日爱卿不过说笑罢了,岂能当真呢。朕见爱卿平安回来,已甚觉安心,朕还有政事处理,就不久留了。”

“珩......”我低低唤了声,眼神紧紧扣住他不放,唤了声他的名字,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爱卿不必相送,爱卿久未归家,一定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朕就不耽误爱卿了。”珩强挤出笑来,浑身颤抖不已,“对了,爱卿,既已归来,便早日上朝吧。朝廷可不能少了爱卿这个栋梁之才。”

我爱到骨髓里的人,这么哀戚的憔悴的从我眼前一步步消失,我甚至不敢出去送他,只因为,再看他一眼,我怕我自己会再也忍受不了他的哀苦会一把拉住他把所有真相告诉他,告诉他我的苦我的难为告诉他那晚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心的,可是我不能,我的毒,大约快要发作了吧。

待得珩彻底消失在我眼前,我冷冷的挑起嘴角,夹杂着苦笑连连,眼角瞟向变得面无表情的萧洛瑄,“萧公子,请回房休息吧。恕远卿不送。”

萧洛瑄依我的话往外走,但在门框处停下,斜倚门框,“远卿,我完全可以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认为这样真的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了吗?”

“你怎么会了解!”我突然有些暴躁的吼道,说不清是什么触到了我的底线,惹恼了我,让我瞬间发怒。

“我怎么会不了解?”萧洛瑄自嘲的笑笑,丝毫没有介意我的态度的意思,“你因慕珩而伤心难受,那么,我呢?你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我之于你,又算得了什么?”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不忘替我掩上门。

我瞪大双目直直呆怔在地,片刻,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

分明早就决定了一生劳碌在朝廷即好的自己,怎么会招惹上那么多的事情,明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臣子普通的人而已,爱上珩也就罢了,日久生情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自己本应将此种心情牢牢埋在心里才对,变故却丛生,自己胡言乱语,乱了珩的心,也乱了自己的心。且不论此,萧洛瑄呢?招惹上他的自己,竟然差点将自己的心陷了进去,害了自己,亦连累了他人,生生将萧洛瑄也扯进了这诸多不该当中......

我该如何是好......

有剧烈的疼痛自胸口蔓延开来,眼前阵阵发黑,我坐在椅子上手捂紧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好......难受......

我只觉得自己全身力气都被抽去,终于,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此时传来了敲门声,精神恍惚中依稀辨别出是阿怜的声音,“哥,你还在里面吗?是晚膳时间了。”

我很想应答,艰难吐出口的声音却细不可闻至连自己也听不见,只是剧烈如斯的疼痛让我溢出些许□□。

好疼......好难受......如刀刮骨肉凌迟亦不差分毫,宛若一把把刀在经脉上刺过,自里到外,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口中有血腥气息浮现,想必是唇已被我咬破吧......

过度的疼痛竟让我有一瞬的麻木,理智恢复了分毫,在唇角漾起抹苦笑后,我终于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毒,发。

飘**,又是飘**。

全身的疼痛消失无踪,让我分不清,到底这是梦境,还是我之前经历的彻骨疼痛是噩梦一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这一回,我没有忘记任何事情任何人。

只有我一个人的黑暗空间。不必去面对珩伤心的于我却是声声的埋怨的脸孔,不必去思考乃我敌国皇子对我万分体贴让我难免心动的萧洛瑄,不必去顾虑自己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夺己性命的毒。就此离开人世,离开珩,离开萧洛瑄,离开阿怜,离开我所有在意的人。孤独的离去这个世界,一个人。

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哭声,喊声,以及唤我名字的声音。

那些声音,好熟悉,熟悉到就算我身处何境都不可能忘却。我所爱的人,我所珍惜的人我所保护的人,我发誓不离开的人。

我终究是要食言的么?

——远卿......你怎变得此般懦弱呢.....

苍老的声音在虚空的世界响起,宛如直接在我脑海中浮现,幽幽叹气。声音是......

“爹爹?!”我难以抑制的惊呼。

的确是我十二岁那年逝世的爹的声音不错......缘何出现此种状况......?

——远卿......你可知你为何名唤远卿?

严肃的声调,爹爹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尤明显万分。

“孩儿..不知......”难道我这名字还有什么源头不成?怎从未听爹娘提过?

——远卿...远卿...即为原卿,原谅君......阿烟在亲自取你名时便已打开了心结,已不再怨恨谁怪罪谁,上一代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远卿,你无须承担任何后果,何事均非你之错.....无论是.我和你娘还是先皇和阿烟,都是希望你幸福的,不希望你承担太多顾虑太多......远卿,你该为你自己考虑的....九折草之毒并非绝对无解....远卿,自你儿时起,为父便知你坚强,凡事无须思虑太多,依心性而行即可.......切记切记......

爹爹的声音渐低,直至周围再一次沦为只有我一人的虚空。

我慌乱的抬头四顾,大喊:“爹,爹!爹!......”

爹......爹那番话,分明是为解我心结而说,已故的爹的出现,是魂魄托梦么?而我的名字...原卿?那个卿......早就知道的事实,在我初始得知自己中毒的那天就已知道的事实,上一辈的纠缠......早已过去了么?

我苏远卿......已不必再考虑那么多了么?

谈何容易?

有冰凉的**沿仰起的脸颊滑下,流进唇间,苦苦涩涩。

爹,我便顺你意,回去了。

再在这浮世中挣扎,寻求那几不可寻的幸福。

“远卿!远卿!”急唤声传入耳中。

我使了劲想要睁眼,却徒劳无功。静下心感受身体的状况,全身根本使不上力来,软绵绵躺于**。真气混乱不堪,四处游散,难以聚气,足可见情况之糟糕。

“远卿......醒醒吧。”有人将我手拿起,贴在一个温热的物体上,凭着触觉,直觉那是别人的唇。是谁?

“你昏睡了五天,还不解气么?”那人低低叹气,“是我不该逞一时口快,害你心境波动起伏过大导致毒发,远卿......”

萧洛瑄?!

“咳咳咳......”我刚想开口,溢出口的却是喉间轻痒引起的咳嗽声。眼睛倒是总算努力睁开了。

诶?难道是晚上吗?为什么眼前仍然漆黑一片?

“远卿!你醒了么?!”萧洛瑄欣喜的叫道。

“咳咳......萧公子么?”我轻唤了声,也实在是使不上力来,“为何不点灯呢?”

萧洛瑄凝滞住,好一阵没有说话。

“萧公子?”我疑惑的再道。

萧洛瑄低沉的嗓音有了丝不自然,“远卿不必担心,现时尚是凌晨,远卿不如再躺一会儿?我去通知神医来为你诊治。”

我躺了五天还要再躺?!等等,刚才他说的是.....

“颜神医也来了?!”

“是的。颜神医得知你再次毒发,急急从陵国赶来,为你解毒。”萧洛瑄急急说完,语气甚为焦急,“远卿,你先休息吧。我去去就来。”话毕便快快离开。

颜神医来了,那,纳兰剑清呢?想必也来了吧。他与萧洛瑄......

我闭上眼,思索日后自己当为不当为。

凌乱的脚步声。

开门声。

窸窣的衣料摩擦声。身旁坐下一人,持起我的手腕把脉。片刻,与另一人低语数声,两人走至门外交谈。

“神医说什么?!远卿的眼睛......”萧洛瑄的惊呼声,末尾却被噤了声。

我叹口气。

果然。

什么凌晨,什么休息,不过是蒙骗我的借口罢了。

不过是眼盲罢了。也不是何忍受不了的痛苦。之于如今的我,竟有丝家常便饭之感。

苦笑声声出口入耳。

心底悲凉双眼盲,存活世间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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