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蛇蝎与黑手党(下)
娜塔利亚上身套着黑色皮领夹克,里边是纯白色毛衣,脖子上缠着黑点白底围巾,下身是暗红色七分打底裤,棕黄色长筒袜,棕色羊皮靴,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小包。
这身打扮不错,适合各种场合,但在夜间酒吧这里反倒有些过于正式。
“打扮不错,我们离开这儿吧。”娜塔利亚点点头,手自觉挽上我的胳膊,跟着我离开这里。
出了酒吧后感觉好多了,在一群持枪的疯子之间,让我感到很压抑,我总想毙了他们,再出来透透气,回家。
“我们现在去哪?”我扭头问娜塔利亚。我看到列夫了,他盯着我看了两秒,把脸扭到一边装作不认识,其实他已经暴露了,做得太过火、太做作。
“东边街角右转有一间咖啡厅,人不多,到了2:00才会打烊。”娜塔利亚既不像费丽达娅那样,也不像卓娅那样,和她在一起给人一种更宁静,更轻松的感觉,更加理性,而且善解人意。
我点点头:“那我们走吧。”街角那个混蛋,盯上我们了,我把左手悄悄伸到怀中,握着冲锋枪的握把,随时准备抽出来干掉他们。
两个打着手电筒的家伙突然从旁边的小巷走了出来,不慌不忙走到我们对面:“警察,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
这两个家伙穿的制服歪歪斜斜,一个脖子上还有纹身,看身材,太胖又太瘦,根本就不像警察,更像是街边的小混混。
那个胖子冲我伸出手:“证件,还有女士,你的证件。”我看了眼娜塔利亚,她看上去不打算掏证件。
“手表不错,警官,”我说着慢慢拨动快慢机打开保险,准备掏枪,“我杀的很多人都爱戴手表,所以他们都死了。”
PP-2000冲锋枪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两个正准备掏配枪的家伙立刻举起了手。
“冒充警察,胆子不小啊,”我踹了面前的胖子一脚,“给我滚到墙边,面朝墙,双手抱头!”
两个家伙乖乖做了,娜塔利亚立刻上前拿走了他们的枪,看了看我:“都是玩具,做工很精美,手感也很沉,甚至有假子弹,钢制弹匣,但是没气味。”
玩具?我睁大了眼,这些小混混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要不是他们穿的警服如此合身,我还不敢确认他们是假扮的——警察局的警服只有S、M、L三款,像他们这种“完美贴合用户体型”的警服是不可能的。
“怎么回事?警察!”背后两个打着手电筒,背着冲锋枪的警察赶了过来,这回是货真价实的。
“我是军人,这位小姐也是。”我打开证件,其中一名警察照了照,两人立刻冲我敬礼。
我还过礼,指了指旁边还不停哆嗦的两个小混混:“警察同志,这两人假扮警察,你们是不是该依法处置?”
两名警察没说什么,上前带走两人,快步消失。
我把冲锋枪重新塞到怀里。娜塔利亚冲我摇了摇头,重新挽上了我的胳膊。
“他们都是一伙的,这些**的混混和腐败的警察,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我有些纳闷:“我知道警察很腐败,但他们用玩具冒充真枪,不冒险吗?”
“正因为是玩具才安全,即使被‘好心人’逮着交给警察,罪名也不严重,缴纳罚款就够了,”娜塔利亚面色冷漠,她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如果带着真家伙,而又不给够钱的话,会被真警察一怒之下用冲锋枪干掉的。
算是杀鸡儆猴,警告那些妄想不给够贿赂的人。”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里边还有文章。
转过街角,到了咖啡厅,这个地方还算干净,相比刚刚物欲横流、污秽不堪的酒吧舞场要好太多了。问题是,这样两个根本不相干的场所怎么会选在同一个营业时间?
侍者依然先收费,后提供服务,两杯冷咖啡,两份小馅饼,还有冷冻火腿、酸黄瓜和宋罗汤。
这样的晚餐自然吃不饱,还可以再要点细面条拼盘、苹果馅饺子之类的填填肚子。
但吃饭不是关键,饭桌上的交流才是关键。
“这家餐馆的饭菜还算不错,”娜塔利亚说着叉起一小块馅饼送到嘴里,咽下去后用餐巾粘粘嘴角,继续说道,“老板是个退伍的海军步兵,来这里吃饭的都是退伍军人,在这一带无人敢惹。”
我看着她优雅的姿态,心中暗自感叹她是从哪学到的这一切,于是我干脆问了:“你说你正在读大学,那么这些平时该注意的仪表,餐桌礼仪,你都从哪里学习的?”
娜塔利亚给了我一个微笑,她最迷人的地方,还是眼睛,透着淡淡的优雅和恬静,让人产生一种愉悦、享受的美,这种美不同于我和她的第一次尴尬,让我有些沉醉,但又不会让人完全失去理智。
这是一种别样的美,理性之美,感性之美,而不是性感、欲望之美。
“我读过那些书,小的时候,”娜塔利亚低头搅动咖啡,“爷爷是莫斯科图书馆的管理员,我经常在他下班后从员工休息室进去,去那里玩。现在想想,一个人居然也不会感到害怕,可能是习惯了与书山为伍吧。”
原来是这样,看来她所懂得的东西还远远不止此。
“中校,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时,那种感觉很怪,”娜塔利亚抬头看着我,脸颊微红,“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像是喝醉了一样,我感到脑海中有个声音,我……”
当时的表情什么样,我从她的反应就猜的出来。
“我猜得出来,你的身边一定不缺少女人,所以我就用了那种手段,那种唯一可行的手段,”娜塔利亚的脸变得更红了,声音也变小了,“让你能够记住我,不会忘了我。”
一时间沉默无语。
“娜塔利亚,我是有未婚妻的,虽然我没问过她,但我想对她而言我也一样,”我有些生硬的继续说下去,“所以,我和你可能发生什么,但不可能会有好的结果。该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电话给你,心烦,我心里边很烦。”
我低头搅着咖啡,抬头看着娜塔利亚,她看着别处,在思量该怎么开口。
“你需要一个倾听者,另一个人来分担,最好还是个女性,能帮你分析。但你所接触到的人都和你的关系过于密切,对吗?”娜塔利亚果然聪明,一下猜到了问题所在,我立刻点头。
“对,所以我空有一肚子的疑惑和无奈,但却无人可以倾诉。”
娜塔利亚咬着嘴唇低头沉思了一会,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那好吧,中校,我可以作为这个倾听者。”
我立刻向开闸的洪水一般把心中的话都倾泻了出来:
“孩子,我和她的问题根本就是孩子。她如此急切的想要一个孩子,因为她已经二十五岁了,我才二十三岁,她会逐渐老去,越来越老,失去美丽的容颜,失去诱人的躯体,这些我都理解。
但问题是,如果婚姻无法发展下去,即使有了孩子又如何?我爱她,非常的爱她,只会为她而爱,她也是一样。
但为什么,为什么她非得要一个孩子?我们会相爱,会走到生命的尽头,等到一方离去,另一方也会独自静静等待最终的离别。
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孩子会消耗掉我们的青春,原本是最美好的时刻,最应该享受的时刻,孩子会分散我们的爱,会动摇它,会不停的消耗它。
我不敢想象用了孩子后,我们的爱还会剩下多少?到时候,会不会有一方因为无法忍受而离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害怕,我担心这一切真的会很快发生,我真的害怕……”
娜塔利亚静静地等我说完,慢慢伸手,小心翼翼的握着我的手:“中校,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烦恼,说出来,你会感到好受些。
其实,这些烦恼,很多都是因为想得太多,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恐惧造成的。
孩子,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可怕。人类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有爱和被爱的能力,对孩子的爱,这是生命中最为深刻的爱,因为它是无私的,是最纯净的,是不求回报的。
我现在所能告诉你的,只是我对于孩子和婚姻的看法,并不能代表你的未婚妻,但,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我点点头,听她继续说。
“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同时也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孩子寄托的是人类最美好,也是最本能的希望,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够延续下去,能够继续,能够以一种形式,达到永生不灭的目的。
孩子是两人相爱的见证,也是两人对爱情,到婚姻,再到未来的一种自然而然的延续,如果没有孩子,仅仅凭借爱和性,极为现实的婚姻很容易过早地走向尽头,走向分裂。
至于照顾孩子,如果经济条件允许,完全可以托人照顾,或者交给寄宿学校,他们会负责到底的。孩子不是负担,阿卡利亚,它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的一个小小缩影,但他同时也有自己的想法、爱好、志向,以及生活。
阿卡利亚,它是个生命,它是个人,它能让你们俩找到自己的位置,从而确定自己的爱是否经得起考验。”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看着娜塔利亚的脸:“你打算要孩子吗?”
她一下被我问住了,有些支支吾吾的回答:“这个问题,我还没考虑过,因为我……”
“每一个生命既有相似之处,但同时,他们都是独立的,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我觉得抓住了她的要点,“当你突然发现,他并不是你的延续,而跟你完全背道而驰,你的信仰,你的力量来源,你的支柱都在一瞬间崩塌,你能够承受得住吗?”
娜塔利亚想了会回答:“我依然会选择抚养他成年为止,因为我爱他,这种爱没有理由,没有借口。”
我无话可说,其实,一般都是男性渴望孩子,而女性反对,因为女性生过孩子,必将面对分娩的痛苦,还要面临着高血压,糖尿病等等的困扰,而且体型也会有不小的改变,可能要彻底告别原来的美貌和身材。
但我却对于孩子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不是恐惧他,而是恐惧我自己,我害怕哪天我从这个世界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或者是费丽达娅,那么我们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
我所体会过的一切,心酸的童年,扭曲的世界,无处不在的歧视和弱者的无助,孤单,我并不想我的孩子再经历一遍。孩子是无罪的,为什么我们给不了他幸福,却还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
“看来我没能说服你,中校,”娜塔利亚盯着我的眼睛,把头往我这边凑了凑,“恐怕你已经说服了你自己,阿卡利亚。最终的选择还要你来拿,没人能够代替你,阿卡利亚。”
我点点头,抽回手,低头专心对付盘子里的食物,这次谈话已经结束了,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慢慢流逝,直到娜塔利亚决定做点什么,改变这顿不知该如何结局的晚餐。
“阿卡利亚,中校,”娜塔利亚理了理刘海,轻轻搁下杯子,把餐具排在盘子两旁,示意自己已经用餐完毕,“我不想就这么结束了,你还没有了解我,除了我的这副躯壳。我们能出去走走吗,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我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不认为这有什么危险,危险只取决于,我自己是否纵容它肆意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