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柠眼前一黑, 人还没反应过来，眨眼已经出现在旁边的空地上，被谢仪打横抱在怀里。
许西柠抓着他的衣服：“出什么事了？”
“涂山被包围了, 故意挑今天进攻妖界，是想把我的人一网打尽么。”谢仪冷笑。
他显然能在黑暗中看见更多的东西，那双俊逸的桃花眼此时灿若流金，眼底像是有金色的繁花在缓缓盛开。
“不会是管理局的人吧？”许西柠莫名心虚。
“管理局的人不会挑妖族力量最强的月圆之夜动手，对方也是异种，而且比我们受月亮的增益更强。”
“你不是天生魅骨吗？怎么跟你打？”
仿佛回应许西柠的话，山谷间响起空灵悠扬的歌声。
那歌声看似虚无缥缈, 却像摸不着的大雾一样笼罩了妖界, 音调高到人的喉咙无法歌唱。
谢仪抱着许西柠几个矫健的起落，远离集市，立在峭壁顶端, 往下看去，眉头紧蹙：“鲛人？”
想进攻妖族, 靠人多是没有用的, 谢仪一个人单枪匹马能魅惑一只军队……所以对方派出了鲛人——用歌喉蛊惑人心的鲛人。
既然不能用武力对抗魅惑，就用魅惑对抗魅惑。
一只鲛人不能抵挡谢仪，那一千只, 一万只呢？
山底下的滔滔江水里密密麻麻浮起了黑色的影子，他们之前潜伏在江底，此时却一齐浮出水面, 几乎填满了河道。
那些人影浑身覆盖着青白色的鳞片, 面孔狰狞, 嘴里生满尖利的獠牙，却能一齐发出像是来自天国般圣洁美妙的和声。
随着他们的歌声, 黑压压的僵尸、吸血鬼、成群的蝙蝠、尖啸着的鴷鸟、从水里浮起的水怪像移动的地毯从四面八方入侵。
……
客观的说，唱的是比谢仪那魔鬼歌喉好听多了……
“我天，现在怎么办？”许西柠抬头，看见谢仪头顶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狐耳，柔软的耳廓灵敏地向周围转动，然后呈飞机耳一样压在脑后。
许西柠似有所感，从他肩头往后一瞥，果然看见一条炸了毛的大尾巴。
许西柠：乖乖，他看起来很生气啊！
这姿态她太熟悉了。
好男人气急败坏的时候就会这样，一边炸毛一面压飞机耳，虎牙尖尖，奶凶奶凶的。
许西柠忍不住伸手，想给他顺毛，谢仪垂眸看见她的动作，立刻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别怕宝贝，看我，没事儿的。”一边说一边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放心，我会先送你回去。”
许西柠无语地捂着额头：“……谁害怕了！我是想安慰你！我见过大世面的好么？而且谁让你亲我的我有男朋……”
“有男朋友了，是是是。”谢仪动作很快，从怀里取下一个东西，挂在女孩的脖子上。
许西柠低头去看，发现那是枚青色玉牌，玉牌正面立体雕刻了一只御风长啸、栩栩如生的九尾狐。
“别取下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的，至少今天听我一次。”
谢仪反手一个清脆的响指，像是魔术一样，从四面八方窜起金色的烟火，照亮他的轮廓。
许西柠猜测那是某种信号弹一类的东西，因为很快四个人影齐聚在谢仪身边，其中一个是许西柠见过的半人马。
“他们应该是冲我来的，你跟我待在一起不如让他们带你走，”谢仪想了想，又从手上捋下两枚扳指给她套上，“离开涂山地界立刻传送到人间，之后……”
谢仪不爽地鼻子哼了一声，“打电话让你男朋友来接你。”
许西柠利落地翻身骑上半人马的背，回头敬礼：“yes，sir！”
“现在，走！”谢仪喝道，眼眸灿如流金。
驮着许西柠的半人马和其他三个护卫开始狂奔，烈风割面，许西柠抱紧了半人马大哥，在风中扭头看去。
谢仪朝着反方向奔跑，他的身体在步伐中快速地膨胀，变大，探出毛茸茸的巨爪，狠狠地抓向地面。
激烈的跑动中，流畅的背脊肌肉极致地弓起又舒张，火红的皮毛像油光水滑的绸缎，还有九条蓬勃摇曳的尾巴，尾巴扫过的地方腾起烈焰，透过火墙印出黑色的狐狸剪影。
他的本体像小山一样庞大巍峨，却不臃肿，反而轻盈曼妙，有种被风吹动的火苗一样淋漓尽致的艳美。
越跑越远，许西柠看不到谢仪了。
周围全是厮杀的惨烈声音，鲛人的歌声还在继续，眼前要么是一片漆黑，要么是灼眼的火光，剧烈的明暗交替超出人眼的极限，时不时会在从暗到明的一瞬间，在极近的距离上乍现狰狞的利爪或是血盆大口。
然而攻击全被护卫尽职尽责地挡下，不时有血洒在许西柠的身上，像是温热的雨。
许西柠又看不见又着急：“你们没事吧？”
“抱紧！”半人马突然吼道。
下一刻许西柠就被颠飞了出去。
这不是她想不想抱紧的问题啊，就跟车祸发生的时候，车上没挡风玻璃没安全带就一个裸座，你大喊抱紧前排的靠背……有个屁用！不抱紧是因为我不想吗？
许西柠脑子里一瞬间划过很多念头，她感觉自己应该被狼妖轮番攻击了，在空中飞来飞去。
但是她完全没有感觉到痛，只是头晕，像是在坐过山车。
一道金色的屏障将她包裹起来，屏障上有灿烂流淌的金色繁花，许西柠现在才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花，是九尾的图案，和谢仪眼睛里的一样。
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护卫中那只金色鬃毛的雄狮咆哮着杀入狼群，一口叼住女孩，把她甩到自己的背上。
许西柠抓紧了狮子的鬃毛，回头看见半人马倒在血泊里，杀出来的除了雄狮只有一条蛟龙，他紧贴着许西柠往前跑。
密密麻麻的像翼龙一样的鸟类俯冲下来，铺天盖地都是敌人，空中的尖爪地上的獠牙从土里钻出的惨白手臂，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涌向许西柠。
火光彻底熄灭，连缝隙都没留下，只有无数带着死亡气息的森严寒光扑面而来。
*
另一边，通体皎洁的白色九尾狐，像流星一样穿过战场。
它每次落足，都会在爪下凝出一朵通透晶莹的冰莲花，像是踏着一条悬空的冰桥，周身凝着宛如实质般的冰霜寒气。
九尾狐跃进狼群，一爪拍飞了头狼，将它压在脚底，硬生生踩碎他的胸膛。
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瞳针一样细竖，居高临下，眼底漫着金色的光芒，旋涡一样疯狂掠夺敌人的记忆，被他强行抽空的银狼撕心裂肺地惨叫。
九尾狐读完了他的记忆，轻盈地甩尾，尾尖割断了他的喉咙。
喷溅出来的血也凝固成了冰，清脆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谢景如法炮制，一连读取了十几个敌人的记忆，低声说了声糟了，转身朝谢仪跑去。
“来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二十三个族群联盟，还有螣蛇和银狼两族叛变，和他们里应外合。”
“幕后主使是霍廷，他给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好处，但是点名道姓要你的命，他们都是冲你来的。”谢景按住谢仪的肩膀，隐瞒了霍廷同样也要他的命，“你先走。”
“我走什么？”谢仪火大得要命，“他许诺的好处有命给吗？自己都活不长了还想要我的命，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复仇者联盟？为了许西柠的事他拖整个血族下水还不不够，还想弄死其他那么多族群？”
“谁弄死谁还不一定，现在被围剿的是我们，”九尾银狐吐字冷静斯文，“护身符给我。”
“什么？”
“银狼族的卧底已经被我杀了，但他事先给你的护身符下了咒。”
修为高深的妖怪都会变形，更何况是妖王谢仪，他能变成任何人的样子，光凭外表是找不到他的。
“他们用护身符追踪你。”谢景言简意赅，“我拿着它引开追兵，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他说着说着愣住，“你……？”
谢仪僵硬地转向他。
谢景读到了他此时脑子里密密麻麻炸开的恐惧，以至于谢景没有发动能力，却被他的恐惧淹没，汹涌如扑面而来的海啸。
他把护身符给了许西柠。
……
他要害死她了。
*
水泻不通的包围圈出现了裂缝，火光渗了进来，接着缝隙越来越大，仿佛有股蛮力从外向内硬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
许西柠听到一连串“噗呲噗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影影绰绰能看见黑色的触手，像无数利箭，蜂拥而上，接二连三地贯穿围攻他们的鴷鸟和狼妖，如入无人之地，周围瞬间横尸一片，清出巨大的空地。
那些吸饱了血的触手盘旋着，像杀疯了的群蛇，缓缓绽放出妖艳的红花。
许西柠感到身子一轻，一根比她人还粗的触手把她拦腰卷起。
雄狮和蛟龙吼着扑上来抢她，被藤蔓死死扼在地上，无数触手居高临下，警告地指着他们的脑袋。
触手卷着她离开现场，和一瞬间杀光全场的速度相比，此时动作倒是有些慢吞吞的，近乎小心翼翼。
一根女孩手腕粗细的小触手探到她面前，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毫无阻碍地钻进金色的九尾屏障。
许西柠：“……”
救救救救命，她好像要死了！
许西柠天生胆大，本来并不怎么害怕，虽然亲眼看到很多妖怪死了，但妖怪杀死妖怪，在她眼里并没有人类那样的冲击力。
再加上她身边还有几个少说也是族长级别的护卫，还有谢仪给她的玉牌，谢仪都是妖王了总归有点好东西吧？！
现在好了，从天而降一个大妖怪，护卫全军覆没，玉牌根本就不起作用！
要死要死要死。
那根稍细的触手，尖端软软地搭上她的脖子，钻进她的领口，吸盘微微蠕动着，带着一点濡湿的凉意，激起皮肤一阵战栗。
许西柠浑身都绷紧了，脑子一片空白，但那根触手很快钻了出来，只卷着谢仪给她的那枚玉牌，冷漠地将其捏成了碎片。
随着玉牌碎裂的声音，她身上金色的盾牌也消失了。
许西柠：哈哈嗨，看来我这次是死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