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柠毫不犹豫:“狗屁!!!”
谢仪:“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许西柠精着呢, “你想抹黑阿野,让我连着他一起讨厌,我跟你说, 你做梦!”
“什么人类能28层爬楼搬家?!”
“怎么不能?他每天爬楼锻炼身体!”许西柠强词夺理,“琦玉老师都能,他怎么不能?”
“什么琦玉老师?你到底认识几个老师?”
许西柠大声道:“好啊,你说他是妖怪?他是什么妖怪?”
谢仪:“……”
很好,问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谢仪沉默了很久。
谢仪摸着下巴,试探道:“章鱼妖树……触手树怪?”
许西柠:“……”
许西柠勃然大怒:“编也要编得像一点!骗子!!滚出克!!!!”
*
隔天,槐江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樱花街的樱花树都掩映在纯白的积雪中, 早上起来玻璃上会结出一层薄薄的冰花, 推开窗就是刺骨的冷风,吹得人一下子精神抖擞。
最近槐江连续好几起谋杀案,都发生在夜深人静的小巷, 死者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死状凄惨, 在雪里冻僵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
城南区本来就鱼龙混杂, 治安不好,但连续好几例,让人想到连环杀手作案。
所有的新闻社都在跟踪报道这个案子, 多角度分析的新闻稿铺天盖地,结果温南森的态度一反常态,他先是压着不让下属去做这个案子, 之后实在推不过去, 点了一个人单独去做……还是个天天摸鱼从不深入调查一遇到危险就跑的老油条。
许西柠在会议上明明已经明示他了。
她用期待的目光亮晶晶地望着温老师, 还用手指头戳着自己,就等着温老师说“这个案子许西柠负责”。
结果温南森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偶尔也是可以走一下后门的啊!
会议一结束, 温南森回到办公室,果不其然看到女孩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背对着门,只露出高靠背上的几根金色发丝,气鼓鼓地生闷气。
温南森走过来,绕到她面前,蹲下来微笑道:“生气了?”
许西柠:“哟?你能看到我啊,我以为我幽灵呢在你眼里是透明的。”
温南森想幽灵在他眼里可不是透明的。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温柔道:“我都看见了。”
“那你装看不见?”许西柠掀起眼睫,语气沉重,“不是,温南森,你怎么想的啊?你是觉得这个报道没有新闻价值?不可能啊。不止我一人对你有意见呢,他们顾忌你是大老板才不敢说话,背地里都猜凶手是你家亲戚,要不然你怕什么?”
温南森笑了一下,又被女孩瞪了一眼,缓声道:“我有自己的理由,许,相信我。”
他知道这一系列是事件是吸血鬼所为,但没有办法说出来。
在人类社会中,大概有千分之一的案子都是异种引发的,这些案子最终往往变成悬案,或是被管理局遮掩过去。
如果只是找不出真相,他不会拦着许西柠,最多只是浪费她一个月的时间,写点普通的事件报道,无功而返在记者生涯中再正常不过。
可涉及吸血鬼,太危险了。
他不想让任何人受伤。
“不说理由让我光相信你?哦哟哟不愧是温老师好大面子,合着你一手抓着的都是感情牌。”许西柠阴阳怪气。
“原来我还有感情牌。”温南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站起身,突然松口,“那你去吧。”
许西柠:“……啊?”
女孩难以置信,眼睛都瞪大了,她其实已经准备好被温南森拒绝了。
她太了解温南森,男人表面脾气柔软内里底线坚定,不是她闹个脾气撒个娇就会退让的。
今天退让得也太快了吧温老师!
许西柠狐疑道,追在他屁股后头:“真的?让我去?你又同意了?”
“嗯,”温南森笑眯眯地看着她,拿水杯给她倒水,“但是,没有调查小组,就你一个人,敢吗?”
许西柠跳起来:“当然,有什么不敢的?!”
温南森碧绿的眼睛里含着让人心软的笑意,那是一种早知她会如此的纵容:“好,注意在户外别着凉,有什么事及时跟我说。”
他调整了许西柠身上守护术法的阈值,排除一些无伤大雅的划伤或是磕磕碰碰,稍微大一些的伤都会替她挡下来。
别人去太过危险,反而,只有她去,她会安全。
*
不幸的是,这次真没多少线索。
白鹿桥洞至少是个固定的案发地点,而这次连环凶杀案地点覆盖整个城南区,甚至在其他省市也陆续出现了类似的案子。
许西柠成天在冷风里跑来跑去,基本上一无所获。
死者没有共同的仇家,身份职业年龄性别各不相同,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没有固定的凶器,甚至在雪地里都不会留下脚印。
只是,偶尔会有人提到“最近好像多了很多蝙蝠”“是生态环境变好了吗”“大概吧”之类的话。
许西柠一连采访了很多人,毫无头绪,打的网约车还半天不来。
混乱的巷道口,路边的污水被冻成肮脏的冰壳,许西柠裹着风衣在寒风里冷得跺脚。
一个嘶哑的男声突兀地从旁边传来:“在等车吗?”
许西柠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和她搭话的是裹着单薄冲锋衣的男人,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头发凌乱,眼下乌青,但面孔却有种不修边幅的俊气。
他舔了舔没有血色的嘴唇,急切道:“这里不好打车,你去哪,我送你吧?”
许西柠冷着脸往旁边走:“不,谢谢。”
冲锋衣突然伸手来抓她,许西柠侧身闪避,眼神一凝,抬脚就是当胸一踹。
男人的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程度,竟然躲也不躲,抬手一抓,直接抓住了她的脚踝,手指箍紧,跟铁钳一样紧紧掐住她的小腿。
许西柠:草!
她用力抽腿,男人欺身而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急切地贴近她的脖颈,启开薄唇,露出尖利的虎牙。
挣扎的一瞬间,许西柠似乎看到他眼底涌动的暗红血光。
锁骨上的印记微微发烫,绿色的精灵术法汹涌而出的一瞬间——
“哔——”的一声尖利的鸣笛!
一辆黑色加长版劳斯莱斯压过绿化带,从马路上疾冲而来,雪白的车前灯打出明亮的光柱,车轮不仅不减速,反而还在提速驶来!
冲锋衣男人抬头,仿佛看见什么恐怖的事情,丢下许西柠拔腿就跑。
劳斯莱斯凶悍如猛兽,直接顶着男人撞了上去!
车头将男人压着撞进了烂尾楼,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碎砖崩裂,灰尘四起,墙里直接陷进去大半个车身。
变形的车门强硬扯开,皮鞋落地,车里伸出一只西装长裤包裹的腿,接着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挑男人。
他戴着漆黑的墨镜,露出雕塑一样立体冰冷的鼻梁和嘴唇。
霍廷对着车头,阴沉沉地压着怒火:“滚出来!”
男人从废墟里自己钻了出来,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跑了。
许西柠坐在地上,全程目瞪口呆。
霍廷转过身,大步走来,蹲在她身边,盯着女孩惨白的小脸,颤抖地扶住她,声音沙哑:“哪里受伤了?跟我说话……许西柠!”
许西柠像是猛地被他叫回神了,抓着他的领子吼:“你疯了?直接对着人撞上去?他死了怎么办?!”
“你还有心情管其他人死活?”霍廷忍无可忍地攥住她的手腕,“为什么到这附近来?不知道出了命案吗?”
“我是记者在这里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许西柠嘴上反问,探头记下冲锋衣离开的方向,低头掏手机想报警,
“那人绝对有问题,会伤害其他无关的普通人,不能放他走。”
被车这么碾压,仍然毫发无损,那人板上钉钉是个妖怪,而且还是高危的那种。
霍廷眼里闪过一丝怒火。
他不由分说抢过手机,把女孩拎起来,塞进车里,跟着俯身坐了进去。
许西柠张牙舞爪抗议:“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光惦记其他人,就不能惦记惦记自己?你难道不是普通人?”霍廷一手抓着她两个手腕,向上掀过她的头顶,把她压在后座座椅上,漆黑的眼里压着怒火,“你就一点不怕死?”
许西柠咬牙切齿:“我现在不报警难道应该痛哭流涕吗?虽然谢谢你帮了我,但他想做什么还不清楚,能做什么也不清楚,你的第一反应就是撞死他?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多危险的事情?!”
“那也比你要好!”霍廷冷道,“害死别人总比害死自己强。”
前排的司机听他们吵得凶,战战兢兢转头。
他是霍廷的血仆之一,刚刚被霍廷精神操控,一脚油门踩下去,吓得他心肺骤停。
司机眼瞅着男人暴怒的脸色,结巴道:“霍,霍总?”
霍廷抬手将前后排的挡板调成不透明的,挡住了司机的视线,冷道:“回家。”
许西柠:“谁要回你家?!”
她用力掀动门把,拍着前后排的挡板:“开门!让我下车!你们这是绑架!”
司机听不见隔音板后的声音,劳斯莱斯一个急速的倒退,带着凹陷的车前盖,猛地提速,转向驶入马路。
在他们走后,黑色的蝙蝠从小巷的四面八方涌出,层层叠叠扑到了先前逃走的冲锋衣男人身上,再然后是凄厉的惨叫,最后连惨叫声都被吞没。
吸血鬼确实不会被车撞死,但却会被别的吸血鬼撕咬成碎片。
同样是血族,霍廷太了解那个男人想对许西柠做什么。
正因为了解,所以才感到无法抑制的恐慌和愤怒。
天空阴沉沉地堆着雨云,黑色的轿车从宽阔的车道驶入霍宅,灰白两色的建筑伫立,西式庭院布局简洁空旷,两侧的白桦树耸然而上,在阴云中笔直挺立。
霍廷下车,一手钳制住许西柠,大步流星地穿过宽阔的草坪,女孩很不情愿,几乎是被他拎起来走。
“霍廷你讲不讲道理?你帮我我可以请你吃饭,改时间你想怎样都行,我上班你把我带到你家来做什么?”许西柠气得无语。
霍廷一言不发,紧绷着脸,直到停在一棵茂盛的柏树下。
许西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草地上一块四四方方黑色花岗岩,透着冰冷的气息,上面刻着刚劲的字体。
——许西柠之墓。
许西柠:“……”
有的人年纪轻轻,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许西柠大受震撼,扭头看去:“给前任立墓是什么新型仪式啊?不至于吧?你在心里当我死了就好了啊,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干这么晦气的事情?!”
铅黑色的苍穹下,树冠在寒风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男人脸色阴沉,乌黑睫毛覆盖下来,眸光凝重得像是能滴出水。
他嗓音低哑,像是地下晦涩的冰泉:“许西柠,我受人蒙骗……是真的以为你死了。”
如果换做之前,许西柠肯定会说人家骗你你就信啊长点脑子吧。
但她现在突然想到了谢景……一个天赋是催眠的狐狸精。
之前为了甩掉霍廷,她和谢仪假装恋爱,还犯嘀咕说这能不能成啊,霍廷是个很偏执的人,搞不好会杀过来跟你决斗哦。
彼时谢仪翘着腿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桃花眼好整以暇地勾起,嗤笑了一声,伸手,冰凉的红酒杯碰了碰女孩的脸颊。
他扬起眉尾,说你当我是谁?有我在,他绝不会再来找你。
难怪这么自信啊!这他妈的不是自信这是缺德啊!他直接让他哥给霍廷洗脑了啊!
“你是不是有一天,莫名其妙,突然就坚信我死了,我懂我懂。”
女孩看着他的眼神介乎于慈爱和同情之间,就像看着一个被骗成穷光蛋的好大儿。
霍廷之前的各种发疯,非要说她死过一次等诸多脑残行为,突然都变得可以理解了。
“我理解,但不支持。”许西柠拍拍他的肩膀,试图以理服人,“你能不能不要成天神经过敏,搞得我随时可能会死一样。”
“你以为死亡离自己很远?”霍廷抓着许西柠的胳膊,眼里闪过几丝偏执,绷紧的手背青筋凸起,“你觉得自己总是平安无事靠的是运气?还是靠你自己?什么人都敢招惹?我不在他们废物一个都不管你?!”
“你不拉踩别人不能独立行走吗?”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但凡晚去一分钟,你就……”
“在你眼里烤三文鱼的喷枪都危险,我干脆别出门了,也别工作了。”许西柠被他抓疼了,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啪得一声打开他的手,“死了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说这话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
“不好意思霍先生,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你来给我立墓!”
“许西柠!”霍廷一声暴喝。
阴云中隐隐滚过一声闷雷。
女孩下意识缩了缩脑袋,旁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嗓音:“许小姐,看起来天气不佳,似乎要下雪了。”
从树后走出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韦伦秘书,他颔首,彬彬有礼道,“不如您随侍者去屋内避雪,我为您准备了晚饭。”
许西柠想了想,还是跟着侍者去了。
女孩走出一段距离,霍廷仿佛突然支撑不住似的,靠在树上,低头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韦伦慌忙上前扶住了他,语气急迫:“主人!”
霍廷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势。
他上次和许西柠见面,差点引雷害死了她,从那之后他就不敢再接近她,只是派血仆远远跟着。
……他曾在经历过一次她的“死亡”。
此生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许小姐吃软不吃硬,您跟她吵不赢的。”韦伦低声规劝。
他亲眼见到霍廷这段时间有多疯。
霍廷想接近许西柠,可又不想冒险伤害他,他明知道自己该控制情绪,可怎么控制得住?!
他独自守了两年的坟墓,守得肝胆俱裂,却突然发现自己受到蒙骗。
没心没肺的女孩快快活活,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早把他抛在脑后,和其他男人同居,接吻,耳鬓厮磨。
他嫉妒得要发疯。
为了能见她,他不惜一切代价削弱体内圣血的雷霆之力,一口气转化了成百上千个吸血鬼。
这些新生的吸血鬼过于饥|渴,难以控制,在各地咬死了不少人,犯下不少命案。
赐予人类初拥的同时,也会赐予他们一部分纯血公爵的力量,反过来也就削弱了他体内的雷霆之力。
但一次性转化这么多,对霍廷来说无异于慢性自杀。
方才霍廷情绪如此激动,天上也只是一声遥远的闷雷,足以证明他现在其实已经虚弱得连天雷都引不下来。
但这些都只是饮鸩止渴。
过不了多久,他体内的雷霆之力会卷土重来,以更霸道更疯狂的气势腐蚀他的身体,加速他自我毁灭的那一天。
时至今日,他依然每时每刻都浸泡在痛楚中,细密的电流在骨缝里滋生,像无数根尖刺扎穿他的身体。
只有看见她,靠近她,触碰她,才有片刻的缓解。
他早就是濒死之躯。
该埋在墓里的是他。
“倘若她不愿意陪在您身边,那就用别的手段把她留下。”韦伦语气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烙印她,让她变成您的血仆,她会永远忠诚于您,永远爱您,永远不会离开您。”
一声接一声,勾勒出一个让人无法抗拒的画面,像是魔鬼趴在人耳边**的低语。
男人鸦羽般的睫毛上挂着水汽,青筋凸起的手背用力抹去唇上的血,形成一道斜向上的凌厉血痕。
霍廷掀起睫毛,眼神狠戾:“还不是时候……”
“再这样下去,您会死的,没有时间了,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霍廷冰冷的眼神扫来,迫使韦伦住了嘴。
男人转了转小指上的黑色尾戒,嗓音浸着恨意:“正月月圆之夜,对妖族发动总攻,其他人不论,谢仪和谢景必须死,如果她还不肯留下,温南森和展星野也一起杀。”
“我给了她机会,希望她能珍惜。”霍廷冷冷道,站直了身体,“如果她还不愿意,那就由不得她。”
*
许西柠一进霍府就愣住了。
两年了,霍府的格局竟然和她离开的那天一模一样。
鞋柜上放着水晶花瓶,花瓶里插着白色和黄色的小雏菊,只有黑白两色的性冷淡风客厅里,椅子上却放着五颜六色的卡通坐垫。
当年她在书房里的地毯上趴着看书,没看完随手把书放在一边,两年了,书仍然在那个位置,连翻开的页面都分毫不差。
时间好像在偌大的霍府凝固了,凝固在她离开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