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渐渐开始凸显出来,这处小院子是南平王特意为她准备的,生怕有人打扰到她的清幽。这日却来了不速之客。

那个明黄色的卷轴让她心惊胆战,他到底还是食言了。

“宗姬,您……”身着淡绿色褥子的女人从回廊上走下,眼中参合着一些心疼,打小就跟着她,从未见着她此刻的落寞。

“玉箫,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觉着我这府里孤单,你就去晔城找十七爷。”幽幽地说完这些话,便将那扇刻有精致木雕的大门给关上,再道:“切不可碰上六爷,更不可告诉他我的一切。”

玉箫“扑通”一声就在门外跪下,眼中噙着泪,却没有哭出声来。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她痴痴地笑着,纵然有泪从眼角落下她都始终昂起头,她的出身就是显赫高贵的,魏国国主亲封的坤平宗姬,外公是齐国赫赫有名的安亲王,她的家族在魏国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尹濛卿”三个字的权力。纤手一挥,数万大军,威名显赫,无奈那一年的棋差一招,才有今日的落寞。

她的步子迈得很轻,像没有重量的羽毛一般,一步步地踩在光洁的大理石上,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如玉的手,拿起来自齐国皇帝孝高宗的圣旨,明黄色的卷轴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的字,在别人看来,那是恩赐,可在她的眼中却变成了比利刃还毒上千倍万倍的暗箭。她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沿着书桌慢慢瘫软下来,冰凉的大理石侵蚀着她的体温。

她双目充满了恨意,身上藏蓝色的劲装勾勒出她的身姿,一进城就被人拦下,自然她是清楚的。

明亮的大堂,他也老了许多,

这些年的变故,他们都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人生起起伏伏,在他看来早就淡了。

“你怎么回来了?”

她忽然跪下,他浑身一颤:“她出事了?”

“宗姬自杀了。”

“当真她是不愿妥协的狼,宁可自杀也不愿再回来。”忽然他目光冷敛,“那孩子?”

“宗姬一尸两命。”

宁泽身上的力气仿佛瞬间被人抽干一般,大口地喘着粗气:“论起狠炼,她当真比我们兄弟几个都绝。”

“你来是?”

“宗姬承受的痛楚,难道你以为他能独善其身?”

“玉箫,莫要再斗了,不值得。”

玉箫抽出腰间的那把佩刀,叹息:“宗姬本是让我来追随十七爷,只是十七爷大权旁落,如今只是修国公,身份地位这些在您眼里自然不重要,但玉箫不甘心,玉箫生是尹家人,死亦是尹家鬼,这是玉箫为宗姬做的最后一件事。”

“爵爷,安公公来了。”

管家的报告让宁泽眉头一皱,长叹:“你早就算计好了?”

“晔城,天子脚下,我这个陪嫁近身怎么也混的个脸熟,进城的时候我就知道,韩王一定会派人通知他。”玉箫笑靥如花,此刻她真心的笑意总算是盖过了方才的虚情。缓缓起身,又道:“十七爷,您不必为难,玉箫自个儿去。”

同样的四方殿,只是不同的人,在玉箫的记忆中她曾经来过这里,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屋顶上待过,那日若孝盛帝当真敢对濛卿下手,她耿玉箫必定第一个冲进来,但她看到了宁沨带着人马来,所以才撤了,当时她将濛卿带走,或者今

日就不是这般结局。

他的清咳一声让她回过神来。

“她在哪儿?”

“阴曹地府。”

宁沨面色凝重:“我要听实话。”

“千真万确。”

“大胆贱婢!”

玉箫没有下跪,只是看着那个焚香的炉鼎,痴痴地笑着:“宗姬的遗书只有十个字,不知道皇上想不想听?”

“朕问你,她在哪儿?”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耿玉箫!”

玉箫佯装惊讶的模样,捂着嘴巴:“原来皇上知道奴婢姓耿呀?那皇上知不知道,您的孩子也随着奴婢的主子去了阴曹地府?”

随即大笑起来,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只觉着殿中都有些阴森。

孩子?

宁沨捏紧了拳头,黄绸缎子铺着的楠木桌子上散发着优雅的香味,她竟然这般狠心?

从前的耳鬓厮磨,从前的关怀备至,从前的不离不弃,竟都挡不住一朝功成名就,难道真印证了那句“孤家寡人”?

玉箫嘴角忽然溢出血来,鼻子也开始冒血,接着是眼睛和耳朵,“轰”的一声,整个人竟然都倒在了殿中央。

宁沨再无力去管,只是耳畔一直回绕着玉箫的话。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曾经的山盟海誓,现下却是镜花水月。

步履蹒跚,竟一个不稳,一头栽倒,卧床不起。

原来杀一个人可以不用刀剑,只要一句话便足以。

永泰四年,孝高宗病逝,无子嗣,传位于修国公皇十七弟,皇三哥宁治复封厉王,辅佐新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