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一梦百日,枝断花折
和政慢慢的睁开眼睛,只觉眼前竟是一片模糊,连忙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了面前的事物。
这是鹤仙宫。
她微蹙起眉,努力的回想着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来的,却竟是想得脑袋发痛也想不出什么来。
闷哼了一声,就要起身。
“公主!您终于醒了?!”(,
那伺候着她的闵香大步从外殿步入,连忙走到她的身边扶着她的手。
捕捉到她口中的“终于”二字,和政疑惑地问道:“终于?难道我睡很久了么?”
闵香怔了怔,迅速的恢复镇定。“回公主,如今已是至德二栽了。”
至德二载?和政紧蹙起眉,怎么会这样?
连忙抓住闵香的手,看见了闵香此刻穿的竟是冬衣,杏眸中尽是怀疑。“你说这话是真是假,我怎么可能从至德元载一直睡到现在?!”(,)
闵香连忙跪倒在地。“闵香不敢欺骗公主。”
和政紧蹙着眉,沉默了许久后才命闵香起身。“替我梳妆。”
“是的公主。”
闵香连忙站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准备好的衣裳,似乎早就知道和政会在今日醒来一般。
那是一套宽领对襟大袖明衣,衬着大摆曳地花裙,披帛上织以菱格忍冬朱雀纹,简单却华贵。
长发绾以高墙髻,上髻上簪花,以两支细薄纯金钗钿装饰。
闵香拿才刚替她画了眉,就被她按住了手。“就这样可以了,驸马呢。”
“回公主,驸马方才被诏去觐见陛下了。”
父亲诏他去了?
想了好久,终究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竟是睡了半年的人了,愈是多想脑子里就愈是混乱,她完全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只记得那日倓哥找到了她,然后她就跟倓哥说了一些很决绝的话……
然后呢?
她捂住自己的头,一股疼痛的感觉同脑中像是炸开了一样。
于是她决定不再去想,站了起身披上狐裘,决定去做一件半年前就想要做的事。
闵香说柳烨已被带到了筑音阁,于是她就往那处去了,一路上也没有遇到谁,长廊上安静得很,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走到了筑音阁外,就能闻到那股沉沉的檀香味已经阁楼中那一声一声稳重的敲打声。
她把手覆在门上,轻轻的推开,那情景仿佛就是半年多前她所见的那般,只是初见时候那略显丰腴的少女如今已经清瘦了许多。
柳烨没有回头,一心念经文,手里捻着佛珠。
她慢慢的走近,不知是直觉还是怎么的,从前在柳烨身上那艳冶的光芒已经找不到一分了,如今在她的身上只能找到那与世隔离的清静。
“烨儿。”
柳烨分明是被吓到了,手中的动作全都定住了,难以置信的回过头。“你终究是醒了。”
和政耸了耸肩,看来她果真是睡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然怎么会连如今心如止水的柳烨都会被吓到了呢。
“刚醒的,那段时间也是一眨眼就过了的。”
柳烨抿唇笑了笑。“对你来说自然是一眨眼就过了,可是对他来说可是一日如三秋呢。对了,你没看见他么?”
“没有,据说是父亲诏他过去了。”和政步至桌前扶着桌坐下,方才走了一小段路,也累了。
柳烨把手中的佛珠放到了檀桌上,这才走到和政面前坐下。“那也是,如今他随郭大人出兵立了大功,自然是要赐宴的论功行赏的。”
“他随郭大人出征?”和政心中也知,于柳潭而言战场终究是他一展抱负之地,她也知道他会掂量清楚陛下赐他什么,而后图的是什么。
“是呀,陛下准备收复两京,于是决定先取河东……其实他也不是当什么将军,也就是在军事上参谋参谋吧,不过按照他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坐阵帐中的,你说不是么?”
柳烨甜甜的笑了,提到柳潭的时候那双狭长的凤眸中净是喜意。
“他有常来看你吧。”和政笑问。
正在倒茶的柳烨怔了怔,随即脸上的笑意更浓。“你在嫉妒我么?”
“你觉得像?”接过柳烨递来的茶,轻抿了一口,又道:“你最近过得好么。”
柳烨伸了伸懒腰,一脸慵懒。“没什么好不好的,天天有人送吃的来,夜夜还有人怕我睡得不好,平日无聊就念念佛,时间很快就过去的。如今近了佛,心,也静了。”
和政叹道:“那就好,如今我也没什么期望的了,就想着你们能过得好些。”
“你也比我大不上几岁,怎么说话那么老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母氏呢。”
和政笑了,伸手捏了捏柳烨挺俏的鼻子。“我本就是你的母氏。”
柳烨连连摇头,那属于十五岁少女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犹如花一般绽放。
“我倒是想你当我的姐姐呢,有你这么一个姐姐肯定很幸福。”
把柳烨拥到了自己的怀里,和政突的感觉到一种亲近在柳烨与她之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
“傻女孩,姐姐跟母氏有什么差别么。”
“当然有!”(,)柳烨突然站了起来,双手叉在腰上,一脸娇憨。“姐姐是最疼妹妹的人,而母氏是最爱唠叨的人。”
和政被她的动作与言论逗笑了,看着面前的少女能够如此,她也就心安了。
话锋一转。“烨儿,过些日子我会找机会让父亲把你放出来的。”
“为何?”柳烨蹙起秀眉。“在这里很好,只有安静的地方佛祖才能感觉到我,我也才能够感觉到佛祖。”
“你错了。只要心向佛祖,那么无论你在哪里佛祖都能感觉到你,而你也能够感觉到佛祖。”对于自己心爱的人,怕也是如此吧。
“是么……”柳烨撇了撇嘴。
随后和政又与柳烨两人谈了许久,偶尔抿唇笑笑,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样子,脑子里就是混乱一片,头痛欲裂。
伸手捂住自己的头,紧蹙着眉。
“怎么了?”柳烨连忙放下手中的杯紧张地问。
和政疼得说不出话来,对她摆了摆手,许久后才虚弱地开口。“没事的,只是有点晕。”
“哎呀!是不是因为你出来太久了!你才刚醒过来不该这么早来看我的。”柳烨顿时吓得慌了手脚,站了起来又坐下,想要到外面唤人过来却又想起外面根本没有伺候着的侍女。“怎么办怎么办……你要是病了他肯定会气我的!”(,)
见此,和政连忙站起身拉住她的手。“没关系的,我现在就回去休息,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于是慢慢的向屋外走,只留下那一脸惊慌的柳烨。
在长廊那儿走着,吹了点冷风,人也清醒了些,头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于是就在长廊尽处设的横栏上坐下。
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可要说是哪里不一样她却说不上来。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举步正要回鹤仙宫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模糊……
只觉有一抹力量把她拦腰抱起,她使劲的侧过头看向那人,突的露出了一抹柔柔地笑意,却又有几分苦恼,喃喃地说着。
“为什么……还是你……”
李倓抱着晕过去的和政回到了鹤仙宫,那闵香着实吃了一惊,一是公主竟在外头晕过去了,二是抱着公主回来的竟是那在公主晕睡半年中从未来看望过的建宁王,这如何能让她不惊?!
连忙行礼,而后就跑向药宫那儿去寻医师了。
李倓紧抿着唇看着软铺上那仍旧晕睡着的人,压抑了许久的思念有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半年了,他有半年没有见她了。她似乎更清瘦了些,或许是因为方才走了太多的路,身子负荷不来,她的脸色竟是苍白如纸。
禁不住心中的冲动,他终是伸出那微微颤抖的手,覆上她如白瓷搬细致的脸庞。
半年了,他虽没有来见过她一回,却是为了她派人四处寻找名医,却是觅不找丝毫的音讯。
因为她,他把自己与郭彷悦成婚的日期一再的压后,就是为了能在自己的婚礼上看见她。
多日的思念犹如破闸的猛虎,一发不可收拾。终是抑不住心中的想望,于是坐上铺沿,小心翼翼的伸手把她从软铺上拉起,紧紧的抱在怀中。
尽管那动作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却仍旧把和政惊醒。
她朦胧的看着前方,一时间也无法反应过来,只好被他紧紧的抱着,下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杏眸半敛,一脸慵懒。
心中猛的一震,蓦的想到了方才晕过去前所见,连忙把李倓推开,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李倓微怔,随后却是笑了。“自然是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和政一边说,一边抱着锦被就往软铺里缩。“你走吧,驸马会照顾我的。”
顿时,李倓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的锤上了一般,闷闷的痛,此痛可比锥心。
“不要怕我,我仍旧是你的倓哥,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每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都会陷入沉迷,甚至是迷恋的地步,但是这也是她可悲之处。
他说得对,他仍旧是她的倓哥,永远……不会改变。
“那又如何,你所做的一切又把我这个所谓的妹妹置于何处?你分明知道柳烨是他的养女,为何还要利用她。”一股无名的怒火熊熊而起,让她一时间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你……”
一切的一切都无从解释,李倓抿了抿唇,也就不再说话,只用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切的看着她。
她……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闵香带着医师大步地走进鹤仙宫,看见的就是和政与李倓两人对峙的情况,一时间也愣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连忙拉住了医师的袖子。
内殿里面的气氛太过冷硬,让她这个入侵者都觉得浑身冰冷。
“闵香,你出去。”
闵香吃了一惊,却连忙点头。“是的。”于是连忙拉住医师的袖子,硬生生把他又给扯出去了。
她可是第一次听见公主这样的声音,太阴寒了,跟驸马大人平日里一模一样呢……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么。”和政冷冷的看着李倓。
他半眯起眼睛,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用力的把她带到自己的面前。
和政连忙挣扎。
他把手覆到她的脑后,手腕使力,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中。
她正想要反抗,却听见了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犹如敲到了她的心里面一般,在她的心湖处**出了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她慢慢的闭上双眼,却又倏的睁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使劲的把他推开。
李倓怔了怔,随即站了起身,拉过锦被重新覆上和政的身上,轻微的叹息。
“你好生歇息。”说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站了起身。
啪嗒一声,一个镂金盒子应声落地,随即数颗大小一致的琉璃彩珠掉落在地上,在地上跳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倓看着地上的琉璃珠子,墨眸中溢出淡淡的柔情,却是又叹息了一声,转身走出鹤仙宫。
待他走了后,和政才慢慢的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
张开手,手心处早已被鲜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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