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
北方的寒假长。
考试周结束, 余清音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趁着这些天多攒点素材。
她自己忙活,也没给员工们留下空隙, 直到年会这天才停下来。
本来按她之前的计划, 是打算在学校食堂办的。
可惜人家比他们还早一步回家过年, 她只能另做选择,定了家胡同里的私房菜。
地方是赵琦推荐的。
建筑是保存完好的四合院, 装修风格类似于她们谈合同时见面的那家甜品店, 门口挂了两盏大红灯笼,回廊的两侧贴着窗花。
院子里有两棵光秃秃的树,石桌石椅上面飘落着两片叶子。
从包厢的落地窗往外看, 端的是一幅好景色,尤其是日落的时候。
余清音特意避开晚高峰, 让员工们四点集合。
她不喜欢搞太多浪费时间的东西,人到齐就宣布:“来抽奖吧。”
只要是有奖品, 大家难免期待。
连赵琦都不例外,她捏着自己的号码牌:“我是8, 感觉会走运。”
陈颂蕴坐在她旁边:“我是4,大事不妙。”
两个人叽里咕噜, 临时抱佛脚, 朝天双手合十拜一拜。
许致远见状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后,小声念一句:“阿弥陀佛。”
唯有最迷信的余清音不为所动。
她毕竟是老板, 虽然向来连最来一瓶的运气都没有,但为了提高体验感, 还是把自己排除在外。
这样一来, 裁判非她莫属。
余清音也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她搓着手吹口气, 摊开掌心露出攥着的小纸团:“我都替你们紧张了。”
她说着话边拆,把纸条倒过来看,略显不解:“瑶瑶,这是6还是9来着?”
号是陈瑶瑶准备的,她凑过来看:“是9,我怕认不出来,只有这个用的是红笔。”
原来如此,余清音把号码牌朝向所有人:“9号是谁?恭喜拿到今天的第一个大奖。”
何叶在老板说“9还是6”的时候心就已经提起来,这会忍不住欢呼:“是我!我从小到大都没中过奖!”
而且还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是新款的iPad。
公司人少,余清音不想显得太抠搜,奖品预算给得足。
陈瑶瑶也没替老板省钱,每一分都花干净,因此这场年会是人人都满载而归。
唯有余清音两手空空。
她喝了点酒,风一吹有点头晕,阴影处的人都看不清。
走进几步,她道:“接我不应该在门口吗?”
岳阳晃晃手里的糖葫芦:“买它呢。”
余清音咬了一口,被山楂酸得皱眉:“我的牙。”
很酸吗?岳阳:“我还买八块钱一串。”
什么!2015年的人民币已经可以当美金花了吗?
余清音:“物价局也不管管。”
岳阳:“世界在等着咱们女侠伸张正义。”
余清音前几天拍了组写真,装模作样在腰间别把剑。
她称之为高级版过家家,这会有些不好意思手肘击过去:“我真的会打你。”
今日大降温,岳阳在西装外面穿了件特别厚的羽绒服。
他压根感觉不太到,顺势握住女朋友的手放口袋:“是不是很冷?”
余清音穿得可多了,说:“我有秋裤。”
她每天早上都一件套一件,已经成为冬天出门前的固定仪式。
岳阳从来不担心她感冒,心不在焉嗯一声。
下一秒,余清音的爪子动一动:“你口袋里放的啥?”
岳阳:“有东西?没有吧。”
这话说的,余清音手往外一掏:“是个球,你今天去打高尔夫……了吗?”
嘴比脑子快,她发现是个乒乓球的时候来不及改,还是把话说完,愣愣地眨眼:“你们客户最近对国球比较追求?”
岳阳装糊涂:“奇怪,怎么有个球,我穿错衣服了?”
胡同里灯光昏暗,余清音喝了酒的脑袋不怎么清醒。
她上下看两眼也犯迷糊,不太确定:“你出门穿的好像就是这个颜色。”
岳阳差点笑出来,有些粗鲁地弄乱她的头发:“我要是穿错,好歹得是一模一样吧。”
说的也是,余清音研究手里的球:“咦,为啥乒乓球上面还写数字?”
她掂量两下,确定这个颜色和重量无论怎么说都不该是台球,仰着脸:“你们公司有人是188号?”
她大概是真的疑惑,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映照出不解,头微微向□□,嘴角抿出个深深的酒窝。
岳阳捏捏她的脸:“傻瓜。“
怎么骂人!余清音睁大眼睛瞪着他,有点回过神来:“给我的球?”
岳阳嗯一声,用更加的标准的普通话:“恭喜抽中188号大奖。”
大奖,余清音拽着他衣服的下摆催促:“是什么是什么!”
岳阳拿腔拿调:“就这么给你吗?”
他要个回礼不过分吧。
余清音抱着他亲一口:“我凭自己本事中的奖!”
明知是所有偏爱堆砌,却仍然可以理直气壮。
岳阳心想再逗下去估计该急眼了,转过身:“在帽子里。”
帽子?余清音伸手拿,蹭到上面围着的一圈毛,有些心痒痒。
她摸到个小小的盒子,以为是首饰一类的东西,打开看忍不住感叹:“哇塞!!!”
岳阳疑心她就是十克拉的大钻戒都很难有这样的冲击,挑挑眉:“喜欢吗?”
余清音郑重点头:“超级喜欢。”
她两只手轻轻一捏,黄金元宝丝毫没有变形的意思,说:“实心的。”
岳阳反问:“我还能送你空心的?”
好像也是,余清音喜滋滋:“那这值大钱了。”
她喜欢黄金这件事,岳阳是最近才发现的。
他心想果然没送错,说:“上次买的包更贵。”
余清音:“不一样的。”
又道:“我现在好兴奋。”
岳阳:“本来想给你打个手镯的,不过克数一大就不好看。”
他送的就是吉利,188克打出来只剩粗犷,还不如换个摆件。
余清音:”没事,我喜欢这个!”
她的捧场超乎岳阳的想象了,隐约觉得有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在里面,牵着她:“都快跳到天上去了。”
余清音往前蹿一步,猛地回过头:“我有一次在店里,很想要买一个这种的。”
她说的是上辈子的事情,手里没多少钱,偏偏又有很多的欲望。
岳阳却以为是今生,说:“下次喜欢就买,咱又不是没钱。”
他工作这些年没攒下多少钱,余清音的存款余额倒是疯长。
像私人飞机和游艇这种东西肯定是够不着的,但六位数以内奢侈几次不是不行。
人可以拥有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一定要得到的念头。
余清音偶尔也觉得自己怪可笑的:“这不是等着男朋友给买嘛。”
岳阳误打误撞,没想到这礼能送在她心坎上。
他道:“下回给你买个更大的。”
反正他好像跟钱有仇似的,今天赚明天花的,还不如换点真金白银来得好。
余清音比划着:“要个招财猫。”
她两只手都快拢不住,看不出来野心还怪大的。
岳阳估摸着摆个比人还高的招财猫得要多少钱,举着手前后晃两下,喵一声:“能有我招财?”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余清音:“那给我塑个金身吧。”
这还打算位列仙班了?岳阳利落把工资卡塞给她:“都归你了。”
余清音无情戳破:“我怀疑里面余额基本为零。”
岳阳挣得多,架不住花得也多。
他满打满算每个月那三五万的工资,交房租、付车贷、养女朋友,再加上自己的花销也大,西装都得买带牌子的,能攒下来的基本就是仨瓜两枣。
但他又比多数北漂运气好非常多,倒下身后还有父母做支撑,在刚拿到购房资格的时候就把它用了。
买房是件很仔细的事情,尤其是这样一笔巨款,他研究很久才在上礼拜走完过户手续。
原房主的装修保持不错,又是黄金地段的三居室,在高端租房市场很受欢迎。
岳阳第一次做房东,每月净收入就一万三。
他道:“小瞧人这不是,昨天刚到账的押一付三。”
余清音上辈子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做包租婆,现在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实现了,头一次没有拒绝拿着这张卡,说:“归我了。”
岳阳想上交工资卡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认为这是感情更进步的象征。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是很传统的男人。
即使女朋友现在的收入还不错,他在两个人的生活费上仍旧负担全部,觉得是个爷们就得挣钱养家。
如果是真正二十岁的时候,余清音会很难接受。
她那阵子十分追求“男女平等”,深觉得这样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也很难建立精神上的独立。
但岁月渐长,或者说钱实在太难挣,她渐渐把人民币作为爱的中转。
她的心像乌鸦喝不到水的那个瓶子,每咣当投入一枚硬币,水平线就往上升一点。
时至今日,岳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尝到甘甜,是他握在手里舍不得放手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