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
一场不必要的担心, 在赵琦自己的想像中被化解了。
虽然没有人知情。但她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在游说陈颂蕴签约这件事上花了大力气。
她的态度前后截然相反,甚至称得上是判若两人, 可把陈颂蕴弄得七上八下的。
陈颂蕴出生在农村, 家境普通, 自己一路靠着勤奋和聪明冲到首都。
她不像赵琦遇上事又有父母又有律师的,犹豫不决实在再正常不过, 因此本来有些意动的心又缩回去。
余清音本来是打算温水煮青蛙, 让她知道这件事不是不可为,眼看着事态发生不在掌握中的变化,不由得有些着急, 索性当面问:“颂蕴,你要是还有顾虑, 不妨直说。”
甭管赵琦之前的提醒是为什么,陈颂蕴觉得自己都不能出卖别人。
她抿抿唇, 搬出万能的理由:“我爸妈不同意。”
余清音:“或者我可以跟你父母谈谈?”
她上辈子好歹做过几年辅导老师,对做家长的工作颇有心得。
陈颂蕴下意识抗拒:“不行不行。”
余清音也不好强人所难, 跟她定好下一次的拍摄时间,背着包去上课。
她下午有一节民法, 放学正好到广播室上班。
一期英语之声结束, 她才有时间看手机。
屏幕上各种各样的提示,她一一回复后, 就剩个未接来电没处理。
余清音怕错过任何的工作联系,心想号码看着也不像是诈骗分子, 拨通后数着音。
嘟~嘟~嘟~
三声以后, 电话另一端有人道:“你好。”
余清音:“你好, 刚刚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没接到,请问有事吗?”
对方居然不用思考,直接说:“余女士你好,我是天凌贸易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秘书童惠心。我们吴总前几天在现场看过你的ppt,对你的项目非常感兴趣,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当面聊一聊?”
这一串话讲下来,余清音已经走到一楼。
她站在走廊避风的地方,一边琢磨着吴总是哪位,先回答:“我周二和周四下午都没课。”
童惠心:“那周四下午可以吗?我把公司地址发给你。”
有个公司,总不至于是弄虚作假。
余清音应下来之后,把自己拿到的评委名单翻出来看,还真找到天凌贸易和吴三得的名字。
既然如此,是骗子的几率又低几分。
不过余清音也不敢全然放心,把能做的背调都做了。
岳阳也帮着查了,查完之后一言难尽道:“人倒是真的,就是运气似乎不太好。”
他左右打听过,得知这位吴总近年来对投资非常感兴趣,出手也很大方,就是看好哪个项目哪个颗粒无收,可谓纯粹的散财童子。
做投行的学历门槛高,该搞封建迷信的时候也毫不含糊。
他不过这么一问,就有朋友隐晦提醒要三思。
本来嘛,岳阳是不太信这套的,架不住有个崇拜神明的女朋友,这件事又和她有关,思来想去只好和盘托出。
还真是一盆凉水浇到头,余清音面露迟疑:“投资有风险,亏本是正常的吧?”
就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保证新漾一定能盈利。
岳阳工作后见过多少楼起楼塌,如果是一般的失败当然不放在眼里,毕竟市场总是瞬息万变的,巴菲特还有那么几次折戟沉沙。
但吴三得这人,说起来还真有点邪门。
岳阳道:“他遇上的都不是经营问题,是天灾人祸。”
什么创始人出车祸、工厂被水淹了,一般人一辈子也遇见不了一次,赶上他是年年有,都不成新闻了。
这可真是,太不走运了。
余清音摊开手掌看自己的生命线咽口水:“老天不会这么对我吧。”
好不容易盼来的投资方,高兴不到三秒就灰飞烟灭。
岳阳看她肉眼可见的沮丧,欲言又止却没憋出安慰的话。
倒是余清音缓过神来:“反正只是聊聊,暂时还吃不了亏。”
她没太多跟人谈判的经历,就当练练手也行。
换个角度来看,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她可以接受,岳阳却陡然有些不放心:“其实新漾的前景很好,不怕拉不到投资的,要不再等等看?”
余清音反而安慰:“没事,我去货比三家看看。”
其实说起来,新漾才是那个货,她为了从别人口袋里掏出钱来,得费老大劲。
岳阳看她嘴上说着“成不成都可以”,实则拿出企划书又过一遍的样子,点了个奶茶说:“模拟一下吧。”
他现在的工作就是代表投资人出去谈项目,对如何“刁难”创业者颇有一套,加上前前后后他都参与了,抓漏洞简直是如虎添翼。
余清音被问得都快结巴,垂头丧气道:“我是不是很糟糕?”
岳阳摸摸她的发顶:“看来要祭出我刚毕业那年最大的滑铁卢了。”
这已经是他哄人的最后底牌,前头已经牺牲了所有丢人的失误。
实话实说,有人和自己一样,总是能叫人好过些。
余清音听完没笑他,靠着男朋友的肩:“幸好我有你。”
谁没吃过几样苦头,岳阳上班这些人长了些教训,不高兴的时候也真心实意讨厌过世界。
然而此时此刻,他终于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对吃苦的推崇是有意义的,起码他积累下来的经验,能使最在意的人避开错误的道路。
前人栽树,余清音后人乘凉。
她反复练习好怎么应对每个问题,周四这天在约定的时间雄赳赳气昂昂带着许致远去天凌。
带这么个人,当然不是指望他能出多少力,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毕竟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独自一人的女孩子总是要面对和承受更多的危险。
许致远担此保镖大任,摸一下自己不怎么明显的腹肌和略显孱弱的身躯,觉得责任实在重大,揣了防狼喷雾出门。
余清音看他手一直放在外套兜里,把车上的暖气温度调高:“很冷吗?”
许致远掏出口袋里的东西给看她:“武器。”
这要是漫画,余清音的额头都快有三道黑线了。
她道:“我第一次在男生身上见到这玩意。”
许致远理智道:“男生也要防狼的。”
余清音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是不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了?”
她不过几次没陪着去录影,居然就出这么大的纰漏。
许致远:“我怕那个吴总图谋不轨。”
又补充:“前天我在后台,听说有个女生就是见投资人的时候被骚扰了。
他也算半只脚踏进娱乐圈,虽然什么事都不掺和,小道消息还是知道不少。
余清音都没他道听途说得多,手慢慢松开骂:“狗男人,迟早天打雷劈。”
谁说不是,许致远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就是没有说脏话的习惯,纠结着说个什么词好。
余清音看他一脸为难:“行啦,在心里骂两句就得了。”
许致远长松口气,就是手又放回兜里,好像孙悟空攥着金箍棒,随时做好大叫“妖怪那里跑”的准备。
余清音乐得不行,硬生生把那种欢快压下去,坐电梯的时候对着反光调整表情。
她把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连脚踝都在使劲绷直,看上去却全然的云淡风轻。
接待他们的秘书童惠心一看,就知道人家不是普通的学生。
毕竟甭管什么学历,到社会上都是全新的世界,年年多少应届生惶然无助,人群里一看就能分辨。
说不准今天这生意能谈成呢?
童惠心心里嘀咕,面上不显,礼貌又有分寸带路。
余清音借着几步路打量,心想传言没有错,这位吴总果然对传统中式风格情有独钟。
这样一来,稿子有些内容的前后侧重就要不一样。
因人而异,是谈判的要点。
余清音信心满满,谁知刚坐下来没多久就被打懵了。
她对面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得一点都不像总裁,倒像是公园里下棋的退休人员,唯一叫人眼前亮的就是黄绿条纹的polo 衫。
这配色,真是华丽啊。
余清音心里哇塞一声,打招呼:“吴总好。”
吴三得人也挺和气的,泡着茶:“余总,我的事你听说过吧?”
余总本人愣了一下才说:“来之前查过天凌的情况,略知一二。”
这话太含糊,吴三得索性点破:“实不相瞒,我这人有点走背字。”
自嘲和被人嘲是两码事,余清音笑笑:“刚刚童秘书还说,贵司今年扩大业务,楼下两层也租下来做办公室了。这要是背,可没啥人走运了。”
说得不错,吴三得一拍大腿:“所以啊,我必须得做出点事来。”
破开这个传言。
亿万富翁,还大喊着做出点事。
余清音露出个很微妙的笑容:“我也希望新漾有更好的未来。”
接下来的话题理所当然过渡到主题,吴三得却不是主要人物。
他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喝茶,细节全是童惠心和余清音讨论。
谈得不能说刀光血影,也称得上火花四溅了。
语调虽然都不高,就是叫人听出点寒气森森。
出于某种生存的智慧,许致远不由自主看看自己的鞋,手把裤子上的褶皱抚平,屁股往沙发边挪一寸,背挺得直直的,嘴角往上勾两分。
任谁看,都是个好孩子。
吴三得再喝一口茶,忍不住道:“小许今年多大?”
许致远在发呆呢,听见点自己的名回过神:“20。”
青春正茂啊,吴三得:“家是哪里的?”
他户口查了个彻底,要不是余清音知道他只有个儿子,还以为是招女婿呢。
她怕许致远说错话,一只耳朵时刻留意着,一边跟童惠心你来我往。
聊到最后,两个女生呈现出片刻的安静,似乎一时词穷。
余清音还在琢磨对方提出的注资条件,觉得静得太尴尬,插入另一边的对话拖延时间。
吴三得:“要是我儿子有小许这么出息就好了。”
余清音:“哪里哪里,吴总你别夸坏他。”
嗯?吴三得好笑道:“余总也太护犊子了。”
余清音半开玩笑:“没办法,公司就这么一棵摇钱树,我可得好好护着。”
吴三得人老成精,完全不会往情情爱爱的方向想,似是感慨:“你们现在的友情是最珍贵的。”
等到他这个年纪,已经没剩下多少纯粹的关系。
余清音无意于探究别人的往事,“是啊是啊”把这话题带过去,瞥一眼手表:“哟,都五点了。”
这是要告辞的意思了,童惠心:“我刚刚说的,余总还有哪里不太清楚吗?”
余清音:“都很清楚了,但这不是件小事,我还得再好好想想。”
路边买水果,有时候都不是一锤子买卖。
童惠心不意外,又寒暄两句送他们去坐电梯。
电梯的门一关,余清音拍拍笑得有些僵硬的脸:“总算完事了。”
许致远反手敲着背:“谈得怎么样?”
问得好像他刚刚都不在场,显然是真的当个背景杵在那了。
余清音:“现在的问题就剩占比了,还有得扯皮呢。”
说扯皮的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累。
许致远:“我以为越快谈完越好。”
诸事顺利当然好,可世上从没有一件事是不起波澜的。
余清音:“愿意锱铢必较,起码证明图谋背后更大的利益,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好事。”
她说是就是,许致远一窍不通,无法反驳,只有老实点头的份。
余清音也没指望他能给出什么有用的看法,一肚子话留着回家跟男朋友说。
作者有话说:
商业部分尽量写得不像过家家了,虽然还是很幼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