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嫣!辞城主!”
安静的环境下出现一道高声呼喊,尤为刺耳。
喻君彦气势汹汹而来,不顾守卫的阻拦横冲直撞,看到辞嫣后一把推开人直奔过来,对要抓拿的孙韫和姜子明熟视无睹。
他衣衫不整,上面血迹斑斑,狼狈不堪,质问辞嫣,“城中妖魔横行,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辞嫣抬眸看他,没有说话。
“城主呢?”喻君彦见她沉默不语,气的原地蹦跳了几下,忍着怒火四处看,目光落在书房,“城中百姓伤亡数位,妖魔滋生,眼看就要变成鬼蜮,城中人心惶惶,群龙无首,城主为何躲着不见?”
“二公子!”
杨致匆忙赶来,及时阻止他闯书房,将他拦截住,“城中有事,实在是没空见你,眼下城中混乱,你还是回去照看喻家吧!”
“眼下城中大乱,当务之急是找出妖魔来源,降妖除魔救下城中百姓才对,喻家与城中无辜百姓相比无足轻重,李叔别再拦我,若是城主再不出面,城中百姓身未灭心先死。”喻君彦情绪激动,碍于李致是长辈所以蠢蠢欲动的手才一再犹豫,“临阵之前将不可伤士之心,这点道理难道李叔也不懂吗?”
李致被他字字句句怼的无言以对,这个向来吊儿郎当、盛气凌人的喻家二公子居然有这样的格局,让他这个只知道维护辞家兴衰的长辈羞愧不已。
喻君彦看李致不放自己,气的紧握拳头,回头问:“辞嫣,你在做什么!城主在做什么!辞家在做什么!”
一连三问,问的他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就将辞城主拽去城门之上平定惶惶人心。
辞嫣羞愧低头,不敢发出一声。
“辞嫣!”
允正出声:“我随你去。”
喻君彦:“你是什么人,你能有什么用!”
允正知道他是急城中安危,但他这样毫无目的的着急也无用,辞嫣所做也是在救城中百姓,只是方法各不相同罢了。
他瞬移上前,抬手就将喻君彦束缚住,准确无误的封了他的口,急的他怒目圆瞪,原地蹦跳。
姜子明和孙韫面面相觑,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也跟着允正先行离开。
李致见他们走了才回过神来,忙去扶辞嫣,“小姐,不要再逼城主了,他这都是为了辞家啊!”
辞嫣不为所动,别开他的手,抬眸望着他,反问:“以无辜之人的性命为代价吗?”
李致哑然。
辞嫣继续反问:“比起城中的无辜百姓,辞家算得了什么?”
喻君彦都懂的道理,难道身为长者,修几十年的道,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可是,李致是因为辞家才受百姓的恩,所以他先想自当是辞家。
僵持之际,书房持续不断散发的灵力消散,门开了。
辞城主形容憔悴,面部干瘦,好像脸上只剩一层皮,与昨日在街上被百姓簇拥的“活菩萨”判若两人。
他瞥了一眼辞嫣身边跪着的人,表情一怔,随即望着跪着的辞嫣,走近的脚步努力沉稳,可他摇晃的身躯出卖了他的气虚。
辞嫣抬眸看他,眼神随着他颤颤巍巍的身躯颤动,拳头紧握忍着起身扶他的冲动。
李致忙去扶他,被他推开了手,他颤抖着脚步走到面前来,辞嫣磕头道:“辞嫣愿陪父亲认罪。”
辞城主立在她面前,垂眸看她不敢抬的头,忽然朝她跪下,辞嫣忙跪退几步,孙修远愣住,李致忙随之跪下。
辞城主:“今日的局面是辞家咎由自取,与你无关,你无需请罪。”
辞嫣早已经哭花了眼,望着憔悴不已的父亲,摇了摇头,“我是辞家的人,旁人因我是辞家的小姐而敬我,如今辞家有罪,我难道就不认了吗?”
闻言,辞城主缄默。
李致痛心疾首,“小姐!”
辞城主抬手阻拦李致,沉声自述,“自我继任家主以来,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辞家罪孽深重愧对仙门,愧对天下。”
“女儿想问父亲一言。”
辞城主望着她,浑浊不清的双眼是惧怕的神情。
辞嫣眼睛红肿,声音早已经沙哑,她望着眼前这位须发斑白,为人敬仰的辞白城城主,三十年前辞家家主死于人枯月谷中的凶妖之手,他临危受命坐上了家主之位,三十年来从未让辞家陷入过险境。
于辞家他是合格的家主,于辞嫣他是慈爱的父亲,于辞白城百姓他是完美的城主。
可是……
辞嫣情绪激动,哭的喘不上气,咬着牙忍住哭意,可只要一想到那个答案的可能性就忍不住的落泪。
指甲陷入掌心,她终于带着哭腔问出声,“三十年前。”
仅仅四个字就让她心如刀绞,紧咬着下嘴唇,硬生生咬出了鲜血,看着浑身一震,一瞬间神色骤变的父亲,她浑身发疼,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亲耳确定答案。
“嫣儿!”孙修远再听到那四个字就知道了她要问什么,抬手示意她不要再问。
“啊!”辞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头一次忍不住的哭出了声,肩膀抖擞,心肺剧痛。
孙修远看她痛苦不堪却还是想要挣扎着问出答案,他抬眸看着辞城主,他听到话后面如死灰,浑身也在微颤。
答案不言而喻,孙修远心里也在惊惧。
“三……三十年前”
辞嫣颤抖着继续问。
孙修远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指甲从掌心中抽出,他眼中含泪看着带有祈求神色的辞城主,哽咽着替辞嫣将话问完。
“三十年前,枯月谷浩劫,瑶青仙子玉陨是否与此有关。”
他不想是问话更像是在陈述,答案似乎已经出现了。
话音一落,辞城主浑身泻力,跌坐在地,浑浊的双眸涌出泪水,劲间筋脉凸出,情绪波动极大。
李致紧张的握住他的手,“城主!”
“咳~”辞城主咳嗽声不断,颤抖着手阻止了李致的关切,望着哭的崩溃的辞嫣,还有垂头忍耐的孙修远,悲痛万分。
他们这一代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辞家弟子门客,只要是有灵力的都去城中帮忙,现下府上空****,无声无响便显得寂寥,辞嫣发出的哭声回**在其中,更显得有些凄凉。
辞城主垂首,用尽三十年的力气,才发出一声,“是。”
答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可亲耳听到答案,辞嫣还是不可置信。
孙修远泪如雨下,浸湿眼前的地面。
“嫣儿,为父对不起你。”
辞嫣咬着牙摇头,不敢说一字。
“三日后,我会在仙门前认罪,届时集百家之力收服妖魔,救城中无辜百姓。”
闻言,辞嫣抬头看他,拼命的摇头,却无法出声挽留他。
李致:“城主!不可啊!”
辞城主眼神坚定,望向孙修远,“修远,老夫从未求过你任何事,我认罪之后仙门定会罚制辞家上下,老夫求你护住嫣儿,救辞家无辜之人。”
言罢,郑重其事的朝他磕头。
孙修远忙连磕三头,每一个都发出闷响。
见状,辞城主嘴角带着一丝苦笑,看向辞嫣满是愧疚和不舍。
李致忙将他扶起来,欲言又止。
辞城主全身的力都压在李致身上,颤抖着脚步往前走。
辞嫣望着他佝偻的身躯,张嘴几次都叫不出声“父亲”,那道从小到大守在她身边的身影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再忍不住五脏六腑的绞痛,张嘴吐出心血,孙修远吓得慌神。
辞嫣望着手中捧着的心头血,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昏昏沉沉,如梦似幻,分不清虚实。
耳朵里是孙修远一声声的呼喊,她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嫣嫣!”
是喻君浩的声音,她怎么敢喜欢喻家的大公子,她有脸缠着他,怎么有脸质问他为何不敢娶她。
她怎么敢!
喻君浩摔倒在她身前,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忙握住她的血手给她把脉。
气急攻心,气息紊乱,筋脉堵塞。
无求生之状,是心死之症。
他大惊失色,将她搂进怀中,不停的给她渡灵气,她却全然接收不到,对他的呼喊也毫无反应。
孙修远叫不应他,他已然沉浸在崩溃的情绪之中,他只好施法阻断了他灵力,高声怒吼:“喻君浩!你冷静!听我说!”
喻君浩这才回神一些看他。
“现在能救嫣儿的只有你,你听我说,记住我说的一字一句。”
喻君浩看着他,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嫣儿身在囹圄,无路可生,但她还有未了之事不会求死,可事了之后她一定会以身殉城,所以你要救的是两日后的嫣儿。”
喻君浩神色茫然,一眼不落的望着他,等他解答。
孙修远:“喻君浩,嫣儿一心求死,只有你救她,她才能活。”
闻言,喻君浩恍然大悟,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我没有怪过她,我从未怨怼过,她是我惶惶一生的救赎。”
见他如此,孙修远才知他原来都知晓,心里也才敢将辞嫣交给他。
喻君浩颤声问,“我要怎么做?”
“心尚未死寂,何须救?”
一声冷冽的声音响起,见一人凭空而来,一声墨色长袍,一头白发,眼神淡漠。
孙修远惊,“辰先生?”
辰先生抬手示意两人不必说话,移到辞嫣面前,蹲下身探了一下她的气息,嘴角上扬挂着渗人的冷笑。
“生死一念之间。”
闻言,喻君浩忙求他,“求辰先生救救嫣嫣。”
辰先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抬手封住了辞嫣的七情六欲,将她从悲痛的情绪之中生生拉了出来,给她渡送灵力佩服她紊乱的气息,修复她的筋脉。
一盏茶的时间,辞嫣气息平稳,血液流通,逐渐恢复了生气。
辞嫣睫毛颤动有苏醒迹象,辰先生收回灵力,冷声道:“有时候生比死更难,生是赎罪,死是解脱。”
说完,不等辞嫣苏醒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