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映晴空 真相未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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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过树梢,拂出一片沙沙声。
樊霁景的背影慢慢走远。
花淮秀的脚步依然定在原地。心跳声掩藏在树叶声中,闷乱沉重。
宋柏林房间的灯光突然灭了。
天地陷入沉寂。
四周找不到樊霁景曾经留下过的痕迹,只有那突兀的笑容依然久久地留在他的心里。
花淮秀突然伸手拧了自己一下,把自己从繁杂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然后故作镇定地沿着樊霁景走过的小道,往回走。
无论白日里的九华派如何闹腾,入了夜,都安分下来。
青石板铺成的长道上,他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表哥。”
花淮秀愕然抬头,只见樊霁景正站在道前的五六丈处等着他。黑夜蒙混了他的面容,看不真切表情。但花淮秀头一个浮现的,就是宋柏林房门外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表哥?”樊霁景又唤了一声,朝这边走来。
花淮秀心头微乱,眼见他走到近前,脸上却依然还是那敦实憨厚到经常让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等了很久?”樊霁景问道。
花淮秀突然瞪了他一眼,“谁让你们谈这么久!”
樊霁景双眉微拢,低声道:“我们回去再说。”
“我们”两个字让花淮秀心头莫名一暖。
连带之前的笑容都被冲淡少许。
或许,刚才是他眼花,又或者是他多想了。
花淮秀越想越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不禁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一身轻松地追了上去。
两人到花淮秀的房门前,已是半夜。
樊霁景看了看天色,道:“不如明日再说?”
花淮秀道:“好。”
樊霁景正要转身回房,却被花淮秀一把抓住胳膊道:“来我房中等到明日吧。反正不过两柱香的时间。”
樊霁景愣了愣,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进屋去。
屋里很黑。
月光只照到门后的那一小片。
花淮秀熟门熟路地点起灯,然后冲仍站在门边的樊霁景道:“把门关上。”
樊霁景犹豫了下,仍是照做。
花淮秀坐在桌前,随手倒了两杯清水,“离明天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不急。”
樊霁景苦笑着在他面前坐下,“我只是怕你太累。”他不等花淮秀回答,又接下去道,“其实,九华派发生这么多事,早日离开才是上策。我已经和宋师叔提过了,他答应让你下山。”
既然决定公开步楼廉之死,那么花淮秀是否留在九华山已经不再重要。
花淮秀面色一僵,淡淡道:“你要赶我走?”
樊霁景望着他冷淡的神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迟疑了许久,仍是痛下决心道:“我原本就不该将你卷入这些纷纷扰扰中来的。”
“你将我卷入?”花淮秀挑眉道,“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我只是来九华山游玩,顺便遇到这些事情的而已。”他特地将“而已”二字的读音拖长。
樊霁景肩膀微垮,“总之,若非你是我的表哥,也不会被宋师叔勒令不许下山了。”
“你以为我真的要离开,你宋师叔能拦住我?”花淮秀傲然道。
樊霁景虽然没点头,但诚实的眼神已经出卖他的想法。
花淮秀自尊心大为受挫,赌气道:“好歹我也是花家三少,只要我告诉父亲愿意回去成亲,父亲一定会立马派人上九华山。”
这倒不是大话。花家虽然不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大派,但影响力却比大多数的一流大派更大。
樊霁景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表哥说真的?”
“你说呢?”花淮秀不答反问。
樊霁景低下头,仿佛冥思苦想,半天道:“人生苦短,我不想表哥做不愿意做的事。”
花淮秀心头一动。
樊霁景却转移话题道:“宋师叔做出了和大师兄一样的决定。”
由于他的话题转移太快,所以花淮秀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师叔也同意你继任掌门?”
樊霁景无声地点头。
花淮秀怔怔地坐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于私心而言,他绝对不希望樊霁景继任掌门。但这个私心不但说不出口,而且就算说出口,樊霁景也未必会听。事实上,从他表白到现在,樊霁景还未有过正面回应。
“你想当掌门?”他只能委婉地试探。
樊霁景这次并没有像上次那般迟疑,而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尽管之前隐约猜到些许,但真正看他承认,又是另一番感受。花淮秀沉声问道:“为何?”
樊霁景道:“我想继承师父的遗志,将九华派发扬光大。”
花淮秀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师父的遗志?”
樊霁景道:“师父一直都很在乎九华派的名声,我知道的。”
“贪恋权势和光大本门是两回事。”花淮秀见他要反驳,知道争论起来难免面红耳赤,不欢而散,立刻接下去道,“何况你还有大师兄二师兄五师弟,再不济还有二师叔五师叔。难道非你不可?”
樊霁景叹气道:“可是他们必然不肯向对方让步。”
花淮秀知道他说的事实。
关醒和宋柏林之所以同意由樊霁景继承掌门,说到底并非为了什么凶手不凶手,而是因为他处于中立,是唯一一个能让双方都妥协的人。少了他,九华派掌门之位非一场大战不能平息。
“你决定了?”花淮秀不死心地最后追问。
樊霁景点头。
“既然决定了一桩,那么不如把你我之事也顺带决定了吧。”花淮秀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樊霁景垂眸,避过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支支吾吾道:“表哥,夜深了。”
“所以其他人都睡了,不会有人来偷听。聊这种事最恰当不过。”花淮秀见他闪避,便知道他心中并非完全没有自己。不然在掌门之位唾手可得之际,他又何必多生事端?明明白白拒绝他,才是自保之策。
樊霁景眼看躲不过,只好叹气道:“表哥,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我想不过来。”
花淮秀挑眉道:“是想不过来,还是不愿意想?”
樊霁景不承认,也不反驳。
花淮秀道:“你有没有想过,若你继承九华派掌门之位,你身上的肩负有多重?”
“想过。”樊霁景坦然承认。
“其中包括九华派的名誉。”花淮秀的话如针一般扎进樊霁景的龟壳,“若是你我以后在一起,且不说江湖人会如何看你,如何看九华派,单单是九华门下这一关,你就很难闯过去!”他一说完,心里不禁一阵后悔。明明是分析利害轻重,希望他回心转意放弃掌门的,怎么说出口之后倒像是在推他放弃自己?
但话已出口,后悔无用,他只好睁大眼睛拼命地瞪着樊霁景,一副若敢放弃他就和他拼命的架势。
樊霁景无辜地回望着他。
两个人看着彼此,谁也不愿意想让步。
瞪着瞪着,花淮秀恍惚间将樊霁景眼前的神情和他从宋柏林房间出来的神情联想到了一起。
一模一样的五官,却截然不同的感觉。
或许是联想得久了,他竟觉得樊霁景的神情有些变化。虽然还是之前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表情,但眼睛却透露出一股深不可测的寒意。
“表哥?”樊霁景轻唤道。
花淮秀回神,“嗯?”
“我困了。”他说着,还揉了揉眼睛。
“……去睡吧。”花淮秀突然没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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