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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3)班的主题班会由班委讨论后定为“雁回岭归来谈感想”。司文金做主持人,方心宁则坐在下面倾听大家的讨论。纪红飞也跟着来到班里,拿个本本认真地做记录。她像是方心宁的影子,总跟在方心宁身后。难怪初三(3)班的所有同学见了她就跟见了方心宁一样,有事找不到自己的班主任,就喜欢向她反应。但她这种虔诚的学习劲头,让方心宁觉得很不自在,仿佛是被人挤压了私密空间,什么时候都不能随意。

司文金先做了个开场白:雁回岭村之行,使我们每个人都产生了不同的感受。看看村里艰苦的环境,看看村民落后的条件,看看刘达强家窘迫的境况,再看看刘妈妈的精神头,身残志坚,一心供儿子上学,刘达强本人也非常有志气,每回考试总是全镇第一名。我就想,我们家庭条件好一些的,不更应该有一个好的成绩吗?可事实往往不是这样。同学们,你的这次雁回岭村之行又有什么想法呢?希望大家不要保守,讲出来,互相做个交流。雁回岭村之行只是个引子,谈什么都可以,放开了谈,最后让方老师给我们再作个总结。

他的鼓动效果不错,大家开始争相发言。

一个说:我终于知道了钱原来是那么难赚,可我平时只知道花钱,并没想过还得靠辛苦的劳动去换。

一个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家庭条件比较好,玩的东西想要什么有什么,是不是玩物丧志最终导致我的学习成绩不好?

一个说:条件差也未必一定学习好。我有个亲戚,家里很穷,他们家孩子年龄跟我一样大,学习成绩还不如我呢,老是想逃学。说起来,他爸也挣不了几个钱,可就是非让他上学不可,不上就打。父子俩常常这样对峙,不知什么时候能分个胜负,但孩子的学习成绩依然是一天不如一天。

何强说:家庭条件差了,往往出路不多,就只好指望着上学。我家里并不富裕,听何丽华来上学,我是无意中说给了我爸爸。我爸爸说,既然那里条件好,咱也去就是,平时多干一点,再俭省一点,也就有了。我爸爸对我说,只要你好好读书,爸爸就是卖器官也供你。爸爸在我们黑山镇的小煤窑上班,为了多挣些钱,从来不见他休个班。每当我要偷懒的时候,我就会想,爸爸正地下一铲一铲地掏煤,我有什么理由在这里玩?

何丽华说:要说条件,我家在我们村里算好点儿的,爸爸妈妈也最宠我。但是,我发现,我爸爸经常在喝了酒后偷偷地哭。他有时就对我说,我生了仨闺女,连个小子也没有,你两个姐姐上学不中用,你要再上学不中用,我还有什么脸在村里干?这几年村里考上大学的越来越多,爸爸是村支书,经常到各家去贺喜,而自己却没培养出个大学生来,他心里能不急吗?想到这些,我就用功读书,因为我有压力,所以我有动力,而且我也坚信,我不比男孩子差。

最简短的发言当属乔小红,话里还有点禅味呢:一个人成功与否,是个人的造化,与个人努力有关,与家庭条件无关。

等同学们谈完了,方心宁做了最后总结:通过大家的发言,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其一,每个同学都有这么深刻而成熟的思想,这让老师非常高兴。其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人穷往往志不穷。条件好一些,没有苦难的感受,确实不容易对自己的做为产生相应的警惕,不容易对他人产生同情心,甚至耽于眼前的享乐。但我想,我们只要知悉并注意这些不利因素,一切都是可以克服的。我们课本上所学的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等一些大作家,大都仕途或者生活不顺心,受排斥,遭贬谪,历艰辛。然而,正是这些不幸,磨砺了他们,使他们有了比常人更深刻的思考,从而也有了非凡的作品。“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其实很多伟人都是苦难磨炼出来的。但是,我们家庭条件好,不代表我们失去了成功的机会。富裕了,物质条件好了,离成功的距离应该更近。我相信,只要付出了辛劳,就一定会收获希望。高尔基说过这样一句话:“苦难是一所最好的大学。”今天,我要改一改这句话,作为这次主题班会的结束语:美满富足是一所更好的大学,只要我们时刻用苦难来警醒自己。

快下课了,纪红飞忽然站起身来,说:“方老师,我也有话讲。”方心宁只好示意让她说下去。

纪红飞说:“同学们,你们的活动我一直在参与,说句实在话,我觉得我从中受益匪浅。我上初中那会儿,也只不过是一天一天平平淡淡地过,谈不上什么学习的动力,有点儿困难就吓怕了,就丧气好多天。可是今天,我通过这项活动才真正明白,人不能惧怕困难,有时候,创造困难也要前进……”

纪红飞说得很激动。她倒成了主角,连何丽华也给了她一些掌声。

会后,方心宁把班会的主要内容整理下来,去交给校长。

那马华跟着纪红飞来到办公室里,哭丧着脸。

纪红飞问道:“小男孩,又怎么了?”

马华说:“你给我的那名片,我给人家打电话了,可她把我骂了一顿。我说我是马华,她就给了我一个字……”

纪红飞问:“什么字?”

马华说:“滚!”

纪红飞就要反脸,可见对方并不是饶着弯地骂人,就长长地吐了口气,说道:“这里头肯定是有误会了,去给人家道歉,啊,必须去,听见没有?”马华“嗯”了一声。

在校长办公室里,程校长见方心宁来了,说:“我正要去告诉你,有人在教育局把我们告了。”方心宁问:“告我们?我们能有什么可告的?”程校长说:“告我们擅自搞集体户外活动,没有上报教育局,还说我们在活动中,鼓动学生给自己的亲戚捐款。罪状列了不少条。”

给方心宁明白,程校长所说的“我们”,其实就是他方心宁。

“说给谁的亲戚捐款?”方心宁问。

“说刘达强是潘念刚的亲戚,”程校长说,“这给了我们一个信号,说明我们内部有人捣乱。我们以后做事要更加谨慎,三思而后行。”

程校长看了方心宁的报告很是赞赏。可以看出,结果很合他的心意。

可是,到底是谁在背后捣乱呢?但无论如何,从雁回岭村归来后,初三(3)班的班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让人告了也值啊!

负责政教工作的潘念刚,最先从纪红飞那里了解到这些情况,就去找程校长,商量推广游学活动。程校长说:“目前我们学校刚刚成立,还不适合搞很多这样的活动。求安定吧。”潘念刚说:“方心宁的合作教学也不错,完全可以在泰云推广。这些天,他的课我听了不少。”程校长说:“这我也知道,但推广还谈不上。他的课改是不错,但未必成熟,更何况不同的老师,可能适合不同的授课方法。我向来反对搞形式主义,任何事情都不能搞一刀切。愿意学习学习的,你们就自己去跟他探讨,搞成运动,反而不美。”潘念刚说:“方心宁虽然年轻,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呀。”程校长说:“噢,是吗?”潘念刚说:“我说这话,可不是冲着他是你的学生。”程校长微笑着说:“我们不能随便树一个形象,就像不能随便贬低一个人一样。先让时间去评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