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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肖叶蒙不知从谁那里得到方心宁要离婚的消息,在王利威的陪同下来到教师公寓。
“既然结了婚,就不要随便离。”肖叶蒙劝说道。
“还能有多大点儿事?我早就说过把你媳妇安排进光大上班,现在把人家休了,这不成心是要让我说的话变成瞎话吗?”王利威说。
肖叶蒙瞪了丈夫一眼。
方心宁说:“是她这样跟我说的。”
“肯定是王静芝误解了你了,她那个老爹老糊涂了,整天跟那些来买馒头的胡言乱语。如果王静芝今天真的来,我得好好劝劝她。”
方心宁问起光大的筹备情况,王利威说:“很顺利。多亏你支持我们弄了这个基金会,其实,有些事你并不知情,焦化项目审批是非常困难的,我们在审批的过程中,遇到很多障碍,但在光大助学基金造势之后,我们的整个审批过程是在一种和谐的氛围中进行的,真是省事了。”
“那我可得给你们光大提几个条件,第一,希望你们光大不要欺世盗名,必须把光大助学基金坚持搞下去。第二,希望你们企业造福一方,而不是祸害一方,环保方面要下大功夫。”
“你这些话都不用嘱咐的。刘县长特别重视光大,他说,我们是产煤大县,因为考虑到污染问题,一直没有发展焦化项目,你们既然想在这一块有所发展,政府也愿意支持,但你们必须做一个有良心的企业。我们现在已经把‘做有良心的企业’这几个大字镶嵌在新建的大门上了。这个‘良心’可是大有讲究啊……”
“别到时候急功近利,把这两个字吃到肚子里去了。”肖叶蒙提醒丈夫说。
“不会的,你老公现在也是个有一定高度的人了,我承认我的文化不如你们,可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光焦化厂我考察了不下三十个。”王利威这样说,满脸都是骄傲。
三人一直谈到十点多。只不见王静芝的踪影。肖叶蒙说:“看来,她也只是说一说而已。”
“我也这样觉得。”方心宁说。
“那我们走吧,我先把你们回学校。”王利威说。
“你们先走吧,我简单收拾下屋子。”方心宁说。他其实是觉得王静芝说了的话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忘掉。
他送走王利威夫妇二人。回到屋里。整个周末都吃喝玩乐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尽管他请了假,调了课,可还是想尽快回学校,所以他收拾东西的动作十分麻利。
过了不大一会儿,门又开了。果然,王静芝就站在那里。
“你来了?”方心宁说。
“我已经准备好了材料。我这两天没休息好,时间长了怕对孩子不好。”王静芝说。
“我们不要走这一步。”方心宁劝她说。
“你可以每天安安静静地睡大觉,可我们家已经吵翻了天。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王静芝说。
方心宁,这个最好体谅别人的人。听了她的这句话,马上闭了嘴,再不辩解。只要她能真正高兴,她不想阻拦她。真的,他忽然发现。自己原先急于得到的东西,现在突然显得无所谓了。
方心宁打了车,与王静芝二人来到民政局。
两个人都很少说话,静静地在大厅里排队。她取出离婚协议,说:“这是我爹找人写的,你看看吧。”
方心宁取过来,看到上面写着小孩归女方抚养。男方一次性支付抚养费20万元,摩托车一辆归王静芝。家里还有什么?那电视和王保森找人拼装的电脑,合起来也没这辆摩托车值钱。其余真的再没很像样的家具了。
“这钱,我可能一时凑不齐。”方心宁说。
“那就划掉吧,我爹让人就这么写的。”王静芝也不看他,很安静地说。
方心宁又闭了嘴。他并没去划掉那串数字。
轮到两个人办理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工作人员看了材料,脸上闪过一阵笑意,问:“你们都商量好了?”
王静芝说:“嗯,商量好了。”
方心宁也说:“好了。”
那大姐好像很随意地说:“小夫妻呢,没有不吵架的。有些事情过去了,也就好了,最好不要一冲动就离。”
“我们……”方心宁想征求妻子的意见。
“那么,大姐,能不能给我们个本儿,只盖个章,不留档案?”王静芝突然说。
“我们走吧,不要离了。”方心宁好像看出了王静芝的真实想法。
“你的意思是办假证?我们可不能犯错误。”大姐为难地说。
“可今天,我必须拿到这个证回家。我想……安安静静地把孩子生下来。”王静芝说。
“哟,都怀孕了,那更得好好考虑了。”大姐说。
“我们走吧,后面还有排队的。”方心宁拉了拉王静芝。
“那就离吧。”王静芝仍然安静地说。
“我看你们可能也有为难之处,如果想通了,你们可以过来再办复婚。”大姐说着,把几张表格递过来让他们填写。
过了些时间,大姐把两个紫红的本递给了他们,说:“好了,下一个。”
二人就出来。王静芝说:“我先走了。”然后,她自己打了辆车。方心宁看着那车驶远,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情境中出来。从进这个门,到出来,总共不过一个小时,他就成了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了。
他的双腿有点沉重。这段时间,家庭的事让他的感觉有些麻木。就说离婚这事儿,他也想快点走出来,可又有万千不舍。他知道两个人走到一起有这样那样的不容易,如果当时是一种错误,那么又这么轻易地分开,不是在纠正错误,而是彻底承认当初的冲动。闪电式的开始,自会闪电般地产生后果。他真心悔恨自己那个仓促的决定。
他不知道现在是回家还是去学校。他随手买了份报纸,就地坐在路边一个台阶上,想梳理一下自己的心绪。不远处,有一个乞讨者,弹着吉它唱着歌,周围零星地有几个人站在那里,竟然还有人叫好。方心宁细听,那人果然唱得不错,就过去,在他面前的纸盒里放一张纸币,问:“可以给我唱一首吗?”
乞丐看了一眼方心宁,或许是看到了他手上的那个证件,说:“大哥,我自己写了五年的歌,叫《不再有爱》,今天就送给你了。”于是,乞丐唱道:
爱成往事,不会再来
恨已过去,伤却总在
把眼睛努力睁开
我不想,我不要
流淌出内心的无奈
啊时间啊时间
你是一列不停歇的火车
一心向前向着远方的站台
窗外景色扑面来
可是,我不再有爱
曾经的情,无法替代
前方的路,失了期待
把眼睛努力睁开
我不想,我不要
流淌出内心的无奈
啊时间啊时间
你是一条不倦怠的小河
一心向前向着远方的大海
两岸风光迎面来
可是,我不再有爱
用情太深陷进来
从不后悔被伤害
我承认我承受
这注定的悲哀
方心宁听完,深深地给他鞠了个躬,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