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一小口, 缓慢咀嚼,分明是轻佻的动作,偏偏面上神情正直无比。
还说了句:“确实好吃。”
“.......”
阿黎瞥了眼手上的糕点,上头有他咬去的印记。一时间她有些为难, 不知是就着印记继续吃, 还是换一块。
“怎么不吃了?”容辞问。
“我.......我我.......”阿黎的指腹酥麻, 心也是酥麻的, 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突然灵光一闪,找了个极好的借口:“我渴了, 想喝茶。”
“也好。”
容辞提壶给她倒了杯茶水, 放在她面前。
“莳华馆的事.......”
“容辞哥哥, 莳华馆的事我一定不会透露的。”
“并非此意,”容辞说:“回头我让人封了楼顶, 以后不去了。”
阿黎一顿。
就继续听他说:“既然阿黎不喜欢那里, 我不去就是。”
阿黎内疚:“我也没有不喜欢, 之前不知道所以误会了。后来我想了想,觉得子维哥哥说得极有道理,那个地方隐秘, 且鱼龙混杂, 确实适合三教九流谈事。”
“三教九流?”
“不是, ”阿黎忙改口:“适合容辞哥哥谈事。”
容辞莞尔, 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其实这样的动作他往回也做过,可以前极其自然的事, 不知为何,今日却觉得暧昧起来。
他一举一动都格外清晰惹眼, 令阿黎紧张。
就连他的呼吸,她都觉得是勾人的。
完了!
阿黎心想。
她居然一点也招架不住!
容辞哥哥这么聪明, 肯定在看她的笑话。
她喝完茶,迟迟不放杯子,仿佛有个茶杯在手上,自己就没那么局促似的。
她的神色变化落在容辞眼中。
他的阿黎,真是可爱极了。
还令他心痒痒。
容辞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想做什么就会去做。他想亲她,以前她还没开窍怕吓着,便一直忍耐。
可如今,她这副娇羞的模样,他想将人抱进怀中狠狠亲吻。
“阿黎?”少顷,他开口。
“嗯?”
“有件事,我想了许久。”
“什么?”
“我想亲你。”
“这这这........”
阿黎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适才在莳华馆容辞哥哥想亲她却被人打断,彼时那里是个隐秘的地方,且整层楼无旁人在。
而这里是酒楼,还怪不好意思呢!
她跟做贼似的,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作,大眼睛紧张又期盼地望着容辞。
容辞缓缓靠近,噙住她的唇瓣,轻吮。
他的唇非常柔软,还有一丝凉,吻着她时带着阵潮湿,像是清晨的露。
甜甜的。
阿黎呼吸越来越急,心口跳得越来越快。
这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她只觉得自己恍若梦中,晕乎乎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容辞哥哥亲她。
容辞哥哥亲她了。
可是她觉得自己不争气——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想让他停下。
过了会,容辞喊她:“阿黎?阿黎?”
阿黎脸憋得通红,眼眸湿漉漉。
“阿黎,”容辞无奈:“张开嘴,无须紧闭。”
“.......”
阿黎窘,却听话地张口。
可正当容辞想更进一步时,外头却传来叩门声。
下一刻,门被打开:“客官,本店的招牌点心来咯!”
跑堂一脸热情地站在门口,但他机灵地发现屋里的情况不大对劲。
一男一女靠得及近。
女子脸色通红,而那男子.......面上似乎有被打断的不悦。
跑堂的腿一软,端着点心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正当纠结之际,男子出声道:“端上来。”
.
腊月中旬,俪阳长公主府设**宴。
听说为了这次宴会,俪阳长公主花重金将京城所有名贵的**品种都买回了府邸。
认真说来,眼下临近过年,家家户户忙着准备年事,但凡有点眼色的人家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设宴。
此前俪阳长公主也考虑过这点。
可她刚回京城,正是万众瞩目之时,便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俪阳风风光光地回京城了,也好为女儿争一份脸面。
若是等年后再办宴,估计要等二三月份了,毕竟年后家家户户更忙。而且,得等上那么久,日子一长,众人渐渐淡忘,反倒显得她俪阳不受宠似的。
是以,她定下腊月中旬的日子,几乎给京城权贵们都下了帖子。
俪阳长公主头一回下帖,众人自然不好推辞,皆默契地卖她这个面子。
襄阳侯府也是如此。
这日,戚婉月早早打扮好在门口等女儿。过了一刻钟,才见阿黎出来。
“起迟了?”她问。
随后察觉女儿身后跟着个陌生的婢女,目光探究。
待两人上车后,她问:“那婢女看着眼生,从哪来的?”
阿黎道:“是容辞哥哥送过来的,说她身手好,跟在身边护着方便些。”
戚婉月点头:“还是容世子想得周到。”
想到什么,她忖了忖,说:“阿黎,前些日我跟你祖母提起你的婚事,你祖母的意思是想尽快把你们成亲的日子定下来。我本该早些跟你说的,只不过这几日忙着年节竟是忘了。”
阿黎低头,乖乖巧巧地“嗯”了声。
“待过完年,届时跟睿王爷和睿王妃见一见,两家相商下具体细节。”
阿黎继续点头。
戚婉月说完,又问了问近日嬷嬷教导的情况。
她说:“翻年后你又得去书院读书,我想了想,让柳嬷嬷跟着你一起去别院,平日下学后她还能教一些。眼下时间不多,你明年五月就结业,届时离婚期就近了。”
说完,她看了眼女儿,这才发觉她面容羞臊,居然连耳根子都是红的。
戚婉月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往回也曾跟她提起过婚事,却没见阿黎脸红,反而还睁大眼睛问“何时呀?”
骤然见她这般羞臊,戚婉月竟是有些不适应了。
“阿黎?”
阿黎抿唇,使劲揉了揉脸:“知道啦!娘做主就是!”
戚婉月好笑:“阿黎晓得害羞了?”
“.......”
阿黎抬脸:“娘,我都是大姑娘了,这种事当然羞啊。”
戚婉月莞尔,却暗想,请柳嬷嬷回来还是有用的。
母女俩在车上打趣了会,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马车就到了俪阳长公主府。
俪阳长公主是皇上胞妹,且皇上疼爱这个妹妹,是以连府邸都是赏赐京城最好的地段。
整座公主府占地宽广,仅大门几乎就占了半条街。不过因着今日来赴宴的人多,马车早已停不下。
“夫人,”车夫说:“前头路挤,马车过不去了。”
戚婉月掀帘瞧了眼,公主府门口挤挤攘攘地停了各家马车,公主府的仆人满头大汗地维持秩序。
“罢了,”戚婉月说:“咱们走过去吧。”
反正也离得不远了。
此时,长公主府中已经到了许多夫人小姐们,热闹非凡。
而俪阳长公主跟女儿玉敏郡主打扮得华贵精致,被众人围在中间。
夫人们恭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公主竟还这般年轻。”
“哎哟,郡主出落得越□□亮了,上一回见还是五年前的宫宴上。”
“可不是?郡主一来,倒是把京城的贵女都比下去了。”
丽阳长公主笑意盈盈,玉敏郡主也故作娇羞地低头。
直到婢女禀报说襄阳侯府的宋二夫人来了,众人才停下话头。
戚婉月常常出门赴宴,跟京城大半的贵夫人们都熟,而且她人性子好说话,在夫人圈中人缘极好。
才走到门口,就有人起身打趣:“宋夫人,还以为你掉沟里了,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戚婉月道:“我若是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去请张大人了?”
张大人是顺天府府尹,平日管的就是京城治安,而这位夫人正是张大人之妻廖氏。
她话落,旁的夫人笑起来。
这一笑,气氛竟是比适才跟俪阳长公主说话时还热络,也更轻松自在。
俪阳长公主笑容僵了僵,盯着款款而来的妇人。
她一袭流彩飞花长裙,配了件白底绿萼梅披风,衬得她肤白艳丽。身段丰腴,身姿婀娜,走路时散发出的那股子柔媚端庄耀眼得很。
戚婉月她自然也认得,以前还未出嫁时,大家都是京城的贵女,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戚婉月保养得还像二十出头的女子似的。
比她年轻不止一点半点。
适才那些夫人赞美入耳的话,再品咂起来,竟变了滋味。
而俪阳长公主不知的是,这些年戚婉月活得自在。有宋缊白十年如一日宠着、哄着,女儿也乖巧听话,事事顺心,她自然就养得年轻。
同样心生嫉妒的,还有俪阳长公主身边的玉敏郡主。
在宋家这对母女没来之前,她们是众星捧月,可这对母女来了之后,短短片刻,就将大半的风光抢了去。
她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戚婉月身边的少女身上。
阿黎今日着了件素缎长裙,头上的发饰也简单,倒有几分不争不抢的意思。不过她本就长得好,香肌玉肤,眉目娇俏,再加上身上那股子淡淡的书香气,竟显得高雅矜贵。
跟玉敏郡主站一处比起来,她更像皇家出身的人。
此前有夫人说了句“郡主一来,将京城的贵女比了下去”,彼时玉敏郡主还暗暗得意。可这会儿,她自己都觉得输了一大截。
玉敏郡主扣弄手指,暗暗后悔今日穿得过于隆重。为了显示她的尊贵,她衣着明艳,珠宝首饰竟挑贵的戴。可此时瞧见宋槿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土。
在南陵,她平日就喜欢这么打扮,而且南陵的女子也喜欢华丽的衣裙首饰。
但她忘了,京城住着各样的贵人,华丽贵重的东西旁人已经屡见不鲜了,穿衣打扮都取一个巧和新意。
而阿黎这一身,乍一看简单,可若仔细瞧则会发现,从头到脚精致非常。
“俪阳,多年不见,你竟还是这么风采迷人。”走进花厅,戚婉月道。
大家还未出阁时,在闺中便是互称名字。这会儿戚婉月率先称呼,不仅不显得无礼,反而让人觉得亲切。
她这般给脸面,俪阳长公主面上的笑这才好了些。
“早就盼着见你了,快坐!”她说,然后看向她身旁的少女:“想必这位就是四姑娘了吧?”
阿黎端正地福了福:“见过长公主。”
“果真是个乖巧可人的,连我见了都喜欢。”她故意问:“可配了人家?若是不成,今日来了许多世家公子,阿月不妨留意留意。”
她话落,夫人们皆停下来。
在京城,谁人不知宋家的四姑娘跟睿王府定了亲?俪阳长公主这话是真不知还是故意给戚婉月难堪。
戚婉月却从容道:“已经定了,多谢你好意。”
“哎呀,居然定亲了?”俪阳故作不知道:“我见你带她来赴宴,还以为........”
今日来赴宴的公子小姐们,都是还未婚配的,而且人人都清楚俪阳长公主设宴目的为何。
她故意这么说,无非是让人觉得戚婉月不知轻重,带着定了亲的女儿前来赴宴,是想做什么?
俪阳长公主稳稳坐着,全然不提她点名道姓让戚婉月携女儿前来吃茶的事。
戚婉月面上笑意淡淡,没说话。
花厅内,气氛有片刻的尴尬。
很快,有位夫人出来打圆场,说:“今日长公主设宴,连天气都变好了,可见我们都沾了公主的福气。我适才见园子里的**开得煞是好看,不如让小姐们都去瞧瞧。”
俪阳长公主道:“说得是。”
她吩咐女儿:“敏儿,带小姐们去赏花吧,你们小姑娘杵这估计也觉得无趣,倒不如自己去说体己话。”
玉敏郡主福了福,领着各家小姐们出门。
也不知是她故意还是怎么,她将广安侯府和长兴侯府的小姐领在前头,而将阿黎落在后面不闻不问。
阿黎平日在静香书院读书,鲜少跟这些贵女相处,本就算不上熟络,这会儿有玉敏郡主刻意疏远,她走在后头看起来像是被人排挤了似的。
不过人群中,她还是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苏慧。
东平侯府也收到了帖子,而且苏慧还未定亲,自然也随母亲来了。
阿黎看过去时,苏慧早已将视线收回去。
苏慧的情况跟阿黎一样,长年在静香书院读书,鲜少跟这些贵女打交道,是以这会儿也没什么人跟她说话。
于是,莫名其妙地,两人走在了一起。
苏慧嘲讽她:“你不是定亲了?还来这做什么?”
阿黎不遑相让:“听说你也快了,不也来了么。”
苏慧猛地扭头盯着她:“你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吗?京城就这么点大。”
像是觉得被昔日死对头看笑话了似的,苏慧脸色难看得很,竟是不说话了。
这厢,两人在后头针尖对麦芒。前头,玉敏郡主们边赏花,也边小声讨论。
“宋槿宁来赴宴,容世子知道吗?”
提起容世子,玉敏郡主竖起耳朵听。
“对啊,她来做什么?”
“估计是想出风头吧,你没见她今日的打扮将我们所有人都比下去了吗?”
虽然不服气,可这位贵女不得不承认:“她身上穿的素雪宫缎,京城拢共就没几匹呢,我听说宫里的娘娘想要都买不着,襄阳侯府怎么会有?”
另一人道:“这有何稀奇?襄阳侯府没有,睿王府还没有吗?”
此话一出,旁人点头:“也是,容世子宠她,什么好的没有呢。”
谁人不知睿王府财大气粗?睿王府有的东西,宫里还不见得有呢。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宋槿宁就是这么令人嫉妒!
玉敏郡主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想起此前在宫里见到容世子时,他态度清冷淡漠。彼时宫女说他对谁都这样,包括襄阳侯府的宋槿宁。
可今日听她们这样说,怎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迟疑了会,她试探地问:“我才来京城,不知京城的事。你们说容世子待宋家四姑娘好,可是怎么个好法?”
“呀,这事可就有得说了。”其中一个贵女原本就想讨好郡主,此时得了机会,巴巴地将所知道的说出来。
“宋槿宁跟容世子从小就定了亲,两人关系亲厚。这容世子小时候就把宋槿宁宠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些年不仅没淡,反而变本加厉。就说前些时候静香书院马球比赛吧,他不仅丢下政务跑去看,还众目睽睽下帮宋槿宁系袜带........”
“宋槿宁要什么他都给,平日用的、穿的、玩的,哪样不是送最好的?除了天上的月亮给不了,其他都不大差了。”
最后,她忿忿问:“你说宠不宠?”
玉敏郡主:“........”
她心口堵得很。
不着痕迹地转头看了眼宋槿宁。这会儿她跟另一个贵女站在一处,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另一个贵女面色些许不虞。
须臾,玉敏郡主又问:“不是说容世子为人清冷吗?”
“是啊,”那贵女说:“那也要看对谁了,容世子待旁人是不大热络的,可待宋槿宁是真没得说。算了,不说她了,说一次我就羡慕一次,怪不痛快。”
玉敏郡主也不痛快!
她还想嫁容辞呢,哪听得旁人说宋槿宁各样的好?
她说:“我看你说得也不全然,若容世子样样宠宋四,怎么她头上的发饰简单得很?”
“郡主有所不知,宋槿宁头上那支珠钗看着不华贵,可做工极好。据说是从海外什么波斯国来的,锦翠阁只有那么一支,容世子花重金买下了。”
“........”
玉敏郡主不死心,又道:“我听闻容世子才华出众,十岁便破格入国子监,入仕十年间,政绩斐然。这样大才的人,喜欢的女子必定也是有才气的,宋四看着就普通,哪里能入他的眼?”
“嗨呀!难怪郡主才来京城不知。”另一人道:“提起这个,就可气人了!”
“什么?”玉敏郡主期待。
“京城有个静香书院,堪与国子监比肩,放眼整个京城能去静香书院读书的贵女五根手指都能数得出来,偏偏这其中就有宋槿宁。”
“她不仅是静香书院的学生,学业还拔尖,听说拜名家大儒介白先生为师。更可气的是,她每年作诗都能拿头筹,居然将我们这些贵女都比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我娘每回训我都拿宋槿宁做例子,你说气不气人!”
“..........”
玉敏郡主笑容僵硬,不想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