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京城爆发了件大事。大理寺查出新科状元科考舞弊原来是招人陷害,而罪魁祸首便是这次的监考官耿易青。

耿易青利用职务之便徇私受贿,亲手誊录新科状元郎尹少卿的考卷,并李代桃僵,致使尹少卿含冤入狱。

此案由大理寺右少卿褚广浚审理,证据确凿,呈上龙案时,据说圣人大发雷霆,当即下令彻查有关人员。

一时间,因此案牵扯进去的官员竟有数十个,首当其冲,便是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宋缊白。

原因之一,乃耿易青是宋缊白所举荐。

早朝时有人上了封弹劾的折子,直言宋缊白与耿易青私交甚好,甚至有人看见他们一同出入茶楼酒肆。

因着前段时日圣上钦点的状元郎爆出舞弊丑闻,圣上好一段时间被民间议论得没脸。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如今大理寺给了个机会,他当即下旨,让吏部左侍郎宋缊白停职待查。

宋缊白乃三品大员,朝廷命官,算是这桩科举舞弊案牵扯最大的官员,就这么说停职就停职,众人唏嘘。

京城百姓们除了议论新科状元郎翻案之事,也暗暗揣度襄阳侯府怎么扭转乾坤。

怎么扭转?

宋缊白回府见到三弟,无奈摊手:“眼下只有等了。”

宋缊纤是宋家第三子,虽也在朝堂做官,可领的是个闲职,没什么权力更没什么人脉。整个襄阳侯府就指着他二哥宋缊白光宗耀祖了,哪曾想......

“此事母亲知晓了吗?”宋缊白问。

宋缊阡点头:“事情闹这么大,母亲又岂会不知。”

他问:“二哥,真就没半点法子了吗?”

宋缊白不语。

沉默片刻,宋缊阡道:“二嫂出自国公府,不然请二嫂回娘家......”

“哎......”宋缊白打住他:“我跟你二嫂是什么情况你清楚,我哪还有脸去求她帮忙?”

“话可不是这么说,夫妻本是一体,如今你招祸她又岂能独善其身?”

“再说吧,”宋缊白说:“你先去忙你的。对了,我近日兴许不得闲,母亲那你多看着些,莫让她老人家为此伤神。”

“好。”宋缊阡叹气,摇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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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戚婉月在靖水别庄也听到了消息。

张嬷嬷问:“小姐,你可要回去看看?”

戚婉月停下笔:“我回去看能有什么用?”

“旁的不说,小姐回去看看阿黎也好。如今襄阳侯府人人惶恐,阿黎年纪小必定也害怕。”

提起女儿,戚婉月迟疑。

“小姐还是回去吧。”张嬷嬷劝:“往回便罢了,可现如今二老爷遇难你若不闻不问,太伤夫妻情分。”

“难道小姐真打算不过日子了?”张嬷嬷说:“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那狐狸精钻空子,回头她温柔小意哄走二老爷的心,届时后悔都来不及。”

戚婉月气得撂下笔:“你老糊涂了?莫不是让我自降身份去学那些狐媚手段挽回他?他的心爱跟谁走就跟谁走,我戚婉月难不成离不得他?”

“哎呀,我并非此意啊。”张嬷嬷自打了个嘴巴:“我是担心阿黎,阿黎这么小,你们大人闹归闹,可阿黎无辜。”

闻言,戚婉月不吭声了。

半晌,她叹气:“罢了,收拾东西,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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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华馆是京城有名的烟花场所,这里的女子才情过人却卖艺不卖身,尽管接客价钱不菲,却仍旧有数不清的文人雅士趋之若鹜。

此刻,莳华馆内丝竹喧嚣,衣着华贵的客人们来来往往,而一片热闹中,却有一处极其幽静。

莳华馆的最顶层设了个奢华的雅间,周边围栏种满奇花异草,远远看去,倒像是空中世外桃源。

一个貌美女子恭敬地跪坐在铺垫上煮茶倒水,另一头,两名少年闲适对弈。

这两人便是容辞和孟子维。

莳华馆是孟子维的地盘,雅间对外封闭,除却容辞和他,旁的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

一盘棋下完,孟子维撇撇嘴:“你老奸巨猾,我早就该看透,偏不死心要赌一回。”

说着,他抬眼去看对面之人,问出心中疑惑:“容辞,其实我一直想问了,你上哪学的这些老辣手段?我跟着你这么些年,也没见你偷偷练功啊。”

煮茶的女子噗呲笑出声。

孟子维扭头:“小凤儿,你又皮了,居然敢嘲笑爷。”

这位叫小凤儿的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生得一张瓜子脸,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若非知她性子泼辣,寻常看起来还以为是个恬静乖巧之人。

小凤儿一点也不怕:“孟阁主这话说的,我只是笑笑罢了,怎么就是嘲笑您呢?难不成天底下的人连笑都不能笑了?”

“好一张利嘴,回头得罚。不过这会你且出去,我跟你们容世子谈些事。”

小凤儿点头,沏茶后,恭恭敬敬退出门。

孟子维懒懒呷了口茶,开口道:“证据都递给褚广浚了,接下来就看他那边情况。如今耿易青的事抖出来,想必朝堂一半的官员要睡不好觉。”

他继续道:“这案子牵扯的可不少,殿堂圣地敢舞弊欺君,这简直是不把龙椅上那位看在眼中。罪名一旦落实,抄家砍头怕是免不了的。”

容辞不紧不慢道:“上次那份名单我已圈了几个出来,告诉褚广浚,圈的那几个能保尽量保,若保不住也不必强求,免得引火烧身。”

孟子维问:“那几个我看了,都是些才入仕不久的,职位也不显,你费劲保他们做什么?”

容辞眸色淡淡,长睫微敛:“莫欺少年穷,今日他们确实职位不显,可他们正当年轻,前途无量,你怎知他日不能成为中流砥柱?”

这话有趣,孟子维笑:“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日后必定成中流砥柱?”

“天机不可泄露。”

“......”

又来了,每回他都是这么神神秘秘,孟子维啧啧。

他随即又问:“这次牵扯的还有你未来岳父宋缊白,我听说现在襄阳侯府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乱糟糟,这么大的事,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不说担心宋缊白,可你那小媳妇儿总要担心吧?”

容辞漫不经心地摆棋盘:“阿黎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

他费心的是这个吗?费心的是他岳丈倒了,以后娶不着媳妇哭死他!

不过孟子维想了想,觉得自己傻。容辞娶不着媳妇关他什么事?毕竟他自个儿还单着呢。

容辞像是看穿他心里的嘀咕,淡瞥了眼,撂下棋子,起身。

“哎,你又要上哪去?”

“去襄阳侯府。”

孟子维一听,顿时心里不平衡了:“不是,我整日忙得跟陀螺似的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你却只想着去陪你那小媳妇儿,不觉得过分了吗?”

容辞头也不回,理直气壮:“不觉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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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侯府。

阿黎下学回来就听说娘亲回府了,她高兴地一路跑进去。

戚婉月刚从长椿堂见婆母回来,瞧见女儿欢快的神采,顿时觉得回来这一趟也不错。

她停下来等女儿,张开手臂将小蝴蝶似的阿黎搂进怀中。

“阿黎今日在学堂过得可好?”

“好的,”阿黎说:“夫子还夸我写字写得好,娘亲,你可要看?”

“好。”戚婉月点头。

想了想,她吩咐婢女:“把我带来的行李搬去阿黎的院子。”

张嬷嬷想劝,立即被戚婉月堵了回去:“我回来是看女儿的,晚上也跟女儿睡在一起,怎么?你有话说?”

张嬷嬷忙道:“我哪有什么想说,我瞧见阿黎也稀罕得紧呢。”

“娘亲,”阿黎仰脸:“娘亲今日不走了?”

“不走了。”戚婉月将她抱起,问:“娘亲晚上陪阿黎睡好不好。”

“哇!太好啦!”阿黎欢呼。

宋缊白此前出门去办事了,才下马车就听说戚婉月回府,立即赶过来,正好撞见戚婉月抱着阿黎。

他停下脚步,望着妻子满目惊喜。

阿黎瞧见了他,招手:“爹爹?”

“哎。”宋缊白走过去。

他视线灼热地落在妻子身上,走近后,压着愉悦问:“夫人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

“能回能回,我就是......太高兴了。”

戚婉月回来意味着什么,宋缊白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才小心翼翼珍惜。

“爹爹,”阿黎说:“娘亲说晚上陪我睡呐,爹爹晚上也陪我睡好不好?”

闻言,宋缊白一怔,忙看向妻子。

戚婉月道:“阿黎长大了,不能让爹爹陪着睡了。”

“可娘亲能陪,为何爹爹不能?”

“因为娘亲......”

“夫人,”宋缊白道:“阿黎还小,你解释这些她也听不懂。”

戚婉月顿了顿,见女儿神色雀跃欢欣,只好住了嘴。

“我送你们过去。”宋缊白说,他接过戚婉月怀里的女儿,率先走在前头。

“爹爹去哪了?”阿黎问。

“去办事了。”

“办好了吗?”

“阿黎想爹爹了?”

“想,阿黎想爹爹也想娘亲啦!”

戚婉月在后头慢慢跟着,听着父女俩的对话,莫名地,心下涌起一股酸涩。

阿黎下学后还要做功课,因此,跟父母说了会话后,她乖乖巧巧地抱着书袋去了她的小书房。

戚婉月趁着空档,招呼婢女收拾行李。

宋缊白没舍得走,坐在屋子里喝了一盏又一盏茶,想了想,他挥手将婢女们撵出去。

戚婉月站在桌边清点首饰,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抱住,她吓得大跳。

“做什么?这是女儿的屋子。”

宋缊白问:“不是女儿屋子就可以了?”

“宋缊白!”戚婉月转身厉色瞪他:“别以为我回来就是原谅你,快放开!”

若是往回,宋缊白铁定不敢这么做。但今日他发觉戚婉月还是在乎他的,不然也不会听他出事就赶回来。

正如张嬷嬷所说,戚婉月嘴硬心软,性子烈却也最是柔情。

他蠢蠢欲动已久,说什么都不放,抱着人越发紧。

“婉月,你能回来我真的高兴。”

“宋缊白你不要脸!我可不是为了你回来!”

“好好好不是为了我,”宋缊白说:“就算为了阿黎,你别跟我置气了好吗?”

他说:“我已经决定把李秀兰送回邵河县去,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京城,也再不会碍你的眼。”

戚婉月慢慢停下挣扎,愣愣问:“你说什么?李秀兰不是你的恩人吗?你舍得?”

“夫人此言差矣,什么叫我舍得?我放不下的只有恩义二字,从来就不是其他女人。”

见她态度软和,宋缊白乘胜追击:“婉月,这一年我真的受够了,你别走了。咱们有话好好说,以后也好好过日子行不行?阿黎想你,我也......我也想你得紧。”

“呸!这把年纪说这些不害臊吗!”

宋缊白笑:“我害什么臊?我是肺腑之言啊夫人!”

变故来得突然,戚婉月呆呆的,连宋缊白鼻尖摩挲在她脖颈上都没察觉。

直到他呼吸陡然加重,唇瓣压上来时,戚婉月才清醒。

她忙推他:“别、别......这是女儿的屋子。”

可宋缊白哪里管得了这些?他一年多未跟妻子亲热,星星之火,立即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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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辞来时,在小书房见到阿黎。

小姑娘坐在矮桌前,摇头晃脑地背书。见到他来,高兴喊:“容辞哥哥。”

容辞走过去摸了摸她脑袋:“今日发生了何事?阿黎这般高兴?”

“容辞哥哥,我娘亲回来啦。”

容辞诧异,转头看了眼门外,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丫鬟也没有。

阿黎凑近他,悄悄道:“容辞哥哥,我告诉你个秘密哦。”

她神色认真,小脸上还沾了些墨汁,滑稽可爱。

容辞大拇指慢条斯理帮她擦,很配合地问:“哦?什么秘密?”

“嘻嘻.....”阿黎压低声音说:“我爹爹和娘亲和好啦!”

“我适才还瞧见了,”她鬼鬼祟祟地伸出两根食指,往中间亲昵对了对:“他们偷偷羞羞呢。”

冷不防听见岳父岳母惊天大秘密的容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