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车祸调查中, 警察给苏拉看过嫌疑人罗行的照片。

警察说,那天晚上罗行应该是上鹤尾山送货的。他常年流窜于境内外,是一条跨境走私链条里关键的一环, 走私的货品里有奢侈红酒,手机,还有一些夜总会和酒吧里惯用的新型毒品, 如XX丸, XX茶之类。

也许他是喝了点酒, 甚至可能自己吸食了毒品,才会导致在山道上疾行发生了事故。

罗行此前的犯罪行为都比较隐蔽,正是通过这次车祸,警察把他的生物信息和其他案件综合比对, 加上苏拉和王子猷提供的目击信息, 才锁定了他的身份, 只是实施抓捕的时候, 罗行已经潜逃出境了。

“你是罗行吗?”

老丁错愕地瞪着苏拉。

“你还记得这个名字?”

他没有否认。

苏拉:

“你整容了?”

眼前的老丁,年龄、身高、都和罗行差不多, 但相貌完全不同。她隐约记得,罗行是个宽腮塌鼻,老丁却是高鼻梁、窄下巴, 人中长得吓人,仔细看, 确实有一丝不自然。

苏拉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点工作中的惯性:

“就算你是罗行,当年是你交通肇事撞的我们, 也该是我们向你寻仇, 你凭什么跟我们寻仇?”

“要不是因为你们, 老子需要躲在国外这么多年?你他妈知道整容多受罪?”老丁吼道。

“那你干嘛回来?留在国外不好吗?是钱不够用了,回来找人?”

老丁倏然安静了。

然后他一把抓起苏拉的长发,倒拎起来:

“你他妈跟老子这儿聊天呢?”

苏拉疼得眼睛泛红,嘴角淌着血,却不肯叫出声。老丁看得生气,一脚踢在她伤腿上。

“你不写也行,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杜荔娜哭起来:

“苏拉你别说了,他让你写什么,你就写吧!”

终于,苏拉咬着牙关道:

“我写。”

她艰难地爬回椅子上,老丁扶了她一把,她才坐稳,然后,在纸上书写起来。

老丁凑近去看她写的内容,忽然道:

“这个不对。”

“怎么不对?”

“撕票的撕不是这么写的。”

“就是这么写的!”苏拉固执道。

老丁用手里的刀指着纸面:

“你别以为我没上过学,这个“撕”是有提手旁的,你写错了。”

“我没写吗?”苏拉似乎愣了一下。

老丁便有些得意:

“你就是写错了。”

“哦……”

苏拉这样说着,骤然低头,一口咬在老丁拿刀的手上。

老丁正专注在那个错别字上,一时不防,吃痛松手,刀便落在了桌上。

苏拉眼疾手快,一把抓起水果刀,朝杜荔娜扔过去,自己借着那条未受伤的腿的力气,一撑桌面,跳到老丁背上,毫不手软地把原子笔插进了老丁的右眼。

老丁发出了恐怖的惨叫声。

杜荔娜吓得浑身僵硬。

“娜娜,割断绳子,跑!”苏拉大喊。

杜荔娜猛然惊醒。

鲜血从老丁眼眶里涌出来,另一只眼睛也被苏拉遮挡,他像个没头苍蝇,一遍嚎叫,一边背着苏拉在屋里乱撞。苏拉则紧紧箍住他的脖子,死命把原子笔插得更深。

两相角力,达成了一个心惊胆战的平衡。

这时,杜荔娜摸到了水果刀,她先把脚上的绳子割开,手却还绑着,没法自己割开。

她只好拿着刀,颤抖着靠近老丁和苏拉,可他们紧紧纠缠在一起,杜荔娜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而这时,苏拉被老丁狠狠地撞在货架上,脱力掉了下来。

老丁狠狠咒骂一声,一脚把杜荔娜手上的刀踢掉,伸手去抓她。

疼痛令他视野模糊,动作慢了不少。

杜荔娜大喊着在室内躲闪,瞅了个空,要去打开铁门,又被老丁抓住了后领拖回来。

她吓得拼命尖叫:

“别杀我!别杀我!”

“噗”的一声,后领上的禁锢放松了。

杜荔娜回过头来,只见老丁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大腿,鲜血从指缝里直往外冒。

苏拉手里拿着水果刀,半撑起身子:

“别动。”

“你最好别动。你腿上的大动脉被我割破了,越动,死的越快。”

老丁的脸迅速惨白下去,他瞪着苏拉手里的刀,向后缩了缩,又故作镇静:

“小丫头片子,还敢玩刀?”

苏拉手、脸和刀刃上都沾满了鲜血,她朝老丁咧开白牙:

“十五岁的时候,我也有这么一把刀。那时候,我做梦都想割掉一个人的手。”

“……”

“你动一动试试,今天横竖都是正当防卫,我割你一只手,也算圆了一个念想。”

老丁望着她狰狞阴森的脸,忽然觉得,她并没有虚张声势。

这女的是个狠货,刚才对他眼睛那一下,一般人来不了。

改换身份回国的这些年,老丁没再过过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加上年纪大了,早年的狠辣褪去了不少,竟然真的怕死起来。

他心里渐渐发怵。大腿和右眼汨汨地往外流血,四肢逐渐麻木冰冷,老丁咬着牙,用仅剩的一只眼瞪着苏拉,慢慢后退到墙角。

苏拉身上的气势未减。老丁还没有完全失去行动力,一点点的示弱,他立刻就会反扑。

杜荔娜跪在她身边:

“苏拉,我们走!”

苏拉摇头:

“我的腿这样,走不了。”

“我背你走!”

“你的腿脚也就那样。”

苏拉竟然还有心思嘲讽她。

“他刚才在外面打电话,肯定是有同伙,我们俩一起跑,不一定跑得掉。你出去就朝灯光跑,找到电话先报警,让警察来救我。”

杜荔娜的眼泪滴在手背上,但她知道,苏拉说得对。

她抹一把脸,硬声说:

“好,我去找警察。”

杜荔娜拉开铁门,外间果然没有人。

她回过头来:

“苏拉,你一定要撑住,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苏拉的目光还是牢牢地锁定老丁,嘴角扯了扯:

“我相信你。”

听着杜荔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拉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肩膀松弛下来,双眼还是牢牢盯着老丁。

“现在,就剩我们俩了,告诉我你的同伙是谁?”

第112节

老丁一愣。

苏拉道:

“我的腿,不是你打断的,一开始绑架我们的,另有其人。这个人我们认识,所以不敢露脸。对吗?……你都这样了,他还不出现,你真的要等死吗?真的要为了保护他,送掉自己的命?”

老丁的脸白得像纸,他捡起条绳子,在大腿伤口上方紧扎,但血流并未止住。

他于是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机,拨通了:

“跑了一个,我受伤了,你快来救我,要不,我现在就把你的事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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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荔娜跑出仓库的时候,雨水仍然下着,天色昏晦,乌云密布,顷刻间,她就被淋得湿透。

东方已经浮出了鱼肚白,她在密布的雨幕中隐约看出,这是个荒僻的厂区,一面是山,另一面是荒草和稀稀落的农民房,但房子里都没有灯光,墙面上刷着大大的拆字。

她判断不出这是哪条路,但隐约觉得,这里应该就是鹤尾山的脚下。

她记得临南工业园附近,还有连片的废旧厂房和违规建筑,是要和临南一起拆除重建的。自己很可能就是在其中的一座里面。

作为一个现代人,离开了手机,四下无人,杜荔娜简直寸步难行。

她在心里拼命地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思考,不能乱,她身上不仅系着自己的命,还系着苏拉的命。

终于,杜荔娜看见了远处还亮着的路灯。

地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积水。她拖起因旧伤而僵硬的右腿,一瘸一拐地朝那灯光跑去。

只跑到一半,一辆灰色轿车就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杜荔娜扑过去敲着驾驶员的窗门。

“师傅,救命!”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她并不陌生的脸。

“娜娜?”

杜荔娜愣住了。

“……大哥?”

王子谦也震惊地回望她:

“娜娜,真的是你吗?子猷都报警了,全家人都帮着找人,他们都在山上,我才刚到这里。”

他下了车,双手紧抓住杜荔娜肩膀:

“别怕,大哥找到你了。”

杜荔娜激动地喊着:

“是老丁!他整了容,他原来就是罗行!苏拉还在他手里,快叫警察去救她!”

王子谦连连答应,把杜荔娜塞进车里,系上安全带,自己才回到驾驶位。

他从手套箱里拿出包纸巾,递给杜荔娜擦干,自己拿出手机拨号:

“喂?李警官?我找到娜娜了,就在鹤尾山脚下。她说绑架她的是司机老丁,他整容了,对,假身份……苏律师还被他控制着。”

杜荔娜坐在副驾驶位里,呼吸急促,劫后余生的庆幸从骨头缝儿里一点点冒出来,却不知为何,落不到实地。

“……啊,你们多久才能过来?还要二十分钟?”

王子谦挂了电话,车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打玻璃的声音,和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在空调的凉风里,潮湿的皮肤贲起了一串疙瘩,杜荔娜猛然打了个冷战。

她转过头去看王子谦。

王子谦接触到她的目光,笑了一下。

“娜娜,警察没有这么快到。你说苏拉还在老丁手里?在哪儿?你带我去,我们先去救她。”

眼泪从杜荔娜的眼眶里流出来,和脸上的雨水混杂在一起,她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牙齿也格格作响,像是吓傻了一般。

王子谦敛去眼底的一丝不耐,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

“别慌别慌,你慢慢说。”

杜荔娜剧烈地喘息着,终于平缓下来:

“他们在……就那边两百米,有个仓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