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的安静深夜里,李月穿着白色的里衣趴在**写今天的日记:

“九月初八 月明

今天在书院背出了《清早省》全篇。虽然刚开始几天记不住,但是渐渐可以一边理解文意一边背出来。这是一篇很有意思的古人示训,就像三字经一样,警醒少年人努力做好每件事,既要让一整天过的充实,也不要让自己隔天清早起来为昨天感到懊悔。听这些古代同学说,这里每个读书人接触的第一篇都是它。对了,有一篇章里的示训我还挺喜欢的,是说要成才,就要必备四样品质:努力,细致,坚持,还要有德。

其实大良国并不是一个物产非常丰富、完全自给自足的国家,比如很多书册修订的纸张和上好的笔墨纸砚都是产量很少,甚至是需要进口的,所以书本才比较贵。铁器和胶制品也是这样。所以当同窗们知道我住的衙门府里有个书阁时,都要来借书去看。我认的字仍然很少,那些书一直放着都快积上一层厚灰了,所以我将整个书阁都开放给他们随便借取了。有意思的是,没过几天,书阁开放外借的事好像传遍了整个西双城,越来越多从来没见过的人都来府里借书,所以现在我不在衙门的时候,喜子像书店的借书老板一样每天接待。

说起这些同窗,虽然是古代人,可是果然还是年少的人,充满了活力和求知欲,好像对什么都非常感兴趣。这些日子以来,晌午都是夫子在教他们读古诗词,而到了下午,我却成了一堆少年的夫子,继续教他们怎么毁灭地球。别误会,不是我想要教坏他们,而是他们似乎对这个方面很感兴趣。不过我最近开始有点吃不消了,他们的问题经常会让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尤其是关于军事、制度、历史之类的,经常会问到我不懂也不曾涉及的地方。

说到毛绒娃娃玩偶小玩意儿时,他们都没什么言谈,而一到地理天文科学的部分,他们就全部目光闪闪地没完没了地提问题,这让我有时感到自己像个门户搜索网站……但男人果然还是男人,就算有一千年的代沟也是一样的,果然还是更喜欢那些东西……”

写到这句时,李月停下了笔,想起了一些年代久远的东西:

最早在大学里时,她对天上这些星星月亮根本没什么印象,更别说兴趣;然而,在和大周在一起之后,渐渐地也接触的越来越多。大周的宿舍里电脑桌面常年是一张太空图片,大周的床底下常年堆放着科学半月刊杂志和科幻小说月刊。有很多次,她拉着大周去看电影,两个人就会站在电影院门口争执不快,只为了一个人要看搞笑片,而另一个人要看科幻片。还有很多次,不管她愿不愿意,大周都拿着一本杂志开始对着她介绍里面的星云。甚至还有一次让李月印象很深刻,市里正好赶上一个流星雨群,大周借了小型天文观测镜,大半夜的拉着她跑到老远的郊区去观星……

……然而时间久了之后,她没再怎么去过大周宿舍,就算是大周让她去她也总是推阻;她想看的电影还是会有大周陪着一起看,但是当大周说想看别的时候,她会让大周自己找时间去和朋友看;再有坐在一起翻杂志的时候,大周如果硬是要和她讨论太空的东西,她就会不耐烦地装作听不到看自己的;还有大周那次跑去郊区被她说半夜不要再叫她出来之后,大周真的就再也没有半夜叫她出来过了。

李月叹了一声气,想要继续写却突然被这段往事扫的没了灵感,也就索性睡了。

……

这些天,书童九王还是跟随着李月进进出出。

其实李月和张官说过希望换个书童,但是张官说假如九王担当书童时犯了什么过错,才能够换,不然张官对九王无故出尔反尔,又阻挠九王思过行善,是件很无德的事。李月于是想,这些天九王跟在她身后,可能是因为她经常无视他

,九王的废话越来越少,而且也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书童,倒也真没什么值得挑剔的。

傍晚的饭馆聚会上,十几个少年盯着眼前饭桌正中间的一盘不断散发着糊味的黑炭,都是眉头紧皱。

一少年蹙着眉问李月:“李同窗,这、这真是你做的菜?”

李月自信地点头:“嗯。”

少年不敢相信地问:“这个东西真的是你老家很出名的很多人爱吃的那个、牛、牛排?”

李月又自信地点头:“嗯。”

李月又有些期待地说道:“不是一定要我做菜给你们吃吗?虽然外表不是很好看,但是除了胡椒找不到,该放的我都放了,吃吃看。”

少年们盯着那一盘黑炭,各自吞了下口水,面有难色。

忽然桌旁伸出一双筷子,果断地夹起一块黑炭放进嘴里,正是九王。众人看着九王努力地嚼啊嚼啊。他先是皱眉,而后是舒展开来,频频点头。

众少年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也好奇地开始夹起来吃。

“唔!”

“呸!”

真是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吐了出来。

一个少年一边苦着脸一边评价道:“难怪你这么瘦了!你老家的人每天吃这种东西,不瘦才怪!”

李月看着一众少年受苦受难的表情,不理解地说道:“求我做菜的是你们,现在说难吃的也是你们,捉弄我吗?”

“不是我们要捉弄你,哎、这……”一个少年怀疑地看着李月,“李同窗,你真的是像你说的‘你老家做菜最好吃的女子’吗?”

李月理直气壮道:“是啊。”

少年们各个都一副失望的表情,一边摇头一边盯着那盘黑炭说:“真是难以理解的未来……”

李月看了九王一眼,又对众人说:“我的书童就觉得很好吃,说明口味还是有人喜欢的,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李月心虚却有点莫名高兴地说,“是代沟。”

反正李月突然有点高兴,她那曾被大周和死党说成是“虐待食物”的做菜方式,居然到了一千年以前,完全可以凭她爱怎么吹就怎么吹了。

这样想着,李月倒有点开始喜欢这一千年的代沟了。

……

一众白衣少年从饭馆里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一路上,李月在前面领唱一句歌词,身后少年就跟着唱一句,李月唱到一句三走调的地方,少年们也跟着一句三走调。这一路的怪腔怪调的歌曲,街坊邻居都不忍心侧耳去听了。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一行人沿着河继续唱着走着,情绪都很高涨。

突然有个少年问:“李同窗,你老家的童谣,曲调真古怪!”

“没有很古怪,我唱的是原汁原味的。”

又有一个少年问:“李同窗,你们的童谣为何如此残忍,两只老虎一只没有双目一只没有双耳?”

“这个嘛……”李月被这么一问,突然想起了什么,回答:

“那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好啊!”

“从前有一座山,山的东边和西边各住着一个虎族。东边的虎族成员每个都有一双千里眼,能看到千里之外;西边的虎族成员每个都有一对顺风耳,能听到千里之外。但是这两个虎族之间都因对方和自己拥有的神力不同,所以将对方视为异类,时间久了,变成仇敌。有一天,一只千里眼的老虎在山顶遇到一只顺风耳的老虎,后来它们就互相爱慕,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生一世

在一起。你们猜到后来怎么了吗?”

众少年一起点头,心领神会,表情十分悲伤。

“呜呜呜……”

李月和众人看去,居然还有个少年听哭了。

“哭什么?”

“这也能哭啊?只是个故事!”

众人嘲笑那个哭出来的少年,李月倒是觉得很有趣,要知道当年她第一次听大周和她讲这个网上乱编的故事时,她也是被嘲笑这也能哭的那个人……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这个故事还有个最后的转折,为了让她不哭,大周是这样逗她的:“我故事还没讲完,你哭什么?我刚才忘了说,那两只老虎都是公的,哈哈哈哈哈——”

想着当时听了立刻破涕为笑的自己,李月又隐隐叹了一口气。

叹气,叹气,叹气。

这好像是她和大周分开之后,最经常做的举动了。

当她的目光无意间从哭着的少年移到一个人脸上时,她发现又不小心对上了九王的视线,而她刚才那些稍纵即逝的叹气,毫无疑问又被他捕捉到了。

……

一行人继续沿着河边走,有说有笑。

李月终于落单的时候,九王跟上来走到李月身边,说:“我也可以。”

李月听不明白:“可以什么?”

九王看着李月说:“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愿意,为了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付出什么也都可以。”

李月听完这段台词,停下脚步,看着九王。

李月问:“真的?”

九王期待:“真的!”

李月转身,面对河边,像上次半夜在院子里对九王说狠话时一样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九王说:“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破例一次,以我老家结交朋友的仪式,测试一下我和你会不会真能在一起。”

九王高兴地站到李月旁边:“好!怎么测?”

李月和九王并排站在河边,身体都面对着河面,李月平静地说:“在我老家,你要是真和一个人有缘分,心有灵犀,而且能在一起相交一生,就要两个人一起跳下水,假如你们在水下睁开眼的第一瞬间看到的就是对方也在看着你,那么就是有缘人。”

九王拿下书篓,信誓旦旦:“好!就这么办!”

李月迟疑地转头看着九王:“那我数一,二,三,喊到三时,就要一起跳下去。”

九王点点头。

李月转回头,两个人正对着河里,李月喊道:

“一!”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里。

“二!”

两人双臂弯曲。

“三!”

两人深吸气一跃而起!

“噗通————————!!!”

落水声只能用壮阔来形容……

李月站在岸上,原地跳起又落下时,发现自己面前的河里泛起了好多水花,然后李月愣了:原来那么壮阔的水花和声音并不是九王一个人溅起的,而是所有白衣同窗都跟着九王一起跳下河引起的!

“你们凑什么热闹?”李月站在岸上不解地看着河里的一堆落汤鸡问。

“你为什么不遵守仪式规矩?”落汤鸡们也都盯着岸上的李月不解地问。

李月无奈地说:“哪有那种仪式,我是故意要骗他的。”

九王在水里完全不理解地仰头看着李月问:“骗我?为什么?”

李月看着水里的九王,一脸平静地一如那天夜里赶他出院子时的面无表情说:

“因为让你跳河你就跳,是个笨蛋。而我最不喜欢和笨蛋为伍,因为有代沟,何况是一千年的代沟。”

李月看九王的表情,知道这一次应该让他真的不舒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