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真冷,夜里的风吹得人更凉了。
下楼便是一阵风,穿上挂在手中的外套,看着门口暧昧又温馨的霓虹灯变换着颜色,让人总心底里痒起来。
不远处,刚才出来的段鹿鸣还在路边打车。挺拔的身子没有寒冷的感觉,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愿相信他只穿了薄薄的两件衣服。
这餐馆原本就处在一个闹中取静的位置,没什么人往来,更别提什么出租车了,前来就餐之人也大多是自己开车。段鹿鸣应该是搭着苏乐成的便车来蹭个饭,饭局结束就让人抛弃了才对。
摇下车窗,瞬间就有冷风灌进来。往前走个几百米便是车来人往的街道,站在街边的人宁可冻在风里也不愿废这几百米的脚力。
段鹿鸣看着我一会都不曾有什么动静,在左看右看几次以后才坐进了车里。
很显然,副驾驶座上的公子哥不是很想说话,我也不是那种能使劲唠家长里短的人,索性就一直沉默着,只有轻微的音乐声弥漫在整个车厢里。
“你跟乐成的关系不一般吧?”
在十字路口停下,不远处的交通信号灯由黄跳到了红色。转头看向身边从上车报了个家庭住址便没有说过话的人,刚才那句话是我的错觉?
“从我们三个第一次处在一个空间开始,我就觉得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只是几秒钟的空白以后,再度传来的声音告诉我刚才的那句也不是错觉。“情人?还是你暗恋乐成?”
“让我猜猜……”身边的人毫无征兆地开始向我靠近,抬手捉住我的下巴,微微翘起的一边嘴角虽和苏乐成一样却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是不是……”
“你想多了!”甩手拍开他的手掌,那冰冷的温度让我战栗。前方已是绿灯,一脚油门下去开出好远。“且不说苏总现在依然有了苏太太准备结婚,即便没有苏太太,像苏总这样有身份有社会地位的人应该也看不上我这样的吧。”
身边的人重新坐回位子上,像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一样,笑得让人难以捉摸。
暗地里松了口气,好后悔刚才发的是什么善心。就像段鹿鸣这种人,哪怕丢在路边冻成速冻饺子都是他自找的。
段鹿鸣的家和我家不约而同的相近,所在的小区却是天壤之别。
他住的是这城市人尽皆知的富人休闲山庄,每户人家都配有独立的游泳池和花园,估计他家的厕所都比得上普通人家的客厅。我去年设计的一套房子便在那个小区,那还是不起眼的小户型。从段鹿鸣的谈吐举止来看,怎么着也应该是富人区中的上等生活水平。
暗自感叹为什么生活在同一个社会呼吸着同一种空气,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却是那么的明显。如果林源还像以前一样,说不定兜兜的以后也会和现在的段鹿鸣一样,生活无忧,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陶冶情操一般。
还没到小区,门岗的保安便已经出来站在门口,比划着手势示意我停车出示通行证件。摇下车窗,表示只是送个朋友,不出十分钟就走。
保安看似很为难,转身想去拿登记本。
“别麻烦了!”车外的人刚转身,身边的段鹿鸣倒是开口了,起身越过我把头靠近车窗,“她是我新换的司机,把我放下就走,就别登记了。”
刚想说登记一下也没有什么,别做让人为难的事。我还未说出口,车外的人见到车内的人是段鹿鸣便爽快地应允了一声,让门岗的人升起降下的栏杆让我们通行。
我知道某些有钱人自我感觉特别良好,但是像段鹿鸣这样良好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新换的司机?无数个脏字酝酿在我的心中,无奈就是蹦不出来。
从山庄出来我看了下手表,还不是很晚。车里因为开了暖气的缘故,干燥却让人不想离开。想起了宋子瑜那女人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便转了个方向找她去了。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下车的时候还是冻的我够呛。书吧还未打烊,这安静地气氛衬的高跟鞋的登登声特别得刺耳。蹑手蹑脚地进门,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门上原本挂着的一个风铃不见了,开门的时候没有了叮铃铃的清脆声还真是不习惯。
好久没来宋子瑜的书吧了,这室内优雅的气氛充斥着纸卷的油墨味,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了。用宋子瑜的话说,我是一被社会这大染缸染得面目全非的俗人,而她则是一个还沉浸在童话世界充满书香气息的书生。
零零星星地放着几把沙发,大多上面都有人靠着,懒散地拿着一本书很是悠闲。楼上的灯关着,可能到了这个点了没什么人了。
宋子瑜正坐在吧台里面,低着头不知道看着什么,连有人进来也没有发现。
“老板,能给我来杯咖啡么?”我轻轻地开口,生怕搅乱了这犹如湖水一般得平静。
“林未!!”我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宋子瑜的口中出来,好像带着各种各样的惊喜的情感:“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想我是太久没有来了,我们也太久没有见面了,难免有着久未相逢的喜悦。
宋子瑜难得的在除了家以外的场合穿着平底鞋出现,没有了女神的架子显得特别的亲民。替我倒了杯咖啡然后在我身边坐下:“骆其那混蛋是不是虐待你了?你看你瘦的,还成不成人样了!”
长时间没有听过这么掏心窝的话,感觉比这屋子里的暖气还要温暖。宋子瑜在得知我能休假一个月以后,比我还开心,闪亮着眼睛问我想去哪里。
听她这么说我也开始思考,还真没想过去哪里。不过,只要陪着老林和兜兜,去哪里干些什么,好像都不重要。
聊天之余环顾了一下这宽敞又不失温馨的书吧,当初设计的时候可是倾尽我那个年纪的所学。有些边缘角落或许在现在的我看来并不完美,可我知道当初我怀揣着一颗报答的心完成的这些。
从设计一直跟到整个装修团队的落幕,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尽管当初看来再完美的东西时隔多年还是能找到一点不喜欢的,就如同现在的我看苏乐成,好像也没有那么爱了。
“苏乐成要结婚了。”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得哗哗作响,看了看封面居然是一本社会地理,没想到这书吧还真是什么都有。
“是么。”坐在身边的人一点都不惊讶,搅了搅桌上的咖啡,然后才抬头看我:“林未你怎么那么没出息呢?”
语气是以前没有的冷淡,抬眼,发现她也正在看着我。
“反正我是不知道你得计较到什么时候。”宋子瑜原本坐直的身子此刻已靠在了沙发背上,一拨长发然后双手抱在胸前,就跟个老师一样:“我都听你说的不下八百遍了。”
“林未,你什么时候能别纠结在他一个人身上?”
“这世界的男人多了去了,你别把目光总停在他一个人身上行不行?”
坐在位子上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更多的有些不可思议。在过去的那么多年,虽然没有很多次,但每次我提及苏乐成的时候宋子瑜总是跟着我的情绪说一些有的没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子瑜,我……”我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想着宋子瑜可教训得太对了,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些什么东西。
“刚好你来了,我想跟你说个事。”我还支支吾吾着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说什么,宋子瑜倒是先开口了。脸上的神色一改嬉皮笑脸,又把靠在沙发背上的身子坐正了立在我面前。“过阵子我就把这书吧关了,来年你再来这里可就见不到我了。”
“什么?”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句话还是让我懒散的神经重新振作了,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把上两句话细细咀嚼再咽下去,才默默地开口:“为什么?”
“这么多年好像累了。”
“再说这书吧只能让我勉强度日罢了,根本就赚不了什么钱。”
直到宋子瑜说这话,我一直觉得从大学到现在的那么些年,尽管有过狼狈,经过世俗,走过流言,一切应该都没什么变化才对。
她还是那个热爱文字热爱悠闲生活的姑娘,而我,把喜欢的事情做成了谋生活的出路,应该还是和初衷一样吧。可现在她说她对于书吧累了,这个以前她喜欢的事情并不能过分美好地修饰她的生活,所以她想要放弃了。
“是不是现在书吧不景气所以你才想要关了?”忙不迭地问出声,希望能够做点什么帮到她:“我虽然有兜兜,但是存款还是有一些,以后肯定会好的,要不……”
“不用了林未。”我的话被身边的人打断,“是我自己不想开了。”
“真的,是我个人的原因,和钱没有关系。”
她说这话的表情让我特别感到绝望,是那种冷静得可怕的语气。一改常态,淡然地让我早在脑海里的那些话语全都开不了口了。
“林未,家里想让我嫁人了。”
一句话让我瞬间清醒,我明白现在我们都已经不再是个学生,明白我们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姑娘,明白纵然能抵挡这世间所有的流言蜚语却无法开口伤害家人。
宋子瑜不是这个城市的,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家境特别普通。每个月老林给我生活费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可怜,没想到宋子瑜每个月拿的比我的少得多。跟我爱偷懒的性子不同,开学以后宋子瑜进了很多的社团还在校外找了份兼职,她长发飘飘的古典气质又加上出色的长相,很快在周边有了很好的人缘并且在社团混得如鱼得水。
大二的时候有一阵子她还愁眉苦脸地告诉我家里妈妈生病了,需要好大一笔钱。我也跟着急得不行却没什么方法,只能把身上为数不多的存款全给了她。
我不知道后来事情怎样解决,怕知道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徒劳伤感而已,还不如不问。后来宋子瑜也没有再提起,只是隐约地感觉这件事后她好像有所变化。
当时对于只是学生的我们来说,连一套像样的护肤品都显得略微奢侈,宋子瑜的橱柜里却悄没声息地出现了一套。我偷偷地上网查了查,是我两个月的零花钱。
退学以后,我对宋子瑜再后来的大学生涯不得而知,只是在一个月几次的见面里了解些许。因为每次见面都是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宋子瑜倒是对我的生活了解得十分透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学新生报到的几千人里面,我却唯独和宋子瑜有那么浓烈的亲切感,这一亲切就亲切到现在。
尽管刚才宋子瑜在拒绝我的时候显得那么冰冷,态度那么淡然,我还是觉得我们两个应该是怎样都不会变的交情。毕竟从大学刚见面开始,我们便开始对对方毫无保留地清盘而出,就像是自己家的亲姐妹一般。
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以我现在那么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如果没有了宋子瑜,周围那该是怎样的冰冷。
我无法想象,也不愿意去想象。
一直坐到书吧打烊的时间,期间宋子瑜十分地忙碌。只是开始坐下来和我说了一会的话,再后来便一直有那么些事情来来去去忙个不停。要么给那桌的人加个水,要么泡杯咖啡,要么替人找需要的书放在什么位置。尽管她停下来的时间多于忙碌的时间,期间我们却再也找不到适合的话题来继续。
闷闷地待在原地,恍惚地觉得今晚实在是不应该过来才对。我自欺欺人地想,如果不过来也许就不会知道这个消息了。
时间一到,店里也只剩下两三个人了。宋子瑜关了书吧大部分的灯,一一告知那些人书吧已经打烊,如果觉得不够,欢迎明天继续。
等我站在门外,看着宋子瑜弯腰锁上门,蹬着十多公分的高跟鞋蹬蹬地走向我。
“走吧。”我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就如同在大学的时候那样,“我送你回家。”
“嗯。”身边的人也朝着我笑,红色唇膏留在她的唇上特别的搭调。低下头,走向不远处。风一吹,她的长发偶尔飘到我的脸上,独有的香味。
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是在什么会后发生的变化,一切慢慢地在改变。许是我近两个月为了苏乐成的设计奔波地焦头烂额,许是我频繁地提起苏乐成而让她无言以对了。
车内的温度和车外差了好多,我开了暖气,又打开了音乐,让一切都开始顺其自然。副驾座上的人脱下了外套扔到后座上,拿出手机不知道和谁在聊天。
“林未。”
“嗯?”
开到一半,宋子瑜开口叫我。应了一声,转过头看了看她然后继续盯着前方,等着她接下来会说出怎样的话来波动我的心情。
“如果我要结婚了你会祝福我吗?”
就这样,结婚这两个字成了我现阶段最讨厌的一件事。
回到家老林还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着电视打着盹。电视上正放着纪录片,声音很轻,可能是怕吵着兜兜。老林就爱看这些,看些国宝看些社会纪实,成天弄的自己很是忧国忧民的样。
刚关上门老林就醒了,拿下披在身上的外套起身:“林未你回来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爸。”拉住他的手在沙发上坐下,解开脖子上厚厚的围巾如释重负:“我不饿,等下吵着兜兜。”
“外面冷吧?”老林不再执着,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语气里都是责备:“下次出去穿多点,你看你穿的,能不冷么。”
“嗯。”我难得地没有和老林拌嘴,只是接过水杯,那滚烫的温度一下子就从手掌传到心中了,很是舒服。
可能是平常活蹦乱跳的样子,老林看的习惯了,现下一下子安静反倒有些不习惯便开口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喝了口水便觉得暖和了,放下杯子说得轻描淡写:“宋子瑜要结婚了。”
老林只是略微地吃惊了一会便恢复了正常:“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女孩子大了总得结婚。不是我说你啊林未,你也得考虑考虑自己了。”
“要不要爸让老家的那些亲戚帮你物色物色,万一遇到那么些个好的你也考虑考虑。”
“好。”在沙发上躺下,伸了个懒腰:“我也老大不小了,是得结婚了才是。”
以往那些胡乱搪塞的借口不再说出口了,每个人好像得某些事情上认命才是,是我不自量力地想要与众不同一些,最后落得个一败涂地。
见我这样说老林总算有些喜上眉梢,我知道在他心里现在就担心着我的着落问题。他希望我有个好的归宿,希望我过得好一些,最起码都不该是现在这样。
“对了爸。”我这才想起明天开始就放假了,之前的不悦都被抛之脑后,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弹起:“明天开始我有一个月的假期,替兜兜请几天假我们出去玩玩吧?”
“真的?”老林抬头看我,看我这么开心也跟着笑了,“出去玩就免了,爸不想你乱花钱。趁着这一个月好好地在家休息休息,爸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你看你瘦的。”
“爸。”在老林身边坐下,靠着他的肩膀:“这世界那么冰冷,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对啊,这世界那么冰冷,谁会一直在我身边我真的毫无把握。唯一让我有把握的人便是老林,他会一直在我身边,这毫无疑问。
我很久都没有那么轻松地睡到自然醒了,起床拉开窗帘,冬日里早晨微弱的阳光立即就倾泻下来照亮整个房间。看了看时间,居然还那么早。
兜兜正在吃早餐,我边刷牙边口齿不清地开口:“兜兜,今天姑姑送你上学。”
“真的!!”兜兜一听眼睛都乐成了一条缝,忙不迭地点头:“阿未你不知道,每次爷爷送去都得转好几次的车,有时候到学校都快迟到了。”
老林端着盘子在兜兜旁边坐下,又把盘子里新鲜出炉的荷包蛋夹了放在兜兜的碗里:“做公车有什么不好的,不但省钱还环保呢,早起还可以锻炼身体。”
“兜兜长大了可别学你姑姑那样,尽乱花钱。”
夹起碗里的荷包蛋咬了一口,坐在位子上的小人看了看老林又转过身看了看我,然后才开口:“爷爷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可以赚很多的钱给你和姑姑花!”
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默默地转身漱口。眼眶很是酸涩,我不是没看到刚刚老林难过的表情,兜兜的一脸天真不知道何时已经能够毫无防备地感动我们。
拘了水打在脸上,镜子里的我没有化妆竟显得有些憔悴。
到学校的时候正是上学的高峰期,牵着兜兜走到大门口,很多家长都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孩子进到教室。兜兜放开牵着我的手,仰着脑袋看我:“阿未,晚上你会来接我么?”
“当然啦。”蹲下身子,替他把脖子上的围巾整理好,生怕风会灌进去。“晚上我们一起去买菜,然后回家让爷爷做好吃的好不好?”
听我说完他才心满意足地走进大门,还不忘回头看看我。
看着兜兜进门,很多的感觉一下子全部涌上来。这原本不是我该做的事情,原本应该是林源和安南两口子站在这里,兜兜也应该是高兴地挥着小手跟爸爸妈妈说再见。
送完兜兜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早上虽说是自然醒,但也醒得太早了。都怨骆其,这几年看把我这生物钟给培养的,连休假都深受其害。
想着这公司没有我不知道运转的怎么样,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拿起一看,居然是骆其。
“林未,休假的感觉怎么样?”我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怀疑那小子是不是跟踪我了。但是很快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手机听筒里不断传来座机的声音,没看见我都能想象出那混乱的场面。
“托你林大总监的福,我现在正忙着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呢。”
骆其的语气虽然很是温柔却让我的后脊背一凉,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骆老板,那你好好忙着,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还是乐得不行,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时候,觉得浑身都舒坦。买了杯热饮坐在路边,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解下围巾好像也不觉得冷了。回味着刚才骆其咬牙切齿的温柔语气连喝着热饮都能笑出来。
“想不到林总监看着严肃又认真,笑起来倒是挺豪迈的。”
身后蓦地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起身四下张望。转了一圈才发现坐在四角绿化带另一边的段鹿鸣,拿着一杯和我一样的饮料,硬是喝出了风情万种的姿态。
感觉到自己隐隐抽搐的嘴角,僵硬地拉动嘴角的肌肉:“哟,好巧啊。”
“是挺巧的。”段鹿鸣今天难得地穿了在我看来很厚的外套,咧着嘴笑得跟捡了钱似的:“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不苟言笑的林总监笑起来倒还蛮有母性光辉的。”
“是么?”在原来的位子坐下,看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十字路口:“不知道某些人被我闪瞎了没有。”
耳后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室外待得久了,热饮滚烫的温度也不复存在。起身把杯子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拿出钥匙准备回家睡个回笼觉。这天气,如果不待在温暖的被窝里,实在是太浪费了些。
“林总监!”手刚碰到门把手,声音很合适地传来,然后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想必林总监在休假肯定没什么急事吧?要不送我一程?你看咱们也住得挺近的,共搭一辆车,节约又环保。”
“事先跟你说明啊。”为了免受上回的遭遇,我翻了翻白眼,早早地打了预防针:“我只送到小区门口,做你家新司机这回事还真是难当大任。”
“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合适的。”段鹿鸣笑起来总让我觉得没什么好事情,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要不你考虑考虑,骆其那里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怎么样?”
“谢谢。”努力让抽搐的嘴角镇定,让自己千万别那么激动,毕竟现在是在开车。
“下次再见到骆其的时候我得和他谈谈了。”身边的人不理会我这边的毫无反应,开始自说自话:“不知道骆其肯不肯放你。”
权当身边的这人穿越了,假装没看见。好不容易到小区门口,我停下车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竟然睡着了!
在脑海瞬间穿过无数个骂人的话,居然因为太多了竟不知道先骂哪个。等了很久,看了看小区门口的保安正站在门口,大有想进门就下车登记的趋势。
“段鹿鸣。”
“段鹿鸣!你没睡醒出门到底要干嘛!!”
回到家老林已经做好了饭菜,我这是有多少年没有在家吃过午饭,想想就有些感慨。老林正摆着碗筷,见我进门只是抬了下头便接着忙自己的。
虽说出门一早上,显得很是精神。想要睡回笼觉的想法也早就抛之脑后,还是吃完午饭睡个午觉吧。可能是之前忙碌的状态持续了过久,突然闲下来了以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还真是非常不习惯。
午后的阳光特别的温暖,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老林正在收拾阳台上的那些花花草草,原本光秃秃的阳台因为老林的打理现如今已是郁郁葱葱的模样,连兜兜有时没事也爱来这里抓些小昆虫。
“爸。”
“嗯。”
“晚上兜兜还是我去接吧,顺便买菜回来。你就别出去了,那么冷的天。”躺在这不算猛却还是让人睁不开眼的阳光下,我看不见老林的表情,只一味地说着自己的。
“嗯。”老林只是嗯了一声,沉默了几秒再度开口了:“林未,明天你没事吧?”
“你大姑说了给你物色了个相亲对象,你明天要是没事就去看看,条件也不错。要是你看着还行就可以考虑下,你说你都这年纪了,是该想着结婚生孩子。”
“你还可以忙工作,要是孩子没时间带不是还有老人么。要是你以后的公婆懒得带孩子,这不是还有爸呢。趁着爸现在还有劲……”
“爸!”从躺椅上坐起身,成功地阻止了老林的碎碎念:“没想到您这效率还是挺快的,我昨儿个刚跟你说完你今儿就告诉我有消息了。”
“你不知道。”老林还是自顾自地做着事情,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受我的影响:“你大姑跟我提了不知道多少次,开始是因为你没想法所以我才没有和你提。”
“明天几点?”重新躺下,觉得这段时间托老林的福应该也不会很无聊才是。
其实我突然觉得找个人嫁了好像是不错,在我现阶段的人生里到处都充斥了结婚的气息。苏乐成时隔五年跑出来突然让我来设计他的婚房,宋子瑜突然跟我说她要结婚了,人生果然就是一场戏。
不用送兜兜上学就睡到很晚,可能是气不过自己的生物钟,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房门被打开,兜兜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阿未,爷爷说可以起床吃午饭了。”
睡醒就能美美地吃上一顿可真是幸福的生活,老林给我盛了满满的一碗饭,又叮嘱我要多吃点,别等下和人相亲了就只知道低头吃东西。
经提醒才想起中午还有任务,老林看着狼吞虎咽的我,悠悠地开口:“林未,等下记得好好打扮打扮。”
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嫌我丑呗。
快到约定时间,我不顾老林的反对带着兜兜出了门。接受兜兜的人才能加入考虑范围,我可不想以后老林带着兜兜一老一小的没人照应。
至少在林源回来之前,我不能只过一个人的生活。
老林在听完我说的话沉默了很久,然后便不说话了,替兜兜围上围巾带上帽子叮嘱道:“兜兜,跟着姑姑要听话知道么?”
兜兜虽小,却仿佛知道了什么一样,垂着眼睑点点头。
把手放在他的头顶,兜兜抬头看我,是让我难以名状的表情。蹲下身和他齐平,替他拉上外套的拉链:“林韵言小朋友,姑姑特地向爷爷申请的任务,今天中午你就跟着我了。”
一路上兜兜都没什么表情,抬头,后视镜里的他也只是低着头玩着我的手机,一言不发。我恍惚地记起兜兜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只,我能很轻松地抱在手上。什么时候兜兜已经长大,已经背着小小的书包开始上学,已经开始懂得察言观色并小心地活着。
我自责今天中午和老林说的话,当着兜兜的面实在不应该谈及这些。
“兜兜?”我小心地开口,时不时地抬头留意着后视镜上他的举动和表情。
“怎么了?”稚嫩的声音,瞬间软化我所有的情绪。
“跟姑姑出来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觉得带着我你会不方便。”身后的人又低头玩起了手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接话。我说什么都像是自讨没趣,就只好安静地开车。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很有情调的茶餐厅,因为来的早所以特别选了靠窗的位置。兜兜一下就爬上沙发,拿起上面的菜单好奇地翻来翻去。
“兜兜,想吃什么随便点。”看着这孩子我总是忍不住得母爱泛滥,他身上流着的是林源的血,难免也和我有些相似。
“爷爷是不是不带你来这些地方?”试探地开口,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想也是,老林哪有这种闲情逸致。
抬手看了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叫来了侍者点了兜兜爱吃的东西便坐着和小人慢慢地消磨时间。
在休息的日子做这些悠闲的事情真是适合,要是老林也在就好了,显得更加圆满。
正是下午茶的时间,餐厅的人有些多了起来。真不知道为什么老林要约在这个时间,人多更加尴尬。
兜兜点的东西陆陆续续地上来,因为午饭没怎么好好吃,此刻正吃得很欢脱。好吃的东西能让人忘却不快,看他的表情,刚才的不愉快应该是抛之脑后了。
“你就是林未吧?”
头顶传来的声音,我抬眼,是一张不曾看见的面孔。起身伸出手,礼貌地开口:“你好,我是林未。”
“你好,我姓叶。”
看了下手腕上的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真是分毫不差。
面前的人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稍稍蹙了下眉头开口:“来了很久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不曾看见一丝抱歉的表情。只是笑笑,接不上什么话,我压根就不擅长这种台面上的寒暄。
连应酬客户都说不出什么话,就更别提相亲了,不知道比应酬客户难了多少。
对面的人先是示意侍者点单,然后才慢慢地开始自我介绍。他说的这些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听老林说过了,家境一般,收入一般,连长相身高都很一般。
或许这就是老林希望我过的生活,以前他总希望着我出人头地,现在倒更希望我过得普通一些。我知道林源给他的打击更大,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满足他提出的要求。
兜兜专心地吃着那些点心水果,嘴巴忙着手有空暇时便玩玩我的手机,显得很是得心应手。真好奇小朋友的胃到底是什么做的,就像是无底洞那般,一时半会还真填不满。
两个大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身边的小人一点都不受影响。一个话题结束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兜兜却提出要上洗手间。
他从沙发上跳下,拿着纸巾擦着自己的手。我也跟着起身,伸出手想领着他去却被他拒绝:“阿未没事的,洗手间就在那边,我可以自己去。”
目送着兜兜走过拐角,桌对面的人开口:“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那是自然的。”我笑,才好好地观察下对面的人:“我爸和兜兜会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就算我结婚了也是一样的。”
我分不清对面人的表情想表达些什么,我只知道我想说的应该清楚明白地表达了,而且这些是怎样都不会改变的。
谈话进入沉默,喝了口杯子里只剩点余温的奶茶,抿了抿嘴。嗯,这里的奶茶还不错,下次有空得带着骆其来这里尝尝。
拿起手边的水果叉想吃点什么,不算宽敞的大厅却传来尖锐的孩子哭声。只是一瞬间的蹙眉便起身跑向洗手间,那是我思绪转得最快的一瞬间——兜兜在那里,哭声肯定是兜兜的。
“兜兜!”我喊出口,兜兜此刻正被人抱在怀里。我一把接过,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不禁感觉难过,忙问怎么了。
“应该出从里面出来没顾上看台阶就给绊倒了。”身边有人说话,我起身,居然是段鹿鸣!想来刚才他也在这里用餐,又碰巧也在洗手间,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除了额头上有个包,没什么其他大问题。”
“谢谢你啊。”我开口,蹲下身抱起兜兜:“来兜兜,跟叔叔说谢谢。”
兜兜对着段鹿鸣说谢谢,满嘴的哭腔。这事若是老林知道了,免不了挨顿教育。叮嘱兜兜回家可别跟爷爷说这事,怀里的人委屈地点了点头就趴在我的肩膀上不再做声。
“这可不好说。”段鹿鸣却发话了,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很是悠闲的样子:“难不成哪天我碰见了林老爷子,一个不小心就说出口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相亲草草地收场了,互留了手机号码也算是给老林一个交代。
兜兜已经不像小时候,平常大部分都是老林抱着的,很少有用的着我的时候。现如今偶尔有些小麻烦,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好默默地找兜兜商量,说姑姑手酸得很,要不自己先下来走会。小孩子总是在受伤后特别的脆弱,在我怀里撒着娇不肯自己迈开腿。
还想说些励志感人的话来勉励一下小朋友,段鹿鸣已经把兜兜接到了自己怀里。“兜兜小朋友,你长大可不能像你姑姑那样手无缚鸡之力。”
“咱们作为男子汉呢就应该任何时候都感觉自己棒棒的,这样才能够保护爷爷和姑姑呀,对吧?”
真是难以想象这些话能从段鹿鸣口中说出来,我说段鹿鸣你就别传授你那些歪门邪术了,我们家兜兜长大后要是像你那我们家就完了。
还没等我开口,兜兜就在段鹿鸣怀里点头如捣蒜:“嗯,兜兜长大要像叔叔那样。”不知道段鹿鸣跟兜兜哪里来的缘分,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这画面一瞬间感觉连自己都有些多余,这时候我就应该默默地消失才符合画面感。
回去的车上,兜兜已经在段鹿鸣的怀里呼呼大睡,后视镜里段鹿鸣的脸也是一脸疲惫。“今天谢谢你啊。”我开口,这次是发自肺腑的。“没想到段先生也会去这么亲民的茶餐厅,真是没想到。”
“今天就算了,带着这个小不点也不方便。”段鹿鸣换了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慵懒地开口:“下次吧,下次记得请我吃顿好吃的。”
其实就这么随便一说,段鹿鸣倒是挺当真的。
“今天可以免费当我的司机吧?林大总监!!”
原本以为上回心高气傲地走掉以后应该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回来了才对,没想到人还是得偶尔低个头。门岗的保安刚想示意我下车登记,后座上的段鹿鸣适宜地摁下车窗冲着人微笑还点了点头,瞬间前面就没了障碍。
“林总监,进去坐坐吧。”停下车,段鹿鸣才慢吞吞地开始穿原本放在一边的外套:“刚好最近我也想着给家里换个风格,要不你给点意见?”
“像段先生您的家哪能听取我这种非一流设计师的意见呢。”转过身,冲他笑得十分友好,“没那个金刚钻我就不揽那个瓷器活。”
“您另请高人。”
段鹿鸣笑得我开始起鸡皮疙瘩,然后自顾自地下车、关门一气呵成:“如果我要你同意,你肯定会同意的。”
车门被关上,我看了看后座的小不点并没有醒。窗外段鹿鸣还没离开,刚刚他关门的时候应该有刻意收敛。
挥了挥手表示再见,真希望如果没事就不要再见了。
“林未。”
“那个相亲的人跟你一点都不配。”
摇下车窗,外面的人甩出这样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认识段鹿鸣那么多天,这应该是唯一一句能听出夸奖意思的话。
休息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我竟然有点怀念上班的时候了,每天有骆其跟地主似的剥削着好像比这样成天无所事事的时候充实多了。
假期过了一半,还有一个半月就是春节了,大街上早早地就挂着年底大酬宾的噱头,大肆地打折来吸引顾客。
每年的春节前夕都是最热闹的,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在大街上毫无目的地走着好像是没有尽头的感觉,没穿高跟鞋的感觉可真好。街对面新开了一家理发店,大红色的横幅挂在店前,开业和过年双酬宾,听上去的确不错。真同情自己这常年不打理的头发,冲着这么大的优惠幅度我也该好好捯饬捯饬。
不顾发型师的建议,我愣是把自己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剪成了短的。完事看了看镜子,居然连自己都没有认出自己来,瞬间就觉得这笔钱花得还真值。
回到家老林半晌没出声,末了才悠悠地开口:“林未你把头发剪了以后好像整个人都变了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是挺像四十的,然后自我感觉良好地出门找宋子瑜了。给她看看我这美丽的新形象,顺带着告诉她我明天要上班的好消息。
书吧门口依然是一盏暖色的路灯,门上似乎贴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告示。
开门,屋里和屋外的温差真是天壤之别,宋子瑜看到我先是一愣而后又恢复了自若的神态。坐下没多久,散发着热气的杯子就上来了。
“上回喝的是咖啡,喏,这次尝尝奶茶。”宋子瑜和我坐在同一张大沙发上,挽住我的胳膊:“你很少尝我的手艺吧?这个奶茶是我最新才倒腾出来的,前面可失败了好多次。”
“林未你这头发怎么了。”还未等我开口说点啥,宋子瑜又接上了,用手抓着我的头发,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就是一时兴起。”端起杯子喝了口,奶茶的温度刚刚好。许是茶的比例兑得有些多了,温润的牛奶还掺杂着一丝苦涩。
“对了林未。”宋子瑜的话题很快就从头发上转到别处,让我有些跟不上。“看到门口那张告示了吧?”
“嗯。”放下杯子,我看向宋子瑜,她是高兴的。“这书吧你经营了那么多年就放弃了,你不难过么?”
“有什么难过?”宋子瑜放开挽住我的手,向后倒在沙发背上:“当初这个书吧的开始是表示我从大学离开走向社会了。”
“而现在我要嫁人了,这书吧也算是陪我走过人生中最平淡又美好的日子吧。”
我看着她整个快要飞起来的表情,不明白结婚难道真的有那么好么?应该是看身边待着的人是谁吧,如果陪在身边的人是喜欢的,那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