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面对苏乐成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却也不到发脾气的地步,苏乐成和段鹿鸣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人,所以压根就不会出现其乐融融又和谐的画面。
苏乐成说叔叔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林未的。
老林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一下,只说等你把离婚证拿来了再来和我说这些。
在老林的心里,除了段鹿鸣以外就再也没谁了。
骆其打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刚洗完碗,擦擦手准备把洗衣机里的衣服也洗了。他在电话那头语气有些放空,“阿未咱能聊聊吗?”
我从不拒绝和人聊聊,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拒绝也实在太没人性了一点。
顺带下楼溜达了一会,骆其才开着宋子瑜的车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把车停的很远,大概是不想让我看见,却不知道我早已在楼下候了他所时。
“你这还挺不好找的。”他一路小跑过来,在我面前站定,身上居然穿了一套休闲的运动服,而不是平日里西装笔挺的样子。
“是吗?”我笑笑,往旁边坐了坐挪出个位子给他:“他们都这么说。”
骆其在我身边坐下,掏出纸巾擦了擦汗,不知不觉的,最热的季节已经悄悄地过去了,现在夜晚的风吹在身上都让人感觉凉飕飕的。
“阿未……”他欲言又止,我看向他的眼神,坦然地等着接下来说出的话,“苏乐成提出了离婚。”
“是么。”看向远方,对他说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阿未,我知道这样说不合适,对你也不公平。”此时此刻的骆其和之前他在我心中的样子实在差的太多了,他和客户笑着谈那些方案却丝毫不让步的魄力,还有在公司开会时,他就坐在正前方的位子,底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威慑力,在这一秒都**然无存。
他就像是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忙着找人帮他一把:“可是子瑜她真的很难过,你能不能帮帮她,阿未,算我求你,好不好……”
“骆其咱们认识有十来年了吧?”没有接他的话,假装没听到,他着急的表情让我看了十分刺眼,只好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这个偌大的人工湖。
“嗯。”身边的人传来闷闷的声音,他肯定不明白在他那么急的时候我为什么在这不紧不慢地和他聊着家长里短。
“我认识你十来年了,还以为自己挺了解你的呢。”我忍不住笑了笑,转头的时候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到现在才明白,其实我对你的了解挺少的……就比如现在。”
挺着肚子艰难地起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好可惜我没带镜子,不然真的可以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
无需和他多说些什么,就算我准备了长篇大论,可是现在在他的脑子里除了宋子瑜之外,其他的应该全部都是废话吧。
“林未。”他在背后开口,我转身,看着他愠色的脸:“你没资格说我。”
不想和他争辩,这社会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对或者错,我们所认为的对错标准只不过取决于对自己来说有没有利益冲突。
从我们在高中认识开始我就觉得骆其智商算不上高,可是情商低的都快掉到泥土里去了,如今看来,当初的想法是正确的。
“骆其。”我笑了笑,压根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在你来找我理论之前,你应该去问问宋子瑜,你应该问问她,这么多年,她每次见到我都不愧疚吗?”
走了很远回头看的时候,骆其还愣在原地,眼神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可能对刚才的话感觉到匪夷所思。
我就站在房间的窗边,刚好可以看见骆其停车的那个角落,天已经暗了,小区里的路灯不算亮堂,昏暗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开着车子刚刚消失在我的眼皮底下,宋子瑜的信息就来了,才短短的两行字,我却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她的焦躁不安。
有了孩子以后好像时间过得分外快些,炎炎夏日的阳光还没热烈够本,出门的时候居然已经得加件衣裳了。
宋子瑜约定的地点就在小区门口,我穿着睡衣套了外套就出门了,丝毫不在意将会面对什么,现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可否认心底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这个咖啡馆来的人不多,白天好像更少些,尽管来这种没什么观众的地方,宋子瑜也要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出场。
叫了杯白开水,大腹便便的样子让我坐下都显得很是困难。
宋子瑜抿了口咖啡,眼神却一直看着我。
“你知道么林未,我最讨厌看见的就是你现在的表情。”放下杯子,她对我笑:“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有着十足的把握,显得身边的人一无是处。”
“是吗?”我也笑,如同两个久未碰面的老朋友聊着过往。“难为你和我装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现在才告诉我,原来你讨厌我。”
转身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倒在桌子上,“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原来你还有这爱好。”
信封里的是厚厚地的一摞照片,满满地撒了一桌,而照片上的人几乎都是两个同样的面孔——宋子瑜和骆其。
这些照片是我给苏乐成的,作为和宋子瑜谈条件的砝码。
“说真的,你不是最讨厌我这种人么?”她的眼睛里的光芒足以把我万箭穿心,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异样,“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和我一样了?”
“子瑜,我好想知道,你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爱上苏乐成的?”双手叠在一起放在桌上,我好奇地看着她:“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在一起的?”
“林未你总是这样。”她也一点不畏惧,始终都保持着她高贵的样子,对我说出的话很是不屑:“说话的时候毫无顾忌地就像是刀子,以为大家都得原谅你的口无遮拦吗?”
“其实说到底,林未,你才是最让人反感的那个。”话匣子一旦打开了就难以关上,宋子瑜的两片薄唇抹着鲜艳的口红,在这萧瑟的季节里十分养眼。
我想过很多宋子瑜甩出来的话,比如她比我漂亮,她比我优秀,她什么都比我好之类的话语,可是她没有,她没说自己的好,却说我原本就做错了。
从进大学便开始亲密无间的朋友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们之间的友谊早就已经质变了,尽管内里已经空洞到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表面却依旧金灿灿的找不到任何破绽。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一无所知。
我坐在方桌的这头,看着她的表情,听着她说的话,咱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了,居然觉得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也不错。
“子瑜。”我开口,语气很是空洞,连自己听着都不会很真实:“和苏乐成在一起,你有后悔过吗?”
“你知道吗林未。”她正坐在我的前方,脸上的表情一如刚进门的时候的样子,虽然面带微笑却是那么的不屑:“就算时光倒流,我还是会做和当初一样的决定。”
“真的,我一点都不后悔。”
斩钉截铁的语气,夹杂着她报复我的痛快感。
她说:“你知道我以前有多爱他吗,爱到愿意背叛你去接近林源帮助他,愿意到最后把你放弃了而选择和他结婚。”
她说:“可是后来,我总算知道了,一厢情愿的爱,太累了。”
她说:“但我永远不会后悔。”
这一瞬间感觉眼睛失了焦,眼前回放的片段都是关于以前我们哈哈大笑的时候,那么纯粹的笑容和眼神,可她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
可能刚才的那个才是最真实的她,可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回过神,咖啡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原本挺小的一个地方现在看着倒也没那么拥挤了。宋子瑜早就走了,窗外的天暗了下来,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可能所有事情的转折都在宋子瑜母亲住院的那年发生了,我没有向林源求助,却让苏乐成平白无故地钻了个空。
挺着大肚子站在咖啡馆的门口,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看着不远处有两个学生样子的女生走过,我在想那时候的我和宋子瑜走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如她们那般美好。
既然他们是从那时候便开始的,后来宋子瑜渐渐改善的物质生活就没什么稀奇的了。人生会有很多的意外和巧合,很多事情早就发生了,只不过是我自己做了多年的傻子。
现在想来,如果当初宋子瑜有困难的时候我能第一时间给予援手,是不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是不是我们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一辆车在面前停下,车窗移下,安南在车里叫着我的名字。拿出手机看了看,比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时间早到了些。
“肚子都那么大了。”当过妈的人眼神里传递出来的柔和是旁人没有的,连笑都格外温柔:“是不是快了?”
我就笑了笑,感觉肩膀上压着千金的担子,累得我直不起腰来。
安南是来接兜兜的,老林不同意兜兜交给安南抚养,只答应双休日的时候接过去住两天,等礼拜天晚上再送过来。
兜兜站在那里,看着老林替他折好衣服放进包里,沉默了一会才怯生生地抬头问我:“姑姑,你们会去妈妈那里接我吗?”
面对多大的冷言冷语我都能笑着听完,不做任何表情,可是兜兜稚嫩的声音一下就能攻破我所有的防备。
那天的事情发生以后,他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好多,可能老林在他面前倒下的画面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
弯腰亲了亲他的脑袋这是我能给他最大的安慰,并告诉他星期天的时候我会在家做好他最爱吃的菜等着他。
站在门口,看着兜兜转身向我挥手,觉着这个家好像也如同外头的天气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打冷战。
“对了林未。”安南替兜兜关上车门又回过头来看我:“上回我看见骆其和那张照片里的女孩子走在一起,他们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怎么会。”我笑笑,不做过多的解释:“都在一个公司,难免会有走一起的时候。”
安南走了,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知道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拆穿我的自欺欺人。
突然之间发生了好多,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就连这天都开始冻手冻脚的了。
当苏乐成当着老林的面说他早已离婚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并没有一丝波澜,这结果早在知道那些阴暗真相时就有了预料,两个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目的的人不需要旁人制造裂痕也会分崩离析,或早或晚。
老林有些目瞪口呆,他大概觉得苏乐成对宋子瑜实在太过无情无义,婚姻开始还不到一年,就这么匆匆忙忙地划下了句号。
旁敲侧击地从段鹿鸣那里了解到,宋子瑜除了骆其的那个工作室以外什么都没有要,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行囊住进了骆其的出租屋内,甚至都连橱柜里各式各样的包包和高跟鞋都没有拿走。
大概她是对目前的生活真的绝望了吧。
苏乐成抱住我,对着我长叹一口气,“我们在一起吧。”
“未未。”他低头,亲吻我的头顶,“对不起。”
隆起的肚子使我和他的拥抱有些空隙和距离,我抬头看向他:“你说我们会幸福吗?”
“傻瓜。”他把我高高抬起的头重新摁回自己的胸膛:“当然会啦。”
那之后宋子瑜和骆其就完全地淡出了我的生活,只听说他们过得还不错。
那幢高耸的办公楼还立在那里,路过的时候我站在大门口看了看,这个我进出那么多年的地方,现在居然连再抬脚进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远远地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我笨拙地躲到一旁,宋子瑜拿着文件夹走得虎虎生风,时不时地还和骆其说些什么。
她剪了短发,脚上还是蹬着那么高的高跟鞋,和那时候我刚认识的时候的样子差太多了,如果没有当初的时光,如果我们两个是第一次见面,我会觉得这个姑娘原本就是这样的。
还有骆其,脸上的表情也是我从未看见过的。
他们好像自带光环,浑身都在闪着光,相比之下我竟自惭形秽,似乎被夺去了好多东西再也无法收回了。
低头粗糙地看了看自己,就跟路菜市场步入中老年的女人一样,暗淡的已经找不出任何的发光点。
衣橱里满满地挂着我的衣服,明显地被分成了两遍,一边是过去式,一边是现在进行时。站在衣橱前,看着那些衣服和高跟鞋,我有些沮丧,也有些绝望。
老林似乎已经有些接受苏乐成了,最起码不再吹胡子瞪眼的,虽然表情还是一样的没有温度。晚餐结束我们在楼下溜达,苏乐成摸了摸我愈发大的肚子,脸上的阴霾不知不觉的就消失了。
预产期在两个月之后,可肚子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也只有自己知道。
平日里去的公司勤了些,也认识了不少人,那些虽然表面都客客气气的脸庞不知道私下里又会聊些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
据说以前宋子瑜会在下午茶的时间拎很多的点心和咖啡过去,我也照搬她的法子,一来二去地关系也渐渐融洽了起来。
段鹿鸣和苏乐成在不同的楼层,所以很少可以碰到,我好几次都想着拿点东西下楼去给他,却始终都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
最常待的地方应该就是苏乐成的办公室的沙发上,因为我的原因,原本被安排在办公室里的谈话全都改到了会议室。
苏乐成一去会议室就会去很久,留我在这偌大的办公室里蹦跶。从这里往下看,可以感觉这个城市正在自己的脚底下生生不息地蔓延开去,那种感觉会让人不自觉地振奋。
原本以为我和骆其的那个办公楼已经挺不错的了,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还经常没来由地感觉到优越感,现在看来实在是坐井观天。
和苏乐成朝夕相处的时间久了,我竟同情之前的那个宋子瑜,因为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忙了,尽管我在他的公司,我们两个独处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他和别人神色凝重地谈论着项目的时候我就坐在一边,有些明白了宋子瑜为什么突然放了手,同意离婚。
他们的婚姻早就是个空壳,可能宋子瑜根本就没有我看到的那么幸福。
“大叔。”趁着空闲我凑上前,替他捏了捏肩膀。
“嗯。”他满脸的疲惫,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精力的表现。
“你觉得现在的日子你幸福吗?”我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尽量轻松地开口,不想给他造成任何压力。
他抬起头,没有转过身来看我,可我却能猜到他现在的表情。
“未未。”他从庞大的椅子上站起身,然后把我拉到他面前,似乎连笑容都花了很大的力气:“现在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他弯腰的亲吻我的时候离我那么近,近得都能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闭上眼我自我催眠,想象眼前的人一如既往。
“等会我们去挑戒指。”头顶传来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只是给个声音就当做是回应,他也不在意,转个身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我想苏乐成肯定挺操劳的,才多大的年纪,后脑勺竟然已经有了几根白头发。
趴在他的背上想替他拔掉那根白头发,却被苏乐成阻止了,“你不知道白头发会越拔越多吗?”
记忆总是莫名其妙地停留在一些时刻,有些事情做梦都想不到,有些事情到死都做不到。
安南把兜兜送了回来,毕竟是女人,到底还是心细,一进门就看见了我手上的戒指。把兜兜的东西放好,她才拉着我:“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应该等孩子出生吧。”我坐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现在这样,干什么都不方便。”
虽然林源和安南分开了那么久了,好像我和她之间的感情还在,想当初我们常常一块约着逛街吃饭,常常被人家当做感情要好的姐妹。现在她坐在我的面前,似乎想哭,却努力地忍着眼泪:“阿未,以前常觉得你跟个小屁孩子似的长不大。”
“你看你。”我翻了翻白眼,“感情你一直以为我嫁不出去是不?”
来的早了便一起帮忙做晚饭,刚好段鹿鸣也来了,闹哄哄地乱成一团,安南不让我多干事,我在一边看着这一切,想着如果每天都这样那该多好。
现在的这个家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害怕。
吃完饭我送他们下楼,安南先走了,段鹿鸣走在我的身边,两个人很是默契地绕着小区乱遛弯。
“阿未。”他停下脚步,看着我:“走了那么远了,要回家了吗?”
摇摇头,继续向前。“如果没有达到目的,走的再远又怎样呢?”
“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不是么。”他没有跟上来,我停下,转身等他:“不是这个便是那个,总得有个信念。”
“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走的多远,我都在这里。”他很快就跟了上来,和我并排走着:“只要你说你会回来,我就那里也不去。”
他的话温柔的我想哭,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我在外头磕磕碰碰了也一声不吭,回家老林一说些心疼人的话我就觉得委屈,不出三秒准能来眼泪。
如今也是一样,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