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她居然都不在身边,甚至还不如外人知情,她难堪的同时,更多的是心酸。一定是父亲怕让她的工作分心,叮嘱过母亲不许联系自己,看来是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担心和焦虑。

左晗心乱如麻,快步走出去,拨通了陈雅静的电话。她挂断电话,红着眼眶,默默收拾东西,准备按照父亲的嘱咐“专心工作”去做DNA检测,就看到臧易萱隔着玻璃窗朝他们大幅度挥手,张大嘴巴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解剖台上的尸体。

“先等一等,我想你们可能希望先知道这里的结论。”臧易萱快步走出来,端着一个不锈钢托盘,里面是两片血肉模糊的人体脏器。左晗认出来,那是死者的肺部。

众人都条件反射地往后微微退了一步,臧易萱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东西,进屋把托盘放了,重新回到外间。

她一一指着里面台上的脏器说:“解剖下来,脾脏包膜轻度皱缩,双笙包膜易剥离,两肺切面淤血,肺间隔毛细血管高度淤血,肺泡腔内充满伊红色水肿液,心机纤维也呈波浪状改变。”

池逸晙这时也过来了,皱着眉头仔细听着,问:“毒物化验怎么样?”

“送检的检材里心血、胆汁包括针筒,都检测出单乙酰吗啡。”

“但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白色粉末。”左晗提醒道。

池逸晙问:“肝组织结构紊乱,肝细胞索断裂,肾自溶改变,脑神经细胞肿胀,这几种情况有没有?”

曾大方和左晗面面相觑,臧易萱大呼意外:“池队,神了啊,你说得一样不差。另外,还有部分神经细胞萎缩,死者的胶质细胞也呈弥漫性增生,间质血管呈现轻度淤血。”

池逸晙点头:“如果没有其他特殊情况的话,死者是吸食毒品过量中毒,而导致的死亡。”

臧易萱另眼相看,讶异地竖起大拇指:“池队料事如神啊!死者是在海洛因过量使用的十分钟内死亡的,主要是毒品进入人体后与大脑内的阿片受体结合,多级抑制了大脑皮层和呼吸调节中枢系统,降低了人体对于血液二氧化碳张力的明暗调节。这样一来,不仅呼吸频率变慢,而且,呼吸动度下降,最终导致严重缺氧。问题是,你也没学过医,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池逸晙谦逊摆摆手:“过奖了,不过是一点平时的积累,多看多想多记而已。死者的双手指甲紫红色,还有左晗发现结膜出的出血点,都表明了她的呼吸衰竭,所以我刚才猜到她的高度双肺淤血水肿,本来也就是预料之中的症状。”

左晗不解:“她有长期吸毒史又有过戒毒经验,对于毒品的量应该有所把握,怎么就会突然过量中毒,难道是她故意为之?没有道理啊,她不是凶手,何来畏罪自杀呢?她和死者的关系紧张,殉情也无从谈起啊。”

“那要看她以往都是用什么方式来吸入毒品的。”臧易萱展示一张手臂针孔的照片。

“我认为不是自杀。”池逸晙指着另一张照片上,死者腿部的针孔位置,“我们举例来说,如果是海洛因的吸食,无外乎肌肉注射、烫吸和静脉注射这几种。如果以往都是吸入式,或者是像我们看到的肌肉注射,吸收比较慢,并不容易中毒。但是这一次,她的情况和以往不一样。”

“我们找到的针孔里有血,所以是比较容易导致急性中毒的静脉注射?”左晗更加迷惑,“看她静脉处的针孔,不止一处了,难道她不知道这样更容易中毒吗?”

“她肯定知道。”池逸晙说,“但是我们不能高估吸毒人员的自我克制力和理性判断分析能力。他们在犯毒瘾的时候,追求的是短时间内的最大满足,才不会去考虑海洛因纯度的问题。”

曾大方点头:“黑市出售的海洛因纯度一向不稳定,按照以往的计量吸食,如果突然遇到了高纯度的优等货,老手中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左晗明白了,但很快又提出了个问题:“如果针管上的DNA检材受污染,我们又没有任何海洛因的粉末物证,怎么就能证明她是吸食过量中毒死的呢?”

臧易萱面带微笑:“那你们是太无视我的存在了。”

三人欣喜异口同声:“你有办法?”

“不是办法,而是我能给你们答案,而且,其实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们答案了,只不过,你们没放在心上。”臧易萱解释道,“刚才我说了那么多症状,其实都是海洛因中毒的身体体征表现。”

“那证据呢?”曾大方问。

臧易萱放慢语速,确保大家都能听明白,“急性海洛因中毒,死亡的判定依据就是死者血液的成分。”

“但刚才听你罗列的成分里,并没有海洛因。”

“它被分解了。”臧易萱看着众人有些失望的表情,不再卖关子,“虽然它被分解了,但不代表我们就没有证据。只要你做过一件事情,都会留下蛛丝马迹。老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消息就是,对我们法医来说,这个道理也是一样的。”

“留下了什么痕迹?”左晗问。

“在这个分解过程中,人体有一样东西释不能分解的,那就是俗称为‘MAM’的单乙酰吗啡,它是海洛因代谢的中间产物。”

池逸晙表示质疑:“MAM的检测,能作为死者曾经摄入海洛因的司法证据?”

臧易萱点头:“当然可以,而且是相当确凿的证据。”

一直在角落里旁听的刘浩一哆嗦:“我怎么感觉瘆得慌,我们还年轻,死亡离我们应该有十万八千里远,为什么现在却隔三差五要面对呢?”

臧易萱无奈耸耸肩:“你是想说,怎么像电视剧里演得一样,每次我们一接近真相,就会多一个人死,是不是?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确有点蹊跷。”

“更可怕的是,敌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曾大方面色凝重地说。

左晗满不在乎:“没那么危言耸听,我倒是觉得,咱们应该离真相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