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刑侦,还能是什么?”左晗对他突然的思考哑然失笑。

“那为什么我们饱一顿饿一顿,根本没有电视里那些刑警潇洒,很有智慧举重若轻的样子?当然你这个智慧担当除外。”

“否则怎么叫电视剧,源于生活的再加工,如果我们有电视剧里一半的资源,可以放下手里的工作,所有人都扑上去集中警力办一个案子,那我们的破案效率只高不低,你可不要太过低估量我们队。”

“哈哈,也是。”刘浩一脸谄媚,“女神,你连劝人都那么到位,我豁然开朗,决定鼓起勇气来表达下我的心意。看在我诚恳踏实朝夕相伴的份上,是不是赏脸给个机会……”

左晗丹凤眼一瞪,一戳他脑袋:“想什么呢?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刘浩捂着头很受用的样子:“那有什么要紧,八字没一撇的,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嘛?”

左晗“哼”一声,权当他花心不改,玩笑过头,干等着电梯上数字一个个翻转,趁机打量起这套公寓楼来,她的目光最后落到女孩放在门口的垃圾袋上,冲到安全过道里的垃圾箱打开盖子,不管刘浩闷住鼻子要出手阻止,伸手就去翻拣。

“原来,从一开始,嫌疑人就进入我们的视线了。”她突然直起身来,目光炯炯,面对一脸惊诧的刘浩:“以往,我们总是怕打草惊蛇,这次,我们不妨来个投石问路。”

审讯室里,一个瘦弱的女孩畏缩地低着头,她萎黄的皮肤、深陷的眼眶无一不显示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境遇。从火车站被直呼名字、团团包围的那一刻,她眼睛里的恐惧只有那么一瞬间,被哀怨蒙住,但此刻,又是抱着侥幸的一脸迷茫。

“为什么这么做?”刘浩怒斥,“孩子还有三个多月就要和你见面了,你怎么忍心?!觉得自己配做一个母亲吗?”

女孩偏着头,无辜的眼神几乎让人忘了她身上背有命案:“我能怎么做,生下来?给她找个好人家已经是我全部能做的事情了。”

曾大方问:“孩子的爸爸知道吗?”

女孩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不回答。

他又问:“孩子的爸爸,是谁,你知道吗?”

她慢慢摇了摇头。

“你是有家人的,怎么不去找他们?”

“家人?”女孩脸上显现出鄙夷的表情,“我初中毕业之后,就和家里断了联系了,除了问我要弟弟的学费,他们还能做什么?我把孩子带回去,只会被我爸毒打一顿。而且,我也不想让我的孩子生活在山里头,城里多好,要什么有什么。”

“要什么有什么,也要靠自己的劳动所得,那不是你对孩子明码标价出售的理由。”曾大方重重地拍了一记桌子,“有手有脚的,干嘛不去工作?”

“我没学历、没家人,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现在的状态,懒得动,只想睡觉。”女孩说得头头是道,回答的时候一直在打量两人的表情。

“你和刘丽丽怎么认识的?”

女孩听到这个名字,被曾大方猝不及防的发问惊得全身震了震下:“她都说什么了?”

刘浩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她什么都说了。”

“怎么可能?我们说好的。”女孩喃喃自语。

“说好什么?”曾大方问。

女孩两只手指交缠着拨弄着指甲:“我什么也没干。”

“你觉得我们认为你干了什么?”曾大方问。

“我不知道。”女孩眼里的恐惧又一点点回来。

刘浩摁了摁桌上厚厚的案卷:“她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为了自首有从轻量刑的优先,该说的早就说了。你不说,可不是亏了吗?”

“其实,你们不说,我们也掌握实际情况了。现在,是给你一个机会。”

女孩恼羞成怒:“不可能,我和她从毕业一起来的这里,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你们不许这么说她。”

“那这是什么?”刘浩把一张火车票扔给她,“你昨天晚上就联系不上她了吧,不是说好她先去一步,在那里接应你的吗?”

“真是可惜,你一个孕妇辛辛苦苦出的力,钱全被她管着,还一分没拿到吧?”

“我让她管着的,她数学比我好,一向是她来算账的。”

“那怎么你连打胎都没钱,她却又买了个新包?”曾大方把一只黑色的皮包放到她面前,女孩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还有这张卡,怎么里面一分钱都不剩了呢,你们都合计着用到哪里去了?”

女孩看着眼前一张提款单,上面的时间一下子激活了她眼里的怒火,她没说话。

曾大方问:“现在我们听到的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具体内容我们不能透露,但是只能说,对你非常不利,关于3月28日下午,你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你不想自己亲口来如实描述一下吗?”

女孩猛地靠在椅背上,一声轻而短促的叹息,但曾大方和刘浩都感受到了她身体里某个角落的冷彻心扉,她两手抓着头皮,把一头枯萎的头发拽牢在自己手里,身体前倾,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

一小时后,刘浩咣当一声冲进了门,扯开嗓子就问:“左晗呢?”房间里只有仲凌一个人,被他突如其来发出的巨响惊得手里的试管差点跌落。

曾大方跟在后面,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声如洪钟:“人都哪里去了,咱们的大功臣呢?”

“听说嫌疑人到案了,恭喜恭喜!”臧易萱脚步轻盈地走进来,打趣道,“是在说我吗?”

“这当然是大家的努力,更是左晗的功劳。如果不是她认准了重点嫌疑人调查,我们这会儿还在满世界找线索。”刘浩一脸仰慕。

左晗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红糖水:“夸张了啊,我这只不过是运气够好。”

刘浩依然大惑不解:“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这条线索的?”

“其实很简单,女性作案人,作案条件有限,力量和被害人相对悬殊,一般会选择预谋踩点,选取比较容易下手的对象,比如死者这样身形比较单薄的人。选取比较容易下手的时间,比如独自一人在家的时候。”

“而且,最关键的是,水果店的女孩,知道我们的被害人有一笔在他们看来的巨款进账,几乎是看着他从对面银行取款回来的。”刘浩点头响应。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死者选购水果时,故意说了可以被更新鲜的草莓送上门,给自己制造了合理的理由。”左晗解释道,“那天,你以为我在垃圾桶翻拣什么?”

“我还真不知道,光顾着恶心了。”

“在选取伪装对象的时候,嫌疑人预谋在先,也会挑相对熟悉的人下手。但问题是风衣主人和死者生活在不同小区,距离有十五公里,难道只是嫌疑人随即行窃来获取伪装的衣服吗?”左晗提出了一个假设,“我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她们缺钱,而且希望钱到手越快越好,连作案工具都是就地取材,不会另花时间,冒着风险去行窃。”

“只会顺手牵羊?”

左晗点头:“有些事情想起来很费劲,但是开窍就在于灵光一闪,运气!我看到了风衣主人桌上的水果,但没有看到水果包装,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在楼道里的垃圾桶里,印证了我的想法,风衣主人和死者的交集并不是没有。”

曾大方叩响指节,面露兴奋:“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在同一个店买水果,而那件风衣,就是女孩在买水果时遗漏在店里的,你就是这样锁定水果店女孩的?”

“死者对她熟悉,她能够软进门。她知道死者有款项,而她又急需钱来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她有作案动机。加上她有作案时间和条件,又符合我们对嫌疑人的刻画,集齐多种嫌疑元素,还能有谁呢?最后要做的无非是比对DNA和指纹了。”左晗说着,五官一点点紧锁起来,看上去表情有点痛苦。

“一个连自己孩子都能卖价钱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呢?只可惜,那个孩子一出生就要面对这样自私虚荣的妈妈。”曾大方只有摇头,注意到左晗的神情,紧张地问,“怎么了?”

左晗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不语,和臧易萱微皱眉头交换了下眼神,她忙扶住左晗:“叫你中午别吃冰淇淋,这不是还没到夏天嘛。”

曾大方背过身去,把刘浩叫出来,去法制科交份结案报告,自己一个人等在走廊里。仲凌不经意地看了眼,又埋头干起活来。

看着两人朝卫生间走去的背影,曾大方心急如焚地徘徊着,眼神不时瞟向女厕所的方向,有法医室的其他同事经过他身边,莫名地看了他好几眼。

他待同事走远了,索性朝离卫生间一墙之隔的茶水间走去,还没到门口,就看臧易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看到他手足无措地做着手势,低声急促地说:“快,快弄辆车,送左晗去医院,她不知道怎么,突然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