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上,露出的笑容,竟然也像极了穷凶极恶之徒。

“阿姐,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何都是一家人,而你总是被人说和我们不相像吗?”

林轻草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农女,从未想过家中有这样的秘密。

或者说,她从未想过,自己和他们不是一家人!

虽然家人待自己不好,但……

那总归是个容身之所!

是她心中唯一可以安全藏身的地方啊!

或许是人在极大的悲伤之中,会产生别样的情绪。

至少,林轻草在听见林良玉的答案之后,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原来她真的不是娘亲的女儿!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怪不得,娘亲和爹爹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

怪不得他们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

原来他们不是一家人!

林轻草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格外干涩。

她所有的情绪几乎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殆尽。

前方的声音响起,让林轻草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向自己扑来的屠夫,竟然也没有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她原以为。

她原以为,就算再怎么样,自己也是有家人的。

这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处是需要自己的。

林轻草从重生到现在,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放弃的感觉。

她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地活着。

想的就是能活着,等自己安身立命了,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生活。

却未曾想家人,是给她致命一击的存在。

就在屠夫将要来到林轻草面前的时候,一道人影来到了林轻草的面前,一脚将像是一座山一样的屠夫给踹了出去。

林轻草看着眼前的人影,第一次像是找到了自己的靠山一样,突然心中涌上了无数的委屈。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道没有一丝道理可讲!

为什么自己一个小小的期待,都变成了不可求的奢望?

她如果是不林家村的人,那她到底来自哪里?

她到底是谁?

林轻草的眼泪决堤。

突然一下飞扑到萧鹤卿的怀里。

她的泪水瞬间打湿了萧鹤卿的衣襟。

“我,我,我,没,没,家家家,了……”她的声音哽咽,让人听了都不免有些心疼。

像是被淹没的浮萍,又像是无法起飞的蝴蝶。

颤颤巍巍,脆弱又美丽。

她终于完完全全地落在了萧鹤卿的手里。

再也不能离开分毫。

萧鹤卿嗅到了怀中的兰香,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里划过冷光。

但他没有对林良玉多说什么,只是弯下身子,将林轻草抱在怀中。

皎月落出银色,将他们身影交织。

萧鹤卿冰凉的手,慢慢地放在林轻草的头顶,再仔仔细细地一点点从她的头顶滑下。

他比悬月更加冷清的声音,是此刻静谧的世界里唯一的存在。

“嫂嫂,你还有我。”

“我会成为你的家人。”

他说得斩钉截铁,林轻草却不敢应承半分。

或许是今夜的月色过于醉人,就连一直恪守礼法的林轻草都在这个冷清的怀里贪恋片刻。

但很快,她的理智就回笼,重重地推开了萧鹤卿。

眼前一片狼藉。

在林轻草脚边的是她准备带给萧鹤卿的糕点。

里面的糕点落在肮脏的地面,上面沾满了泥土,已经看不见原本的颜色。

让人倒尽胃口。

林良玉被二丫制服,屠夫被张贺砍去了手,已经疼晕了过去。

正当林轻草的视线要落在屠夫身上的时候。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林轻草的眼睛。

他的气息包裹着林轻草,像是林轻草整个人只能依附他而生存。

他低哑的声音在林轻草的耳边响起,甚至连鼻息都在撩拨着林轻草的脖颈,带来不可见人的战栗。

“嫂嫂,别看。”

“小心脏了眼睛。”

他将林轻草纤细的身影转过,对着张贺和二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拖着屠夫和林良玉离开。

而他则是陪着神魂未定的林轻草回到萧府。

萧鹤卿看着一直紧紧拽着自己衣袖的林轻草,眼神有些深沉。

他的余光扫过林轻草的脖颈,看着上面娇嫩欲滴的红梅,看着她微红的眼尾,滚了滚喉结。

一旁的林轻草此时没有那么多心思想这么多。

她只想快点离开刚刚那个地方。

那个让她害怕的地方!

也还好刚刚的月色沉静,没有其他人看见自己和萧鹤卿的动作。

不让自己真的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等萧鹤卿把林轻草护送回院里,他才转身离开。

林轻草看着萧鹤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终于没再憋着自己的情绪,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自己?

如果,如果林家村的夫妇不是自己的娘亲和爹爹,那自己的娘亲和爹爹又是谁?

她是被拐的?还是被卖掉的?还是被丢弃的?

林轻草不敢细想。

在天辰,每年死去的女婴不计其数。

自己能长这么大,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可她还是很难过。

夜深,林轻草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直接进入睡着了。

……

另一边,萧鹤卿并没有回到军部宴会上,而是走进了那个小巷。

他推开小巷中的暗门,里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燕公子。

他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萧鹤卿,语气中是对卫司礼所没有的亲近。

燕公子:“你将那林姑娘留在身边,可曾考虑过她的名声?你真以为这天辰你可以一手遮天了?要是被五公主知道了,你……”

“燕公子。”萧鹤卿打断了燕公子的话,声音有些厌厌,听起来格外不悦,“我做什么,无须你来置喙。”

说着,萧鹤卿就准备走向那两个奄奄一息的身影,不再管身后气急败坏的燕公子。

“萧鹤卿!我是你兄长!”

一道冷光闪过,一把长剑落在了燕公子的脖子间。

萧鹤卿的脸上挂着的,都是冷冽和杀气,就连声音都和这把长剑差不多,一样冒着凉气和血腥:“还请燕公子慎言。”

“本将军的兄长,在几个月前已经死在了马匪的手里。”

说完这句话,萧鹤卿慢条斯理地收回长剑,薄唇里说着刻薄的话,刺人得很:“还是说燕公子连死人的名头都要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