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钰反握住她的手,微垂的眸里神色复杂。

“此事还在查。”

程钰说:“夤夜司也是刚刚收到消息。”

此刻夤夜司的人都还在细查打铁铺。

“影司使。”

“影司使。”

周围夤夜司的人纷纷起身打招呼,宋芙抬眸看去——

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黑衣男子腰间别着一块夤夜司的玄铁令牌与长刀走了进来。

“情况如何。”

剑影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时还有些小心地觑了一眼宋芙。

担心被世子妃发现。

宋芙还在伤心,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夤夜司的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芙和程钰。

“无妨。”

剑影道:“说。”

“应该是天刚黑的时候出的事,已经询问了周围邻居,都没听到什么动静。”

“打铁铺里的伙计已经传唤来询问过,口供一致,说是昨日死者就给他们放了假,今日都不必来。”

“死者身上刀伤四十二处,剑伤三十一处,致命伤在脖颈处。”

夤夜司的人说这话时声音并无丝毫波澜,毕竟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但宋芙却是听得心中一痛。

许伯伯身上的伤都有鲜血沁出,这说明这些伤都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受的。

七十三处。

许伯伯该有多痛?

“现场可有找到什么线索?”剑影凝眉。

“现场处理得很干净,又下了雨,周围也没发现任何痕迹。”

“继续查。”剑影沉声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程钰。

程钰并未看他,眼神只盯着宋芙。

宽厚的手掌搭在她的背上。

雨渐渐大了起来。

宋芙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我想单独和许伯伯待一会儿。”

程钰微怔,抿唇应下,“好。”

他眼睫微垂,遮住眼里的情绪,由剑光推着轮椅转身出了门。

程钰都答应了,剑影自然也要给这个面子,当即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出去。

屋里很快就只剩宋芙一人。

宋芙眼睛还红着,表情却已变得坚定。

她顺着许掌柜的视线看去——眼神落在门边,她起身走过去,在门槛下面一顿摩挲之后,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条。

朱雀大街三百六十二号。

是一个地址。

宋芙将纸条攥在掌心,回到许掌柜身边,抬手合上他的双眼。

低沉却坚定的声音响起,“许伯伯,你没做完的事,还有我。”

她一定会为许伯伯报仇!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话,许掌柜的眼睛被合上了。

她又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才离开房间。

夤夜司的人正举着火把上窜下跳的四处找线索,宋芙一眼看去——

程钰的轮椅正在屋檐下。

他身侧站着两个人,一眼望去,宋芙还以为是剑影剑光。

一直到戴着面具的人转过头,她才确定那是影司使。

不过……身量确实有些像剑影。

“影司使。”

宋芙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屈膝行了一礼。

剑影下意识后退半步,险些当场给自家世子妃表演一个滑跪。

幸而宋芙眼帘微垂,并未发现,“不知我是否可以带走许伯伯的尸身,将他安葬。”

“咳咳。”剑影捏着嗓子道:“事情未曾查清,暂时不行。”

顿了顿,又补充道:“等事情调查清楚,夤夜司会告知世子妃。”

旁边正在查线索的几人跟见鬼似的看向影司使。

影司使何曾对人这样客气过?

若是换成别人,与死者这样的关系,早就传唤到夤夜司去问话了吧!

宋芙抿唇,终究是道:“有劳影司使了。”

世人皆说夤夜司行事大胆,杀人如麻,是朝廷鹰犬,最喜抄家灭族,无恶不作!

可她这两次与夤夜司接触下来,却只觉传言当真不可尽信。

马车平稳行驶在回定王府的路上。

宋芙坐在马车一角,耳边只听得见大雨砸在车顶上的声音。

程钰的轮椅靠在一边,他索性就坐在轮椅上。

黑暗中,宋芙跟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一般,缩在角落,身上还披着他那件玄色披风。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宋芙鼻尖,她动了动鼻子,只觉得这披风上的味道当真熟悉,却未深想。

“此事夤夜司必会尽力探查。”程钰终于出声。

“嗯。”宋芙声音闷闷的,显然兴致不高,半晌才道:“多谢。”

瞧她如此,程钰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宋芙刚回到明心院,棋雨便大惊小怪的,“世子妃,您身上怎么湿了?”

“世子妃,奴婢这就去备水!”

棋雨准备了热水给宋芙沐浴,又巴巴地去准备了姜汤。

宋芙泡在热水里,手捧着棋雨递过来的姜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热水熏着,她的脸有些红,眼睛更红,眼泪就这么不期然掉了下来。

“世子妃。”

棋雨的声音也低了几分,走到宋芙身边蹲下,柔声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无事。”宋芙的声音带着鼻音,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

宋芙从浴房出来时程钰已经离开。

已是下半夜,宋芙靠在**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今日刚去打铁铺,就发现许伯伯的姿势不太对。

他在传递讯息。

这个讯息,懂的人并不多,是许伯伯从前还在江家军时,在江家教养她与几个表兄和小舅舅时,他们一起定下的暗号。

时隔多年。

如今知道这个信号的,除了许伯伯,便只有她与小舅舅。

小舅舅不在京中,那个信号是在给她传递讯息。所以她按照许伯伯给出的线索,寻到了那张纸条。

许伯伯之死的答案,兴许就在朱雀大街三百六十二号。

想到明日还要去做的事,宋芙强迫自己睡下。

可刚睡下没多久,她便觉得整个人都跟被丢在火里烤一般,难受得很。

程钰刚忙完,从夤夜司回来,便想来瞧瞧宋芙。

刚进门,就听**人在翻滚着低声呢喃,“……水,水。”

不对劲。

程钰起身,走到她身边,借着清幽的月光看见她的脸红的有些不正常。

想到她夜里淋的雨,程钰微微叹息一声,他抬手落在她额上。

果然是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