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声音发颤,但衙门内外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衙门外响起一道不可置信的质问。

是宋启!

刚刚冲到京畿衙门的他便听到了柳氏身边奶娘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只觉五雷轰顶。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嬷嬷,“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

宋启当场便要直接闯入,却被京畿衙门的衙役拦住。

宋芙对于王嬷嬷的话也很不满意。

她看着王嬷嬷,“还有呢?还有谁。”

王嬷嬷对上宋芙的眼睛,好似这才想到什么,可正要开口……

嘴角却先沁出一抹红。

下一秒,她便大口大口地呕起血来……

宋芙面色大变,顾不得身上的伤迅速起身,直接扑到王嬷嬷身边,为她诊脉。

但不过瞬息,王嬷嬷的呼吸便已逐渐微弱。

王嬷嬷嘴唇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

只能眼神定定地看向一个方向,一直到呼吸断绝,都没能闭上眼!

宋芙顺着她死不瞑目的方向看去——

宋修齐正安然坐着。

对上宋芙的眼神,他唇角微微上翘,笑容略显得意。

宋芙眼睛泛红,眼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宋修齐。

宋修齐竟当着她的面,弄死了证人王嬷嬷。

她双拳紧攥,眼睛猩红,恨不能直接冲上去一刀砍了宋修齐!

“怎么回事?”陈大人等人也是惊疑不定,当即便要叫仵作。

宋芙任由棋云棋雨将她扶起,声音沉稳冰冷得可怕,“砒霜。”

“刚刚那盆泼下来的冷水里掺杂了巨量砒霜。”

定王与武安侯的眼神霎时落在陈大人身上,毕竟取水的可就是京畿衙门的人。

陈大人也是又惊又怒,“查!立刻去查!”

竟然有人能在京畿衙门做到这一步!那是不是下一次就能直接要他的性命了?

是宋修齐干的。

宋芙心知肚明。

但宋修齐刚才既然敢露出那样的表情,证明他有绝对的自信不被发现。

怕是动手的人早就被处理干净了。

正如宋芙所料。

很快便有人带来一个已经服毒自尽之人,正是刚刚准备水的人。

如此一来,王嬷嬷只供出了柳氏。

甚至还是在整个人不怎么清醒的情况下供出来的,若是宋修齐不要脸,大可直接翻脸不认。

“唉。”

就在这时,宋修齐的叹息声响起,“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实在没想到柳氏竟如此恶毒!”

宋修齐一出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柳氏,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又看向宋芙,面带痛色,“是我眼盲,害了明姝。”

“阿芙,是为父对不住你……”

惺惺作态!

宋芙看着宋修齐那装模作样的表情,只觉想吐。

“父亲!”

被人拦住的宋启此刻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宋修齐。

他刚刚被王嬷嬷的死吓到,此刻听到宋修齐指责柳氏才回过神来。

父亲怎能如此?

父亲是要舍弃娘亲吗?

宋修齐听到声音,看了宋启一眼,微微皱眉,“带公子回去。”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目前宋启还是很重要的。

“父亲!”

宋启哪肯离开?就算她因着江明姝的事心里对柳氏多少有些怨言,可那毕竟是他娘。

宋修齐沉下脸,义正辞严地怒斥道:“宋启,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明事理些。”

“你娘做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宋家断容不得她。”

“请诸位见证,今日我宋修齐便在此,休妻!”

众人眼神落在宋修齐身上,神情各异。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宋大人,莫急。”

京畿衙门外传来兵戈声。

众人循声望去,瞳孔微缩。

只见整齐有素,快步进来的人正是夤夜司中人。

戴着恶鬼面具的影司使与坐在轮椅上的程钰同行。

程钰的话到了嘴边,一眼瞧见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明显受伤的宋芙。

情急之下,径直从轮椅上起了身,在众人或惊诧或震惊的眼神注视下,掠到宋芙身边。

“阿芙!”

一向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的他此刻罕见地变了脸色,直接拦腰将宋芙抱起,快步往外走去——

程钰,腿好了?

这是在场其他人此刻脑中唯一的念头。

宋芙微微蹙眉,拽着程钰胸前的衣襟,看着他的眼里难掩担心。

“你……”露馅了!

程钰薄唇紧抿,满面怒容,像是“别说话。”

程钰抱着她直接出了京畿衙门的大门。

身后响起影司使的声音,“将宋修齐拿下!”

兵戈声传来,但所有人都知道,结局无法更改。

夤夜司代表了陛下的意思,夤夜司出动,轻则丢官罢爵,重则满门抄斩。

从没有人能从夤夜司里全身而退。

程钰抱着宋芙上了马车,道:“回家!”

马车门关上。

“撕拉——”

程钰一点儿没手软,直接撕开了宋芙大腿处的裙子,看清宋芙被扎穿的大腿。

他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他取下身上的金疮药,认真仔细地洒在宋芙的伤口上,“是谁?”

是谁做的?

竟将宋芙伤成了这样。

被这么一问,宋芙有点心虚。

程钰瞧她的表情,看出端倪,眉头皱紧,“嗯?”

宋芙嗫嚅了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说:“夫君能不能先答应我,不要生气?”

程钰一噎,险些被这话气死。

可他瞧着宋芙的盈盈水眸,还是深吸一口气,按捺性子道:“好,我不生气。”

宋芙这才心虚地,低声的将刚刚的事说出来。

得知真相的程钰沉默了。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面色黑沉,垂眸继续为宋芙撒药。

“夫君……”宋芙嗓音软软地喊了一声。

程钰没回答。

她又伸手扯了扯了他的袖子,声音略带委屈,“你说过不生气的。”

“……”仍是沉默。

“夫君,疼……”方才自己洒金疮药时眉头都没皱一下的宋芙此刻声音软乎乎的,可怜兮兮地抬眸看程钰。

程钰动作微顿,撒药的动作温柔了许多。

显然这招对程钰很管用。

宋芙继续说:“夫君吹吹就不疼了。”

她在撒娇。

程钰自然看得出来,他轻轻叹息一声,认命般地伸手将面前人拥入怀中。

他不是生气。

他是心疼。

宋芙悬着心放了回去。

她就知道,程钰不会真的生她的气。

但很快,宋芙就想起另一件事,她有些着急地问:“夫君,你刚刚站起来了……”

这显然完全是两人计划外的事。

程钰已经康复的消息一直都是被隐瞒着的,毕竟对程钰动手的人实在不少。

“无妨。”

程钰声音平稳,带着安抚之意,“轮椅我早就坐够了。”

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他也已经在筹谋着宣告他已康复这件事。

宋芙听出程钰这话的真心,但还是有点担心,“可是……”

顿了顿,她低声说:“都怪我。”

若非程钰因为她受伤而失了分寸,也不会在今日这样全无准备的情况下就暴露了。

“胡说什么。”程钰自然不会让宋芙这样认为,哪怕今日的事的确是因宋芙而起。

他也舍不得他的阿芙这般自责。

他低头吻了吻宋芙的额头,道:“是我要谢谢阿芙,让我终于不必再坐轮椅。”

……

与此同时,京畿衙门。

程钰带着宋芙离开之后,定王与武安侯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而在“影司使”的指挥下,宋修齐很快就被夤夜司的人抓住。

宋修齐怒视戴着恶鬼面具的“影司使”,怒而质问:“放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剑影看着宋修齐,眼神冰冷,道:“宋尚书,这是陛下的意思。”

什,什么。

宋修齐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夤夜司的人。

陛下的意思?

陛下是要舍弃他吗?

但宋修齐心里更清楚,夤夜司绝不敢假传陛下旨意。

“带走!”

剑影一声令下,夤夜司的人直接将宋修齐带走。

夤夜司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剑影还着急去看世子呢。

世子情急之下直接站了起来,怕是整个京城都要炸了。

定王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什么也没说,直接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娘亲生死不知,父亲又被夤夜司的人带走。

宋启一下懵了。

“娘!”

他喊了一声,挣脱开拦住他的衙役,快步走到昏迷在地上的柳氏身边。

柳氏面色苍白,嘴角有血迹沁出,整个人昏迷不醒。

宋启当即便要伸手抱起柳氏,嘴里同时喊着,“大夫,大夫!”

可他刚起身就被人拦住。

同样正要出门的武安侯道:“陈大人,柳氏买通他人造谣在前,谋杀正妻在后,证据确凿,理当收监。”

宋启猛地抬眸,“我娘她都这样了。你……”有没有心啊!

宋启的质问声在对上武安侯森然威严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轻颤,已经生出了退意,眼神躲闪,不敢与武安侯对视。

武安侯看着宋启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鄙夷,云淡风轻道:“你倒是孝顺。”

这话隐约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旋即又道:“放心,你娘暂时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