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月色皎洁,今日一早却飘起了绵绵细雨。

细雨如丝,天空都阴沉沉灰蒙蒙的,好似要压下来一般。

驿站内格外安静。

夤夜司的人动作平稳地将抬着的担架放在驿站大堂。

上面盖着一件夤夜司成员人手一件的黑色披风。

披风将脸都盖住了,隐约能看清是个女子身形。

阮瑜一夜没睡。

听到夤夜司的人回来的消息便匆忙出门下楼,想要打听一下是否有寻到长河的消息。

宋芙就住阮瑜对门,自也听到了动静。

忙打开门跟在阮瑜身边。

“阮小姐。”

段成表情有些凝重,沉痛的声音里好似还带着一分敬意,“长河姑娘找到了。”

阮瑜立刻扬起一个笑,问:“人在哪呢?可有受伤?”

她的声音因着余光瞥见堂中的担架和黑色披风而有些轻轻发颤。

段成沉默了。

在场的夤夜司成员都将眼神落在了堂中的担架上。

阮瑜身体一软。

宋芙忙扶住她,没说话,眼里满是担忧。

阮瑜抓着宋芙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手背上青筋鼓起,身体轻轻颤抖。

她一步一步下了楼。

走到担架边时眼里已蓄满了眼泪,只眼底仍残存着一丝希望。

不是。

不会是长河。

她颤抖着伸出手,掀开黑色的披风。

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阮瑜的视线一下模糊。

宋芙扶着阮瑜,自然也看到了长河此刻的模样。

面色青白,气息全无,双眼却直勾勾的睁着。

……死不瞑目。

她身上遍布刀伤剑伤,脸颊也被划了深可见骨的一刀。

阮瑜险些跪倒在地。

孤烟与长河,是从小与阮瑜一块长大的,她身边最能信任之人。

就像是宋芙身边的棋雨棋云一样。

情同姐妹,甚至比亲姐妹更亲近。

便是宋芙看着长河此刻的惨状,都只觉心头发寒,更别提阮瑜。

阮瑜就那么呆呆的跌坐在原地,眼泪无声的流,整个人像是怔住了一般。

“阮姐姐。”

宋芙担心她出事,忙喊了一声。

阮瑜却仍没反应,整个人好似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只呆呆流泪。

宋芙蹙着眉,扶着阮瑜,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继续低声喊,“阮姐姐,阮姐姐?”

孤烟还在昏迷着,长河直接没了……

这一次,阮瑜是吃了大苦头。

若非两个侍女舍命相救,阮瑜怕是也已尸骨无存。

阮姐姐想来是受了大刺激,所以一时魇住了。

段成见着两人这样,抬手一挥,堂中夤夜司的人都迅速退了出去。

他则是往前走了几步,声音略显低沉道:“阮小姐,他们找到长河姑娘时,长河姑娘已然失血过多,回天乏术。”

“只她回光返照时,说……”

“来世还想陪在小姐身边。”

“哇……”

话音落下,阮瑜爆哭出声。

她终于有了反应,从那种奇怪的状态挣脱。

宋芙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也是很沉重。

“怪我…都怪我……”阮瑜低低的,自责的声音响起。

她伸出手,缓缓的合上长河的眼睛。

哪怕身体都已经冰冷僵硬,长河也好似知道这是她亲爱的小姐一般,终是乖巧的闭上了眼。

程钰早已听到动静,一直安静待着。

秦子宣则完全是因为身体太虚弱,所以昨晚宋芙给他开了一副助眠的药,他这才没听到动静。

饶是如此,阮瑜的哭还是将他唤醒。

他匆匆下楼,瞧见这一幕,身形呆住。

他站在楼梯上,保持着下行的姿势,双手紧攥成拳,眼里闪过彻骨的恨意。

自然是对那幕后之人。

午时。

宋芙等人才赶回都城。

快要到城门口时,便见夤夜司的人匆匆赶来,回禀道:“司使大人,今日一早,都城之中便有传言。”

“阮家小姐单纯好骗,被秦子宣哄骗着私奔了。”

说着,他还抬眸瞧了一眼阮瑜和秦子宣。

“秦公子的住处昨日夜里走了水,已然付之一炬。”

做戏做全套。

二皇子这是想死无对证啊。

阮瑜的眼里闪过刻骨铭心的恨意,她道:“他好狠的心!”

不仅是想要她的命,还要借此机会败坏她的名声。

杀了她,对想要阮家助力的二皇子没什么好处,但若是她与人私奔逃走,那则不会影响二皇子与阮家的接洽。

宋芙看向阮瑜,“阮姐姐……”

“放心。”阮瑜对宋芙点头,“我不会乱来的。”

宋芙摇头,“不,就是要乱来。”

说罢。

宋芙看向秦子宣,“秦公子,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是否愿意配合。”

秦子宣没有犹豫,“世子妃请直言。”

宋芙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阮瑜立刻道:“阿芙,此事我也可以。”

秦子宣却是忙摇头,“阿瑜,我更合适。”女儿家的名声何其要紧?若让阮瑜去做。

她必会名声尽毁。

“都城之中传开了阮姐姐与你私奔的谣言,为了阮姐姐的名声,她最好是当着许多人的面,从阮家出门,届时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我只怕城门口并不安全,会有那人的人在守着……”

“不过这都简单。”宋芙说:“倒是秦公子你,若按计划行事,你便不能与我们同行,需得孤身一人进都城。”

“但你也不必担心,我们离你不远,若你遇到危险,我们会及时发现。”

宋芙虽是这般说。

但阮瑜的眼里还是难掩担忧。

秦子宣给了阮瑜一个安心的眼神,又对着宋芙点了点头,而后起身,直接在地上滚了起来。

一个文质彬彬的斯文书生,就跟撒泼的三岁稚童一般,在尘土飞扬的地上打滚。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都显得有些滑稽。

可在场众人却没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很快,秦子宣站起身,他一身泥土,身上还沾染了草屑。

“不够。”

宋芙上下打量了下,评价道:“不够惨。”

秦子宣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过来。

一个挣扎求生一整夜的人,身上怎么可能半点伤口都没有?他立刻反应过来。

左右看了看,对段成说:“大人,借一下你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