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薇搀扶着她从床榻边儿走到桌子旁，午膳已经摆好了，柳老太太如今的饮食最是清淡不过了，她蹙了蹙眉，“就不能做点儿别的，这整日的全是菜叶子，我嘴里都吃得淡得没味儿了。”

她嘟囔着抱怨了几句，对上孙女的目光，嗫喏了两下，还是埋头吃了。

“你别怪孙女多事儿，实在是你身子现在吃不了这些，大夫也交代了，你就好好调养一阵子再吃吧、”魏景薇看她一副难受的样子，小声劝慰。

柳张氏临到老了，这些日子被外孙女照顾得无微不至，反而多了几丝小孩儿的情绪。

不同于这边的氛围，二房的屋内总是一片低气压，丫鬟下人们行走间都格外小心，怕一不小心就激怒了白氏。

好几日过去，柳飞荣丝毫不见好，这一发现彻底击溃了白氏脆弱的内心，她苍白着一张脸，守在儿子床榻边儿，不过是几日的时光，让她原本一头黑发，变得灰白。面容也活像是老了好几岁。

让人完全看不出昔日里那个高雅夫人的样子。

魏景薇自觉时间差不多了，搀扶着外祖母到了二房的屋子内，就在屋内的一边儿坐下。

她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白氏，如今看来总算是明白了她那一日的痛楚了吧？不对，外祖母是真真切切地挣扎在生死线，差点就回不来，但柳费荣则不同。

但很可惜，她总不能真的杀了柳飞荣来报复白氏。

“母亲......魏景薇.....你们来了。”白氏这才反应过来，屋子内有了别人，恍惚地看向两人，眼里透着灰败和无神。

她片刻又笑了笑，眼眶里多了些泪水，“我是不是很可笑，你们肯定觉得我很可笑，我做了恶事，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转眼间，我的亲生儿子，唯一的儿子呐，就替我受了报应....他还年纪小，就这么躺在这里.....”

“二舅母做错了什么事儿。”魏景薇淡声道。

白氏脑袋扭头看向她，旋即眼里满是讥讽，“你别那么看我，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我还以为谁都不知道呢，看来你们都知道了，都来看我笑话是不是.....可是，飞荣什么错都没有。”

柳张氏叹息一声，“老二媳妇，你娘家败落得早，那会儿虽说你跟我们家老二早已经有了口头婚约，但一直没有过明路，也没交换信物，那会儿我可以换了你。”默了默，她继续道：“但是我没有。”

白氏不可置信地看过来，失声道：“可是，可是大家都告诉我，你是为了柳家的名声.........”

“名声？”柳老太太冷笑，“名声算什么，你家败落了，跟柳家门不当户不对，老二那会儿对你更没有什么感情，若是跟你家就此断绝，外人也说不出什么个不好来，但我听说你舅舅家是个不好相与的，想若是你被退婚，要把你送去上峰家，我这才当即决定，还是迎你进门。”

魏景薇默默的听着，她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桩子陈年旧事来。

白氏显然被惊讶到了，曾经她舅舅家可不是这么告诉她的。

难道自己被骗了？

是了.....她当然被骗了。

若是不骗她，柳家不是真心娶她，没有真心把他当做一家人，当做太太看待，她还如何肯心甘情愿地帮助舅舅家，接济舅舅家呢？

靠着柳家的关系，她的舅舅在外很是狐假虎威了一阵子，外头的人不知道内情，上峰更是考虑到这一层关系，给他的政绩打了个好评，旋即他便升官儿了。

当年都说，他们白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还嗤之以鼻，觉得这都是柳家欠她的。

柳家对不住她，她这么做，理所应当！

这会儿听到这些，她低垂着头，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来。

“老二性子冷淡，那会儿迎你进门得急，怕你那舅舅真把你送走了，婚后你们夫妻关系也很一般，你当初一直没有孕，外头的人都跟我说，该给老二抬一门儿妾室，是我一力阻挠，觉得你才是正妻，以你为重，这才有了后头的飞荣，海桃。你跟老二的感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柳老太太说着，身子颤抖了一下，魏景薇拉住她的手臂，手掌传递着温暖的力道。

“母亲，我..........”白氏这会儿已经完全颠覆了她往日里的认知，她发觉，自己所知道的，所了解的，全都是反的。

她的舅舅告诉她，母亲不喜欢她，要她一定要好好接济娘家，娘家强了，柳家那个势利眼的老太太，才能多看她几眼。

还告诉她，若不是因为自己在外头散播柳老太太对她不好的消息，她才没敢明目张胆给自己儿子纳妾。原来.....都是假的。

柳张氏抬手，阻止了她的话头，“我做这些，不是要你感激我这个老婆子，而是我们柳家一辈子从军，既然答应了你父母要照顾你，就不会食言。把你带进了这个家，你就是一份子，我从来不曾偏心。我知道你怨我，海桃嫁得低了些，你怕她日后不好过，你眼红美华的婚事儿，那你可知道美华的婚事儿又是如何？”

柳张氏说完，想起大孙女的日子，便拿起手帕抹眼泪。

魏景薇接着道：“齐家因为表妹身孕的事儿，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的绊子，大姐儿起初被抱走了身边，也是好不容易才抱回来的。”

“对，试问这样的日子，换做海桃，她能行吗？你是她亲娘，你应当做是清楚你的女儿什么性子，她平日里安静，性子也柔和，若是她身处齐家那样的府里，怕是.....怕是早就被吃了！”

柳老太太说到这儿，想起这些无奈，心中悲怆难受。

柳家的小姐尚且嫁在外头了都要受气，何况是柳海桃那般柔和，不争的样子？

白氏被他们的话所惊呆了，她可是看着柳美华长大的，她那般厉害伶俐的性子都如何，若是让自己那个柔弱的女儿去.....

她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