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三房,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宋庭长年缠绵病榻,有人提议要成亲冲喜。
原本这个冲喜人选是林晚芙,林晚芙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宋庭病得快要死了,死活不愿意嫁,林家这才想到了在乡下的林知蕴,把人接了回来待嫁。
林晚芙偏偏又看上了三房幼子宋望璟,宁愿入府为妾。
于是出现了庶女嫁嫡子为正妻,嫡女嫁幼子为妾的稀罕事,在金陵被津津乐道了许久。
林晚芙入府后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把主意打到了林知蕴头上。
前世,林知蕴被她算计,身败名裂,尸骨无存。
她跟了小叔子宋望璟五年。
宋氏全家都在掩盖这段叔嫂不伦。
而她的孩子,也被林晚芙养在膝下,成为她争宠的工具。
可怜那小小的孩儿,今儿落水后儿伤风,从小到大没有几日好的。
最后在宋望璟要迎娶新妇时,被林晚芙残忍从楼上推下至死。
小小的孩子,在地上鲜血淋漓,三日后才被人收尸,怕影响新妇进门,连一个葬礼都没有,草草掩埋了事。
可能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的遭遇,让她重来一世。
今日,她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刚刚嫁入宋家的这一年。
所幸,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昨日,她去府中书阁找书,偶遇小叔子宋望璟,差点被他强占了身子。
按照前世轨迹,今日他们还会再见,她会在今日失,身。
她失,身后,宋望璟食髓知味,打着各种名义,堂而皇之进她的院子,一次又一次,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按在新婚的床榻上……
前世,她默默承受着他的侵略和伤害,不敢有半点反抗。企图求得安稳度日,但是却落得个惶惶不可终日,被折磨惨死的下场。
这一世,她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眼下,正是金陵选学子进京的关键时期,不出意外,宋望璟一定会有一个名额。
她记得很清楚,就是在她被迫失身后的次日,官府便下了公告。
就在明日。
她不想和前世一样,今日是她有且仅有的机会。
屋子里瞬间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你……你在胡说什么?你血口喷人。”
宋望璟的母亲方氏,激动得要跳起来,怒不可遏,浑身颤抖,目光死死的盯着林知蕴,眼中几乎要冒出火光来。
“你个贱人,我撕烂你的嘴……”
方氏气急,再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咒骂出声,就要冲上去,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拦住。
老夫人起身,目光冷肃的瞥了一眼方氏。又看向林知蕴,目光十分不善。
刚刚她还想着用什么法子暗中解决了林知蕴,现在看来,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林知蕴,你好大的胆子,庭哥儿给了你正妻之位,给你主子的尊荣,府中也没有短了你的吃穿,你居然这般恩将仇报,自己不检点,在外头失了身,还妄图攀咬璟哥儿。
“璟哥儿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你信口雌黄,侮辱冤枉璟哥儿,我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你说,说出奸夫是谁,我宋家,留你一副全尸。”
老夫人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的一番话,给林知蕴扣了好几个罪名,就要名正言顺处置了她。
林知蕴从地上站了起来,表情沉静,不卑不亢的开口:
“我今日所说,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谎言。发生这种事,我也没想要继续活着,但是我要一个公道,哪怕是死,我也要清清白白的离开。”
林知蕴说完,往林晚芙看了一眼,直看得林晚芙心惊胆颤。
她脊背挺直的站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让老夫人不由得身体一僵。
还不等她反应,便听到林知蕴又道:
“今日来之前,我便把事情的经过写了下来,人证物证一应都记了进去,还安排了人,若我没有要到公道,那便把所有的东西上交知府大人,由青天大老爷裁夺。”
“你……”老夫人变了脸色,脚下虚浮,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嬷嬷扶住才堪堪站稳。
她瞪着林知蕴,仿佛是第一日认识这个人一般。
若林知蕴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准备了,那她便不能轻举妄动。
若不然,那才真是有理说不清,宋望璟就真真的毁了。
怪不得,怪不得要挑这个时候来说。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林知蕴是有备而来。
老夫人脸上表情变幻,好一会,才坐下,看着林知蕴开口:
“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凭你一面之词,若是真的如你所说,宋府,必定给你一个交代,若不是,你也别怪宋家心狠,你既做得出这种事来,也该知道要付出代价。”
林知蕴沉默不语。
她把事情捅了出去,便已经达到了第一步的目的:她不会失身。
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唱后头的戏。
“来人,去请璟少爷过来。”
老夫人开口,话落,又对身后的嬷嬷低语了几句。
只要宋望璟不认,这件事落不到他头上,便能周旋。
至于林知蕴说的什么人证物证,这种事只能证明发生,却不能证明是谁,后头找一个人去顶罪就是。
总之,无论如何,宋望璟得清清白白。嬷嬷点头,立马便要离开。
只是,还没有出门,外头先传来了丫鬟通传的声音:
“璟少爷来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往外头看去。
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门外,闯入一道男子身影。
宋望璟生了一副好相貌,五官俊秀,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此时进门,长身玉立,阳光顺着他宽阔的脊背投进来一道欣长的光影。
这副好皮囊,真真坐实他金陵第一公子的名头。
林晚芙一脸痴迷。
他扫了屋子里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林知蕴身上。
只一瞬,便挪开。
宋望璟径直走向堂中,对着首位行礼:
“祖母。”
“璟儿,你来得正好,刚刚林氏冤枉你,说跟你有了夫妻之实,我们都是不信的,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好便会被毁了前程,正好你来了,便把误会澄清为好。”
老夫人话里话外都是偏颇,明示暗示着宋望璟不能认。
宋望璟目光落在林知蕴身上。
林知蕴亦抬头向他看过来,对上他的目光,语气幽怨,听在宋望璟耳中,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小叔知道,我没有说假话。”
一句小叔,瞬间让宋望璟联想到春风楼里,被他按在床榻之上的美人儿,喘着气声细细的一句一句:小叔……小叔……
不由得喉咙发紧。
他肖想眼前的人许久。
连在外头和妓子燕好,都要学了她的称呼。
……
他看着林知蕴,表情似笑非笑。
“我竟不知,嫂嫂讲故事的本事,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他这话,是反驳了她那句“没有说假话”。
他用了三个成语,说出口的时候,咬字清晰,语气却一个比一个慢。还有那句算不得恭敬的“嫂嫂”,听得林知蕴后背冒凉气。
前世的恐惧充斥心口,她知道他是多可怕的人。
他不顾身份人伦占有她,不顾她的意愿囚禁她,她像一个他私有的妓子,在他任何有需要的时候,被送上他的床榻,沦为一副艳尸供他亵玩。
她深吸一气,双手攥住,紧握成拳,藏在袖口。
鼓起勇气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二人视线交汇。
少年有着与同龄人不符的沉着冷静,几乎不见半分慌张。
哪怕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般指证,依旧一副漫不经心事不关己的随意。
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从来有迹可循。
林知蕴知道他未来前途一片光明,会在京城一鸣惊人,会得到贵人相助,会位极人臣,会成为金陵人人赞叹的状元郎。
但是,那些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抬头,就这么看着他,像一只受伤而无助的小兽,没有半点攻击性,语气温软,开口问他:
“小叔,是敢做不敢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