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点着灯。怀瑾趴在床头，像是睡着了。我喉咙里干涩的厉害，动了两下，想要下床找水喝。没想到，却惊醒了怀瑾。他抬起头来，见我醒了，连忙关切地问我。

“我看你睡的熟，就没喊你起来喝药。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我去厨房把药端来给你喝。”他站了起来，想走，袖子却被我一下子扯住。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昨晚之后，便越来越害怕一个人呆在屋里。仿佛，这个时候，变会有不好的妖魔蹿出来将我吃掉。

那种魔，叫做心魔。牢牢根植在我不堪的记忆里，怎么也拔不掉。

“别怕，我一会就回来了。”怀瑾宠溺笑着，轻轻拍了拍牵着他袖子的那只手。我乖乖点头，松开了手，在床头靠着。

他随即出去，端了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汤药，就回来了。继而又在床头坐下，舀了一勺送到我嘴边。

“苦口良药，连着喝几天，你的病也就好了。”我听他这么说，也想不出理由不喝，便乖乖张嘴。苦涩的**，流入喉咙里，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怀瑾察觉到了我难熬的表情，又耐心哄道。“阿末，你再忍忍，一下子喝下去就好了。”

这药这么苦，也比不上我心里的苦。我咬咬牙，狠下心来，从他手里拿过碗，一股脑地仰头喝了下去。怀瑾见我如此，怔愣一下，才缓缓开口问我。

“阿末，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事的话，就和我说说，憋在心里很难受的。”

怀瑾，我要怎么告诉你，我怎么能告诉你。你未来的妻子，有多么的肮脏，多么的不堪。如果我告诉你了，你还会接受我吗？还会对我这么好吗？我没那么自信，更加不敢拿自己的人生去赌这一次。

原谅我，没有将这一切告诉你。我已经被那人折磨得遍体鳞伤，如今更不想去伤害你。

“没事啊，我没事。”我勉强朝他笑了一笑，却倍显苍凉。我相信，这一切痛苦，都会过去的。只要我继续活下去，继续坚持下去，没有什么还能打倒我。

“阿末，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一直保护你的。”怀瑾握住了我的手，一字一顿的对我承诺。现如今，也只有眼前这人，可以让我忘记痛苦，重新开始了，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谢谢。”我倾身，再次抱住了他。这样可以得到回应的感情，才是我心底最期盼的。而不是无止境的去伤害，去折磨。我突然有些庆幸，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在我痛苦的时候陪着我。

后来的时间里，我都呆在屋子里养病。而怀瑾便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我几乎没有出过门，因而那晚之后就再没和萧攸碰过面。这似乎是各自心照不宣了，以后就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直到某天，怀瑾来给我送饭的时候，对我说道。“我们已经去知会了

江西巡府，接下来准备让他们交出账本。那巡府老奸巨猾，非说让先请我们吃顿饭，再带我们去查账。”

“你同我说这个，是想怎么样？”我纳闷地问道，尚且还在状况外。

“那人得知公主也来了，非让我们三个人一起去。阿末，你想去吗？”其实我去不去，也无所谓。只是现在，我唯一不想的就是要和萧攸碰面。这几天来，我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要想起。我怕，再见他就又会记起那些事情。

我沉默一会，见怀瑾也有些为难，便还是应了下来。“既然这样子，那就去吧。”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总有一天，我还是会碰见萧攸。与其那时候措手不及，那还不如现在勇敢面对。我要让那人知道，我不怕他。

“那你吃完饭休息一会，等到了时间，我来喊你。”怀瑾说完，就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果然没过多久，怀瑾就来找我了。这是我病好之后，第一次出门，心里还克制不住的满是忐忑。我和他一起下楼，一眼就看见在下面等我们的萧攸。

他还是那副样子，冷冷淡淡，看不出任何的感情。就连再面对我，他也还是那个放不进眼里的不屑模样。对啊，他怎么可能会对我内疚呢。他是萧攸啊，我怎么会期望他能对我有歉意呢。真是痴人说梦。

他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不咸不淡地开口。“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随行的还有他的几个手下，看来他是对这次势在必得了。等到了巡府官邸，他早就站在门外恭候我们。随后我们被他引进正厅，晚宴开始了。这顿饭吃的无知无觉，宴席上只听到他们几个人的话里争锋，相持不下。我几乎没怎么说话，就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末了，萧攸终于说了正题。“既然大家都吃不差不多了，巡府您也该带我们去看看这些年来，江西税收的账簿了吧。”

巡府似乎早有准备，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

“小的这就带各位去，请。”

我以为就快要结束的时候，却在看到那些账簿的时候，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些年来，江西所有的账簿都堆放在一间阁楼里。而且堆放账簿的架子，已经高到了屋顶。萧攸二话不说，正准备进去，怀瑾见了，也打算跟上的时候。却被那巡府拦住，他赔着笑脸道。“里面空间狭小，您要是再进去，恐怕和摄政王两个人，都难以抽身了吧。”萧攸也停住了，转过身来，瞥了那巡府一眼。看得出来，那人是在耍花招。

“既然如此，那就让公主进来。公主身形瘦削，我们两个人应当是恰好的。”萧攸不疾不徐地建议道，眯起了眸子望向我。他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喊上我。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对，怀瑾扭头问我说。“阿末，你愿意吗？两个人进去，也好有个照应。”我看他认真的样子，一时心软，根本没想到要拒绝，便愣愣

地点头答应。

于是，我小心地和萧攸一同走了进去。里面的账簿数量之多，放眼看上去，都让我头皮发麻。还是迫不得已的开口问道，虽然是极不情愿。

“这么多账簿，怎么看的完啊，就快要天黑了。”

他唇角弧度上扬了一些，却满是凉薄。“今晚是肯定看不完了，能看多少是多少吧。”说完，他就转身朝一个架子走去，随手抽出了其中一本，漫不经心地翻着。我看他这样子，明明才几天却好像是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了，莫名的鼻子一酸。趁快要落泪的时候，连忙别过了头，收起了眼泪。

无论我再怎么样，他都不会看我一眼的，我知道。

于是为了遮掩这该死的情绪，我也随手翻出一本账簿，不做声的看了起来。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看越觉得有问题。有地方像是被人给涂改过了，有些地方的数字根本和开销对不上。

我愣愣地开口，朗声喊了一句。“喂！我好像发现了问题，你快来看看。”

萧攸闻言，猛地回过头，望向我，急忙喊了一声。“闭嘴！”这是怎么了，可我还没再说出来，便听见头顶上的巨大响声。

我顿时抬起头，就见屋顶的横梁，瓦片，还有边上的架子，都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崩塌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在我身上的瞬间，一个黑影扑了过来，将我护在了身下。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同那人一起，倒在了地上。随后近在眼前的便是萧攸，瞬间苍白的脸。

“你……”他又救了我，又一次，毫不犹豫的救了我。我被惊吓的说不出话来，愣神地能吃了一个字，再也难言。为什么在我决心要恨你的时候，你又要对我这么好。你让我该怎么办。

“地震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整个人压在我身上，而自己的后背却正对着方才砸下来的瓦砾，横梁。他双手艰难地撑在地上，唯独替我留住身下的狭小空间，将那些坍塌的重物，全都顶在身上。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保护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完全不顾现在的场合，只是想要知道他的想法。明明看上去这么讨厌我，却还是一次两次的救我，护我。他究竟在想什么？

“别废话……”他同我之间的距离如此近，近到我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躲闪。却怎么也避不开，我质问的神情。就快要知道他的答案了，就差一点点了。

“说啊，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忽地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用近乎哭腔的声音问他，如此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的回答。为什么要奋不顾身的救我，为什么。

“你疯啦！难不成想死在这里吗？”他肩膀被我摇晃，一时失了些力气。险些不稳，让他的双臂支撑不住。萧攸气恼极了，朝我怒吼道。

我看他那慌乱的模样，心底却觉得有些好笑，这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紧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