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门缝,她看见戴蓉那张圆圆的脸上满是唾弃,就好像她的眼前摆放着一个叫林海蓝的小人,一个叫贺承渊的小人,而她正用鄙夷的眼神将两个小人戳得千疮百孔。
蓦地,林海蓝心里一凉,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
她转身就从办公室跑了出去,仿佛从戴蓉口中所吐出来的那些“婚内外/遇,当人小三,有夫之妇”都是一个个会自动追踪的炸弹,正咻咻地追着她而来。
林海蓝感觉自己跑了很久才停下来。
撑着墙壁的手心里全是冷汗罘。
一抬头,眼前赫然是心胸外科住院部,她不想来这里的,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贺承渊也许还在这里,而她现在根本不想面对他,想也没想,她转身就撤。
“这里不是心胸外科?欹”
“先生,这里是心胸外科的住院部,您是想找心胸外科的医生办公室吗?”
熟悉的声音让林海蓝脚步一顿,本能地回头,正对上高锦恒懒洋洋望过来的那双些许诧异后复又冰冷的眸子,他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去而复返?
林海蓝愣了愣,却是没什么情绪地偏过头,径直离开。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迅速靠近,林海蓝来不及躲,就被他从后面攥住了手臂。
“你跑什么?我是鬼会吃了你不成?”他抓着林海蓝不放,嘴角的弧度是嘲讽讥诮的,“不知道是谁从小追在我屁股后面喊锦恒哥哥,锦恒哥哥的。”
“每个人都有幼稚无知的时候,只不过我的幼稚无知持续得比较久。”林海蓝不为所动,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漠然地别开了视线。
她死板的呛声让高锦恒脸色发黑,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捏紧,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他手心里,发出被捏碎的声音。
林海蓝盯着他发黑的俊脸看了会儿,忽然有些想笑,虽然也许很早以前她就失去了他的温柔笑容,但能让他的脸变这么黑的也只有自己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唯一?她苦中作乐地想着。
“放手吧,这里是医院,被别人看到不好。”她淡笑了笑,声音甚至是非常柔和的。
“我们是夫妻,怕什么。”高锦恒一把将她扯到高大的盆景树后面,堵住了她的去路。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袋子撕开,拿出一块被捏碎的巧克力。
“特意去给你买的。”他把巧克力送到林海蓝的唇边,香甜的气味不用尝便钻进了鼻子里,可她的唇无论如何也张不开。
“怎么不吃?你还记不记得,你每次来月事不舒服就爱吃巧克力,你的肚子现在是不是很难受?只有我最了解你,只消一眼就看得出你来月事了。”
林海蓝收起了唇边的笑,看着眼前这块有缺口的巧克力,眼眶发热,心里却发冷,这碎裂的巧克力就像他们破碎的感情,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修复成原来的完美模样,巧克力可以融化,重新做出新的来,感情呢?已经碎成千千万万的尘屑散得不见踪影,要去哪里找回来?
“总是用回忆来嘲弄我很好玩吗?高少爷,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痴痴留恋从前的我多么可笑。”林海蓝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不需要你再大费周章地愚弄我只为了看我的丑态,我们两个人变成现在这样,已经够丑态毕露的了。”
高锦恒像是没料到她会说这番话,先是一怔,拿着巧克力的手指一紧,下一秒,他倏地嗤笑,“原来你已经学聪明了,不会再自作多情,枉我多跑一趟。”
他说着,把巧克力丢进了自己嘴里。
林海蓝听着他的讥笑,只是淡然地掀了掀眼皮,“是,因为你孜孜不倦的亲自教导,我早就不知道把自作多情丢到哪条沟里去了。”
……话音刚落,一大块黑影忽然迎面笼罩下来,高锦恒的唇就这样生生地压下。
林海蓝震惊之后就是剧烈的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她压在身侧,接着他的舌头就钻进了她的口中,把一团软软的东西推了进来。
撤出后,他甚至在她的唇上舔了一下,才勾起魅惑而讥诮的笑意,“那你有没有聪明得能预料到我会这样喂你吃巧克力?”
那巧克力甜的发腻,林海蓝却觉得口中苦涩不堪,他到底要愚弄她到何时。
她眸中湿润地一把推开高锦恒,却被他拉了一下,两个人一起从盆景树后跌了出去,高锦恒的后背猛地撞到对面的墙上,还顺手搂住了她。
“老夫人一会儿就来,贺总,您今天上午打算在这儿办公吗?”
“等父亲清醒再说,我母亲一把年纪未必冷静得住。”贺承渊低沉醇厚的嗓音突然响起,就像一个天雷迎头劈在林海蓝的头顶。
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循声望去,就看到贺承渊和他的特助卓樊并肩站着,看到他们,两人的眼中都有讶然,只不过卓樊眼中的惊讶很明显,而贺承渊的却是内敛的。
那股子淡淡的惊讶很快就被一种沉甸甸的深邃所代替,贺承渊就那样站着,并未上前,也未开口,周身却透着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得林海蓝脸色发白,连指尖都在发抖。
“贺……”林海蓝不由地往前走了一步,贺承渊眸子一眯,静静地盯着她。
“你想去哪儿?!”高锦恒恶狠狠地抓着她,眸中带火,那一副捍卫的架势像匹狼。
“有夫之妇还勾/三搭四,恶心,连院长也恶心,看上这种女人,还当第三者……”戴蓉的话像旱天闷雷炸碎了她的心,林海蓝闭了闭眼,想起高锦恒那一句“我们是夫妻”,没错,只要她一天没有离婚,她就是有夫之妇。
即便这么想着,她的脚步还是没有退回来。
护士站那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奇怪的对峙,纷纷探出头来看,围在一起悄悄地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林海蓝看到她们,又看着贺承渊……
脚步倏地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他们的面前塌陷下去一道无法逾越的千丈沟壑。
……
不能让贺承渊再继续被泼脏水。
他这样优秀的男人有什么理由因为她而被人骂恶心,他总是一次次地帮她,面容冷漠却总是体贴入微。
他一点都不恶心。
双方,四人,久久地沉默着,直到贺承渊从她还带着巧克力渍的唇边收回视线,冷冷开口,“走吧。”
卓樊应了一声,又看了眼对面的高锦恒和林海蓝,才追了上去。
林海蓝的指尖都陷入了掌心中,痛得她发慌。
“我已经和袁思莹分开了。”高锦恒的这句话来得突兀,林海蓝只是斜睨了他一眼,半响,才“哦”了一声。
“我说过那件事会给你这个高家少奶奶一个交代,是她做的。”高锦恒不复方才戏弄她的冷静,看起来有些烦躁。
“哦,所以你甩了她,这后果对她来说确实挺难以承受的。”林海蓝甩开他的手,找到椅子,慢慢坐了下来。
“我不需要利用你来完成和贺家的合作,所以你也不需要再接近贺承渊。”他声音阴冷。
“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想问我和他是不是有一腿?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有一腿?”
高锦恒盯着她,咬牙切齿,“你……”
“我说有,你满意了?”林海蓝看着他一瞬间僵硬的身体和表情,嘴边噙着一抹凉薄的笑,她捧着肚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慢慢开口,“我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她来了例假,还又急又跑地一上午没停,确实小腹又不舒服了,闭目养神休息了一会儿,再睁眼,眼前已空无一人,她笑笑,偏过头,就看到身边放着那袋几乎快被捏碎的巧克力。
有句话说,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她和高锦恒已是一个死结,如今不过是落了个两败俱伤。
……
“咦?是海蓝,你怎么在这种地方睡着了,要感冒的,承渊这混球去哪儿了,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地方,快,跟我到房间里来,他爸病房里不是有沙发嘛。”
一连串焦急的催促声在耳畔响起,暖和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林海蓝慢慢张开眼,视线恍惚,嘴唇一动:“妈妈。”
“……”贺老夫人平白捡了句妈,愣是没回神,好久才反应过来,简直乐坏了。
林海蓝一叫完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脸上绯红一片。
“不用害臊,以后总得长长久久地叫。”贺老夫人拉着她起来,想到贺承渊,林海蓝脸上的红晕却飞快褪去,她也许不该让误会再继续下去了。
“伯母……”
“这个不要了?”见她们要走,正过来收垃圾的清洁大婶指指长椅上的巧克力袋。
“……不要了。”
……
贺老夫人硬拉着林海蓝去了贺老的病房,才被告知贺老现在还在监护室,等着苏醒后检查无碍才会送到病房来。
贺承渊让卓樊陪着贺老夫人去了,便重新把视线放回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专注而沉静,自始自终都没有望向林海蓝。
他所在的那个位置,是背对着阳光的,他的脸庞在阴影中显得更为立体,也更为冷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林海蓝尴尬地杵在离他不过一米的地方——贺老夫人是打心眼儿里关心她的,赶着去看丈夫仍不忘让她去沙发上躺着休息。
但她如何躺得下去,在这只有她和贺承渊两人的病房里。
她垂下眼睑,睫毛也跟着抖了抖,连听到他的呼吸都让人心慌。
“伯母回来时麻烦告诉她一声,我先走了。”沉默的气氛令人快要窒息,林海蓝觉得胸口坠着一块巨石,她像是终于忍耐不下去,深呼吸一下,飞快地说完就迈开腿打算逃离这里。
手腕却被牢牢抓住。
林海蓝愕然中带着分受惊看向贺承渊。
阴影下,他的眼缓缓掀起,正对她瞪得圆圆的双眸。
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见他如斯淡定的黑色瞳眸轻微的一缩,眸中仿佛有波光流转。
那深不可测的眼神让林海蓝有些无措,慌忙地移开视线。
然而,下一瞬,她的余光就瞥到贺承渊正在慢条斯理地把挡在他们之间的电脑,文件,甚至茶杯都挪开了。
林海蓝不由地提起了心,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贺承渊做完这一切,久久地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在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时手指紧了紧,不放她逃开。
他的指腹上带着小小的电流,在她的手腕上状若无意地摩挲着,林海蓝就蓦地抖了一下,耳根一下子蹿红。
“放开!”林海蓝羞恼地瞪着他。
闻言,贺承渊半眯起眼,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忽然,他的手臂稍一用力,林海蓝始料不及地往前扑去,他略微一托。
等林海蓝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他的腿上,顿时挣扎着要起来。
“第一次,是你主动撞了我的车。”贺承渊淡淡地开口。
“第二次,是你主动钻进我的车。”
“第三次,是你主动敲我的家门。”
他每说一句,眸色就深沉一分,察觉到腿上的女人僵直的身体,他的声音依旧平淡,语气却少见地咄咄逼人起来,“还需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指腹抹去她嘴角星点巧克力渍,让林海蓝觉得唇角一阵刺痛。
“为什么要说这些!”她脸蛋涨红,依旧挣扎。
“因为你想若无其事地逃开?在你主动招惹我之后?”他眯起的眸中终于添了丝显而易见的危险。
“我……”林海蓝的嘴唇开合着,却不知道如何继续,对,她是想就此避开和他的接触,这是必须的不是吗?
“是,我……”未完的话被他吞噬,她的心骤然停跳,反抗,却根本无用。
保持距离是为了他,有什么不对?!
她抓着他有力的手指,蓦地别开脸,声音放得很低,而且缓慢,“为什么我不能避开,我们不需要保持距离吗?你忘了吗?我是有夫之妇,是别人的老婆,而你呢,贺承渊,你那么矜贵,应该更清楚不该和某些人交往过密。”
他们靠的太近了,以致于她清晰地感受到他陡然散发出的寒意,她下意识咬起唇,却在闻到自己唇上他残留的气息时又慌张地松开,一转眸,就看到他黑眸中阴鸷的冷厉。
“贺承渊……”
贺承渊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目光很冷。
林海蓝张了张嘴,瞬间又闭上嘴。
他们静静地对望着。
然后,他忽而推开她,站起来,因为他实在太过高大,林海蓝只堪堪到他肩膀,那一瞬间他巨大的威压袭来,几乎让她感到害怕。
就像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你找谁也没用。”
终于,他挺拔的身子一动,眼睑垂下,黑眸再度望向她,目光冷淡疏离。
“你说得对。”
林海蓝一怔。
“我们原本就称不上什么交往过密,”贺承渊撇开视线,不再看她一眼,“但你提醒了我,高太太,希望你也能做到。”
说完,他直接拿起桌上振动的电话走到窗边接起。
高太太,三个字,原来此刻听起来如此讽刺,远比千丈沟壑更难跨越。
林海蓝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窗边重新被阳光笼罩着的淡漠侧颜,只是再多阳光的扑洒,也不复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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