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彩衣打发走了,小东西又拿起一块点心来塞进嘴里,一口气吃到饱这才算满意地放手。然后才想起大哥来,他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光顾着喝酒了,这会儿一定也饿了吧?
回过头去看了看,正好看见大哥身子一动,一只手下意识地在四边摸索着,眼睛还没睁开呢,嘴里就在不安地叫了:“宁儿……”
“啊?”把小东西吓了一跳。“宁儿”,那是她的名字,但大哥只在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叫她的名字,平时都习惯叫她小名儿的。但自己似乎并没有做让他特别生气的事情嘛?要么就是因为喝醉了,有点糊涂了?
嗯,先拍一下大哥的马屁,等他醒过来之后应该就一切好商量了吧?这么想着,小东西就顺手拿过茶壶倒了杯茶,然后过去,费了好大劲儿把大哥的头扶起来,把茶喂着他喝下去了。
平时就是想拍大哥的马屁都没机会的呢!而且,这么照顾着他的感觉似乎还蛮不错的,令她感到心满意足。听大哥喃喃地又叫了她一声,她就应答一句:“嗳,我在这儿呢,大哥!”
这清脆响亮的一声应答,让司徒雷猛一个激灵,一下子就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所有似梦非梦的景象瞬间就褪得一干二净,人也一下子就竖了起来。然后他就听见小东西的一声惊呼:“哎呀!”她的脸近在咫尺,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被吓住了的表情。
“小东西!”司徒雷顿时心砰砰乱跳起来,人是已经醒了,但一时间居然无法确定自己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梦里那些旖旎的景象显得实在太逼真了,他真的很怕自己酒后乱了性,当真做出了什么事情来!
他心底埋藏的那个隐秘,是绝对有悖天理人伦,耻于说出口的,因而他已经有很久不敢纵情喝酒,因为酒最容易令人失控。可是今天迫不得已,居然喝得大醉,这个万一要是……
想到这里,他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看着小东西受惊的表情,一时间竟然不敢开口问她到底怎么了。
小东西眨巴着眼睛,很有点不理解大哥干吗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显得怪怪的,即便是喝醉了,好像也不用这样的吧?刚才自己确实是被他突然坐起来那一下给吓着了,但不见得自己这副表情反而又把大哥给吓着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有个冲动,想给大哥当头浇一盆凉水,好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但转念一想又没敢轻举妄动。对大哥怎么可以如此“犯上”?不要命啦?只能察言观色,嘿嘿一声讪笑,问一句:“大哥?你没事吧?”
小东西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看起来她没事!司徒雷略微放下点心来,又再试探着问一句:“小东西,你真的——没事?”
“大哥没事,我就肯定没事喽!”小东西很奇怪大哥为什么这么问她,忍不住拍了拍心口,今天的大哥确实有点怪怪的,但愿他不会经常这么吓唬她才好!“大哥,你头还疼不疼了?我就觉得头还在疼,你渴了吗?我给你倒水,还有,你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心吃啊?……”
竭尽所能地拍着马屁。司徒雷这才终于长吁了口气,悄悄抹了把冷汗——没出什么事就好,老天!希望不会再有下一回了!
撑起身体下了床拿水润润口,小东西赶紧奉承着,把茶倒好了送到他嘴边,笑嘻嘻地说:“大哥,你已经醒了,那个阿布鲁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哩?一定很难看是不是?”
“你是在说我喝醉的样子很难看吧?”司徒雷接过了茶,一边喝着一边说。
“不是!”小东西一吐舌头,“我是说那个阿布鲁酒量不如你,一定已经被你灌得满地乱爬了!”
“满地乱爬倒还不至于!”司徒雷想起阿布鲁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可记得清楚,在自己醉倒之前,阿布鲁已经趴下了,被手底下的人扶着,一边东倒西歪地往外走还一边乱嚷嚷着:“好酒,再来一碗,痛快痛快,佩服佩服……”可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已经“咕咚”一声栽倒,最后是他手底下人把他给抬出去的,恐怕直到现在仍然还没醒呢!
想想阿布鲁那个直率的性格,应该算得上可爱了,人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值得交往,但就是他有时候太爱面子,嘴上不肯认输,除此之外呢,倒是没什么别的缺点了。
“大哥,你还继续休息吗?”小东西眨巴着眼睛问,她这会儿可是睡不着了。
司徒雷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脑袋,也已经没有了睡意,就说:“小东西,这会儿陪我出去散散心,你看怎么样?”
“好啊!”小东西想也没想就连连点头。这屋子里似乎是有点儿闷,呆着不舒服。七手八脚地胡乱包了几样点心,就推着大哥出门去——她可还没有忘记,大哥还饿着肚子呢,包了点心也好到外边去吃。
夜风中有点凉意,但清心润肺,被这样的风一吹,再浓的酒意也都要被吹跑了,何况随从们刚才给他和小东西灌下去的醒酒药,都是桃花坞里自制的配方,效果绝佳的。
因为爱惜自己的追风马,已经跑了一整天了应该歇歇脚,司徒雷就随手牵过了随从的马匹,把小东西抱上马背,然后自己坐在了她后头。也不要随从们跟着伺候,既然只是散散心的,就信马游缰,不急不徐地出了鹰族部落的驻地。
也不过就有一两个鹰族巡夜的守卫过来问了一声去哪里,并没有多加阻拦。这是鹰族人放得开的地方,来了,而且当你是客人留下了,也就加以信任,倘若你乘其不备逃跑,下一次千万别让他们碰上,碰上了可不会有好下场,而且还要被鹰族人嘲笑一辈子的。
司徒雷现在心里想的只是和他们冰释前嫌,能够和阿布鲁交上朋友,那可是人生一大快事了!
抬头望望,天际有寥落两三颗星辰,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低头看看小东西,忽然又想到刚才梦境里的旖旎景象,不禁有点出神。不提防小东西突然问了他一句:“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司徒雷愣了一下才能回答:“没,没什么!”
“骗我吧?”小东西眨巴着眼睛说,“我就知道大哥一定在想着什么,总是看着我出神,想的事情一定和我有关系,就是不肯告诉我,对不对?而且每一次我问你,你就对我说谎!哼!”
能把实话和你说吗?司徒雷轻轻摇头,不能啊!就是他的这个心思,也是绝对不应该有的,那简直就是罪恶!应该是他前世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今生老天爷要惩罚他每天受这份苦痛的煎熬,而且说也说不出口!不断地为这个深深自责,却又偏偏无法遏制住自己的念头,牵肠挂肚地,叫人怎么去承受这份苦恼啊!
想着想着,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非但头痛,而且心口也是一阵痛楚——看上去不太妙,是老毛病又要发作了!
小东西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大哥的异常,只是自顾自地叹气,说:“唉,大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是在想啊,大哥答应了我,要永远都保护我的,这承诺到底能不能兑现呢?如果能的话,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用害怕了,大哥,你答应了的事算不算数,你告诉我啊?”
“你又会害怕什么?”司徒雷悄悄吸了口气,问她。这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真不知道她现在为了什么愁得这么大声叹气。
小东西噘起了嘴,说:“我就怕爹老是跟我提什么嫁不嫁的事啊,真讨厌!我都恨不能把那个雷千里赶跑了,大哥,这件事如果你不能帮我,那么眼看着别的事我也没法*你帮忙啦!”
还在为这件事烦恼!看她愁得这副样子,说她一点都没心计吧,还真不是委屈了她!司徒雷不由地微微一笑,说:“你放宽心好了!大哥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的嘛?爹和娘是不舍得把你远嫁的!”
“又在骗我了!”小东西转过头来想看看大哥的神色,但扭得脖子都酸了,干脆就掉转身来,和大哥面对面坐着,说,“明明我听彩衣说,爹娘已经答应了雷千里求亲的,爹和娘都是一诺千金的大英雄,他们都不会耍赖的啊?”
“答应了他求亲是真,但要把谁嫁给他,你难道现在还心里没有个数吗?”司徒雷说,“你是绝对不能嫁给雷千里的,所以爹娘不会让你和他拜堂成亲!”
“真的?”小东西还是不敢相信,“那么,又是谁和他拜堂成亲了?”
“傻丫头,你的小脑筋就是转不过弯来!”司徒雷忍不住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记,说,“那当然得用李代桃僵之计,雷千里现在也许还被蒙在鼓里,而你呢,我的小丫头,既然你还没有明白,我就干脆不告诉你了,让你猜,猜到天亮猜不出来,我再把真相告诉你这个——小笨蛋!”
“什么真相假相?”小东西又把嘴噘了起来,说,“大哥,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吧,我承认我是笨蛋,我猜不出来!”
司徒雷微笑,说:“好了,今天不说,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为什么今天就不能说了?”小东西问。
“因为有些事情,大哥也只是猜测,还没有经过爹娘的证实!”司徒雷说。这倒不是在骗她的,就算是爹娘本人,也还没有最后确认下来,他虽然猜到了原因,却终究只是猜测,还是先不说穿的好,免得小东西口无遮拦,说了出去,万一爹娘以及自己的猜测都不能成立,这不是不好收拾了嘛?
小东西眨巴着眼睛看着大哥,愣了半天,忽然嘿嘿一笑,说:“可有件事我已经猜到了啊!”
“是什么?”司徒雷问。
“要替我嫁给雷千里的到底是谁嘛!”小东西说,“不过,姐姐那么好的人,让她嫁给雷千里,是不是太吃亏了啊?大哥,你说呢?”
“是不是吃亏,这可不好说!”司徒雷回答,“雷千里出身武学世家,人品也还不错……当然了,你姐姐是人间绝色,仔细算起来,倒确实是雷千里平白拣了个大便宜了!”
“说来说去,大哥的意思我知道!”小东西又噘了噘嘴,“你觉得我根本就比不上姐姐,是不是?”
“怎么,你还不服气啊?”司徒雷说,“就你这个样子,以后能找到像雷千里这样的人嫁了,已经算你运气好!”
“不是说好了不把我嫁出去的嘛!”小东西不干了,“大哥,你真的说话不算话!我不理你了!”
说声“不理”,真就板起了脸,把司徒雷一推,扭身下了马,噘着嘴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司徒雷无奈轻轻一叹,心想这一回算是躲过去了,但终究她是要嫁人的,现在她说的话就不能当真,她也总有一天会碰上一个她愿意嫁的,欢欢喜喜地就嫁出去了!也许真到了那一天,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他就可以狠下心来把心里的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都彻底灭了,彻底了结这纠缠不清的一桩心事。
只是,真到了那时候,他能狠得下心来吗?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