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顾歆认为对晋王很好的陛下，此刻正在寿康宫中。
陛下头疼得望着哭得泪眼汪汪的庄太妃，叹了一口气说道：“婉儿，让淳儿出去一趟是为了他好。”
“什么为他好？您要是真的为他好，就该恢复他的身分！”庄太妃哽咽的说道。
“……婉儿，朕说过，迟早有一天会恢复他的身分，但不会是现在。”陛下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说道。
庄太妃听了却是更加激动，“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您还要让我等多久？我从您还是太子时就等着，等到现在都成了太妃，您还是让我等着！”
“婉儿……”陛下皱眉望着眼前不断哭闹的庄太妃，虽然对方保养得很好，可是眼角还是有了细纹，再加上此刻哭得红肿的眼睛，陛下突然起了一丝厌烦。
庄太妃虽是哭着，但时时都用余光注意着陛下的神情，见陛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用娇柔的语气说道：“陛下，您别怪婉儿啰嗦，婉儿只是舍不得淳儿……”
她擦了擦眼泪，有些低落的继续说道：“他从来没离开京城过，这一次却是要独自远赴江南，婉儿心里一想到便疼得紧。”
方才庄太妃哭闹不休时，自然让陛下觉得厌烦，可现在对方可怜兮兮的诉说着不舍儿子的心情，又让陛下起了怜惜之意。
毕竟再怎么说，庄太妃都是他真心爱过的女人，甚至还为他诞下了皇子。
年少时的第一次动心，还有懂得人事之后的火热缠绵，都是庄太妃给他的，那些美好的记忆，让陛下对庄太妃从来都狠不下心。
以至于当年甚至不惜伪造遗诏，也要保住庄太妃一命。
陛下还怕只留下庄太妃一人太明显，因此拉了贤太妃和敬太妃当挡箭牌。
这些年来，他对晋王的好，已经让有些人起疑了，为了替晋王铺路，他甚至立了霍展容这个废物当太子，让他站在前头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而萧家也因为霍展容成了太子，越发的嚣张，这一切，都在皇帝的料想中。
他为了晋王霍东淳，可说是煞费苦心，就想着把朝中的隐忧和阻碍都扫平了，待到日后淳儿登基，能有个干净的朝堂。
至于霍东淳的身分他也想好了，扳倒萧家之后，萧皇后自然是打入冷宫，届时他便迎娶庄太妃为继后，她所出的儿子自然便成了嫡子。
到了那时，朝中已经被他整顿过，自然不会有人敢有异议，他便可以立晋王为太子，等到他百年之后，皇位自然便是晋王的。
只是这一切，得等到他拔除了朝中的蛀虫，将那些个上窜下跳的朝臣都给除了，才能开始做打算。
思及此，陛下又叹了一口气，这些事让他怎么跟婉儿解释？说了她又听不懂，况，陛下哪里有向人解释的习惯？
因此最后陛下和庄太妃闹得不欢而散。
庄太妃当然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她哪里想得到这么远，她只觉得皇帝是一国之君，是天下的主宰，难道不是说一不二的么？
当初皇帝只是太子，上头还有个先帝，所以他们要偷偷摸摸的；可如今太子都成了皇帝，上头也没人压着了，结果他们还是要偷偷摸摸的。
这让庄太妃想想都觉得好心塞。
而如今，她和她的儿子不仅得顶着太妃和皇帝兄弟的名头，如今晋王还得被赶出京到封地就藩，庄太妃心里的怨恨和不满真是几乎要满出来了。
可是她不敢在皇帝面前撒泼，她看得出来，皇帝对她的情意渐渐淡了，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指下的皮肤触感，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滑腻又有弹性。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晦涩，难道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她的年纪和陛下差不多，算一算也是不年轻了，比起陛下后宫那些妃嫔自是老得多。
是呀，陛下的心早就变了，否则宫里头除了太子之外，哪里还会有这样多的皇子和皇女？
庄太妃不禁开始顾影自怜，而她的宫婢们则是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近来这一段日子，只要陛下来过了，太妃娘娘便要发一次脾气，一开始她们还会劝着，可越劝太妃娘娘气性越大，后来她们学乖了，只在一旁闷声服侍着，太妃娘娘气过了就好了。
因此她们都在等着庄太妃自己消气。
只是今日庄太妃有些不一样，她时不时的用眼神梭巡着殿内侍候的宫婢，最后把眼光定在素安的脸上。
素安被庄太妃盯得背后发凉，她硬撑着没有发抖，恭敬的垂首站在那里任由庄太妃打量。
庄太妃瞧够了，这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淡淡的开口说道：“素安，本宫记得你还有个妹妹？”
素安闻言微微一愣，开口答道：“回娘娘的话，是的。”
“你妹妹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去年刚二十。”
庄太妃闻言不甚满意的皱了皱眉，“啧，有些大了。”顿了顿，又问道：“在哪个宫服侍？”
“回娘娘的话，奴婢的妹妹在尚食局当差。”
“尚食局？里头可是不少苦差呢，可怜见的，去传本宫的话，让她有空过来说说话。”庄太妃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来，欣赏着自己指甲的艳色。
素安心里猛地一跳，不晓得庄太妃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做人奴婢的，哪里有质问主子的道理，只得抿了抿唇，恭敬应下。
之后庄太妃甚至特意给了她半天假，让她去找妹妹说说话，素安的心里越发的没底，磨蹭着不想去尚食局。
这时一名平日和素安交好的宫婢，将她拉到一旁低声说道：“素安，我瞅着这事儿不对头，娘娘想来是瞧上了你妹妹了。”
素安闻言咯噔一下，连忙问道：“瞧上我妹妹了，这是怎么说的？”
“你还不懂么？娘娘想要……固宠。”那宫婢凑到素安耳旁，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只有气音，但是听在素安的耳里，还是有如炸雷般响亮。
“你是说……娘娘……我妹妹…这……但是……”素安惊得语无伦次，话都说不齐全了。
“唉，想来是因着娘娘信任你，不想推你出去，否则日后离了心怎么办？可咱们宫里就属你生得最好，娘娘才会把主意打到你妹妹头上。”那宫婢轻声分析着。
“这……”素安有些哑然，她瞬间便明白了宫婢的意思，庄太妃是想捏着她，让她妹妹在前冲锋陷阵，她姐妹两个但凡有一个生了异心，另一个都不会好过，这便是庄太妃的用意了。
想通的素安心里有些发凉，她倒宁愿庄太妃推自己出去，也不想让妹妹牺牲。
可是就像前头说过的，她只是做人奴婢的，哪里能够违背主子的心意？如今别说只是让她妹妹去爬龙床，就是让她姐妹去死，她们也得笑着去死。
那宫婢见素安脸色苍白，有些同情的说道：“你也别怕，兴许娘娘瞧不上你妹妹呢，不过我得给你提个醒，假如你妹妹入不了娘娘的眼，到时候很可能便是你了。”
素安此时已经麻木了，左右不管是谁，她和妹妹总是要牺牲一个是罢？
她低垂下头，思索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那宫婢见她一脸惆怅，心里却是有些不是滋味，若是这机会是她的，该有多好？可惜她没有素安的长相，轻叹了一口气，人和人之间，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
素安木着一张脸，来到尚食局。
尚食局的小太监认得她，赶忙迎了出来，笑着说道：“素安姑姑怎么来了？”
“我来找素尔，她在么？”素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脸来。
“在的，您快请进，小的这就去帮您喊素尔姑姑。”语毕，小太监拔腿便跑进尚食局的膳间。
不一会儿，一个和素安生得有七八像的女子，端着一张素净的脸，袅袅婷婷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姐姐怎么来了？”来人便是素尔，她瞧见素安时有些讶异，微挑了挑眉出声问道。
素安笑了笑，开口说道：“太妃娘娘让我来找你说说话。”
“太妃娘娘？”素尔却是皱了皱眉，似乎很是疑惑素安为何特意提到庄太妃。
素安看着妹妹秀丽的脸庞，心里一阵一阵发酸，其实妹妹生得比她还好，只是因为不施粉黛，所以看起来失了那么点颜色和味道。
不过转念再一想，这样的素尔许是入不了娘娘的眼呢。
素尔见素安脸色僵硬，且眉间轻拢，因此开口问道：“姐姐有什么烦心事么？”
“……太妃娘娘让我转告你，有空闲了便去找她说话。”素安沉默一瞬，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素尔听罢却是没有什么反应，淡淡的应道。
素安一愣，抿了抿唇，再度问道：“你听懂我的意思了么？”
“嗯，听懂了，太妃娘娘找我说话不是么？”谁知素尔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语气温婉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