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昕到清辉园的时候,霍展祈正在用午膳。
顾昕阻止了萧福通报,带着丫鬟迳自走进了霍展祈所在的大厅里。
谁知她走进大厅后,竟会看见一个布菜的丫鬟捱着霍展祈站得很近,几乎都快贴上去了,而霍展祈的面上则是一片不耐烦和厌恶。
顾昕相信,若是她再晚一些进来,想必霍展祈就要翻脸了。
不过因为她来得突然,吸引了霍展祈的心神,使得他没心思顾上丫鬟,就使得眼前这个画面颇引人遐想。
思及此,顾昕忍不住挑了挑眉,要说霍展祈见到自己没动作也就罢了,那个丫鬟见到自己进来了竟还更加贴近霍展祈。
这是想让自己误会么?
再说自己这个王妃都来了,那丫鬟竟然不惊慌失措?难道她没听说过自己的手段?王爷后院里的侍妾都走光了,这个丫鬟还如此不怕死的想要爬上霍展祈的床踏。
该夸她勇气可嘉呢,还是笑她愚蠢?
不管如何,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贴着霍展祈,若是她再没有点表示,岂不是要让人蹬鼻子上脸了?
因此她冷下脸来,直盯着那个大胆的丫鬟瞧。
这时霍展祈见到顾昕的神情,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讨人厌的牛皮糖,就在他想要出声时,却收到顾昕一个隐晦的眼神,顿时他便知道顾昕想要亲自处置这个丫鬟。
霍展祈自然不会违了顾昕的意思,再说他也乐得见顾昕表现出在意他的样子,所以便坐在一旁袖手旁观。
霍展祈的没反应,却给了丫鬟错误的希望。
丫鬟见王妃冷着脸时,心里其实有些胆战心惊,因此她偷瞄了一眼王爷,发现王爷对王妃的不快视而不见,这下子丫鬟的心里有了些底气。
方才王妃进来之后,王爷也没有推开她;现在王妃明显表达出不悦了,王爷还是没有反应,这是不是说明,王爷并没有如传言中的在意王妃?
又或者那些传言都是王妃让人传出来的,实际上王妃和王爷之间的感情并不好?
丫鬟的脑中瞬间闪过许多猜测。
顾昕瞧见对方闪烁的眼神,在心里冷笑一声,看来她真是温和太久了,使得府里头的丫鬟们一个一个都动了爬床的心思。
若是搁在以往,谁敢起这个心思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搭着丫鬟的手往前走去,那个丫鬟见王妃走进大厅,雍容华贵的气势逼得人不敢直视,尤其那丫鬟还打着攀上王爷这不可告人的心思,在顾昕气势的压制下,几乎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原本快要靠上霍展祈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站直了。
顾昕走到她面前,缓缓开口说道:“王爷当真好兴致,有这样一个标志的丫鬟替您布菜,想来您应当可以多吃下一碗饭才是。”
霍展祈闻言在心里苦笑,囡囡这个小醋坛子,连他没有及时推开丫鬟也要迁怒,不过对方会生气,就是在意自己的表现,所以他不在意让对方嘲讽几句。
再说他惹得对方不开心了,自然得哄着、让着对方了。
所以他干咳了一声,淡淡地说道:“王妃你来了。”
顾昕瞥了他一眼,捕捉到他眼中的宠溺和包容,撇撇嘴轻哼了一声,并且用眼神传达──不要以为示弱她就会消气了。
虽然她故意用很凶狠的眼神偷偷瞪了霍展祈一眼,但是唇角总是忍不住想上扬,毕竟能有一个人无条件的包容你,你胡闹的时候他陪着你,这样的感觉如何让人不上瘾呢?
不过眼下可不是沉醉的时候,顾昕轻轻咳了咳,压下唇边的笑意,转头面对那个丫鬟。
那丫鬟此时面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惧怕,因为霍展祈刚才的态度,又让她产生了错觉,以为王爷是在维护她,因此她顿时有了勇气,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害怕王妃了。
但是当王妃让她抬起头时,她还是有些心虚,不过想起王爷对她的维护,她又鼓起勇气抬起头望向王妃。
谁知她还没看清王妃面上的神色,迎面一个巴掌就甩过来了。
出手打人的是王妃身后的一个丫鬟,那丫鬟打完人后又退回王妃的身后,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被甩巴掌的丫鬟捂着脸颊呆愣在原地,她怎么都没想到,王妃竟然会当着王爷的面赏她巴掌,难道王妃不怕给王爷留下坏印象么?
想到这里,丫鬟赶紧将视线投向王爷,想要王爷替自己做主。
谁知王爷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彷佛没瞧见她被王妃教训了似的,丫鬟心里不禁有些委屈,方才王爷不是还替自己说话么?现在自己都被打了,王爷为何不吭声呢?
就在这时,丫鬟听见王妃开口了。
王妃的嗓音轻柔悦耳,就连身为女子的她听了,都觉得有些心**神驰,丫鬟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再加上刚才抬头的那一瞬间,虽然没有看得很清楚,但是却是瞥见了王妃绝美的容颜。
现在王妃连声音都这么好听,相较之下,她自己这么普通,嗓音也没有特色,如何能够让王爷垂怜?
丫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儿没听清王妃说的是什么,而顾昕见那个丫鬟竟然还赶走神,心下越发的不喜。
这个丫鬟不仅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就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好,看来对方绝对不能再留在清辉园了。
就算今日对方没有对霍展祈起了心思,光凭着对方动不动就走神的样子,也是个不合格的丫鬟。
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被分到清辉园的。
思及此,她也懒怠再和这个没长眼的丫鬟计较,而是让人把馨文叫过来。
前些时候她才刚跟馨文说过,清辉园里的丫鬟得仔细再仔细,可现在却又冒出一个不合格的丫鬟,她得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此她先让人把那个丫鬟带下去了。
不一会儿后,馨文便来了。
当馨文听闻那丫鬟的所作所为之后,脸色顿时变了,她忍不住低咒了一声,许妈妈真是害死人了。
原来那丫鬟是许妈妈举荐给馨文的。
许妈妈是谁?许妈妈便是厨房的管事妈妈,当初诚王前往封地,府里头的管事几乎都跟着走了,然后又跟着王妃一路逃到东北。
许妈妈是少数几个王府里的老人,毕竟当初撤退时太过匆忙,有许多下人都走散了,又或者半道上遇到流寇劫匪。
顾昕是王妃,身旁自然有许多人护着,可下人们就得靠自己,所以等到来到陇城安定下来后,一清点人数才发现,少了许多下人。
这也是为何霍府的下人有大半都是从外面补进来的。
也是因为这样,下人们对霍府才没有向心力,也不会像王府的家生子那般忠心。
不管如何,因为许妈妈是老人,所以她找上馨文的时候,馨文也不好直接拒绝对方;再说馨文管事的时候,厨房一直不用太操心,这都是因为有许妈妈坐镇的缘故。
因此馨文念在这一点上,也不好直接驳了对方的请求。
再说许妈妈这是第一次向她开口,而且她举荐的丫鬟也是王府里跟着出来的,因此馨文在试过对方的手脚之后,先让对方待在其他院子里。
没出什么错误,这才调进了清辉园。
谁知她已经如此小心谨慎了,这个丫鬟却还是出了问题,此刻馨文当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想她近来不断出错,她简直都要无脸见王妃了。
尽管王妃从来不曾责骂过她,但是她自个儿的很不好受,王妃是因着信任她,才把事情交给她来办,但是她接二连三的搞砸,实在是有负王妃所托。
另一边,顾昕听她说了丫鬟的事之后,却是暗自皱了皱眉。
馨文的能力她知道,按理来说不该犯这些错才是,可偏偏这些时日都是馨文接手的事儿出了差错,若只有一件两件也就罢了。
可是几乎馨文经手的都搞砸了,这就让顾昕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馨文,想要把她给拉下去?
像是这一次丫鬟的事件,府里头谁都知道自己对清辉园的重视,也知道要调进清辉园不容易,这时候若是馨文放进清辉园的丫鬟有问题,那么馨文自然是难辞其咎。
府里很少人知道馨文和靳文渊的关系,所以在外人眼中,馨文只不过是个好运受到自己青睐的管事姑姑。
按照常理来说,这一阵子馨文频频出错,她这个做王妃的,肯定会很不满意才是。
要是馨文今日的身分不一样,说不得顾昕还真会如那些人所预料的,当下就把馨文给换了,可偏偏那些人少算了一点,那就是馨文的身分特别。
那些想要把馨文搞掉的人,不清楚馨文和靳文渊的关系,更加不知道馨文拥有一手好医术和毒术,否则他们就不会费尽心思想要扳倒对方了。
想通了一切之后,顾昕顿觉有些好笑。
其实在哪里都有勾心斗角,下人们之间也会有竞争,这些都无可厚非,但是把手伸到她的身边,想要干涉她院子里的人,那就太过了。
馨文是她带到陇城来的,在外人眼中,就算馨文不是王府的家生子,却也能算是她的心腹了。
可府里那些胆大妄为的管事们,却是妄想取代馨文的位置。
叫顾昕说,果然是温和太久了,看来她得让下人们记住,谁才是主子。……
霍展祈坐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只是看着顾昕处理,等到顾昕将馨文挥退之后,他才开口说道:“饿了罢?先陪我一道用膳罢。”语毕,吩咐丫鬟再添一副碗筷,然后再重新上菜。
顾昕也没有矫情,迳自走到霍展祈的身旁坐下。
然后等到菜肴上齐后,霍展祈便将布菜的丫鬟也挥退了。
顾昕见状,便拿起竹箸,准备亲自替霍展祈布菜,谁知霍展祈却接过她手上的竹箸,温声说道:“不用这样麻烦,吃罢。”
顾昕温婉一笑,便拿起另一双竹箸开始用饭。
等到用完饭,丫鬟来将食案撤下后,霍展祈让人备了消食茶,然后带着顾昕坐到软榻上,一边说话一边喝着茶。
霍展祈想起方才的事,开口问道:“府里头有人不服馨文?”
“嗯。”顾昕捧着茶盏,啜了一小口后,点了点头应道。
“很棘手?”霍展祈又问,顾昕放下茶展之后,摇了摇头,“称不上棘手,比起上辈子……”话说到一半她便顿住了。
虽然她及时停住了,不过霍展祈又如何听不出她的意思,因此他伸出手,拉过顾昕的手紧紧握住,柔声说道:“辛苦你了。”
顾昕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哪里就辛苦了,处在那样的环境,周遭都是算计,自然而然的,心里头便也都是算计了,到后来,看每一件事都带着算计的眼光,再找不回纯粹了。”
霍展祈这还是第一次听顾昕谈起心里的感受,虽然他们先前就谈过上辈子的一切,但是很多部分顾昕都只是简单带过。
像这样直白的剖析,顾昕从来没有说过。
其实顾昕也有些讶异,这些话她本来想要永远埋在心里的,可不知为何,方才的气氛竟使得她忍不住倾吐了这些。
她一直避免谈起上辈子,就怕让霍展祈觉得自己心思太重,太会算计,她曾经想过,永远不告诉对方这些的,谁知一个没忍住,竟是主动招了。
因此她不禁有些懊恼。
霍展祈见她的神色,便猜到了她的想法,其实叫霍展祈说,不管顾昕是什么样的,他都喜欢。
再说上辈子的顾昕虽然心思深沉、工于心计,可这也是被逼出来的,他还记得当初顾昕初嫁入王府时,眼中闪烁的单纯。
所以他伸手摸了摸顾昕的脸颊,郑重地说道:“昕儿,你很好。”霍展祈这一句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
他真的觉得顾昕很好,而且是哪里都好,不管是长相、脾性,或是处事态度和手腕,他都喜欢得紧,就连对方算计时的小聪明,他也觉得可爱得很。
说到底,也是因为他爱惨了顾昕,所以“情人眼里出西施”,对他来说顾昕就是最好的。
就连对方打个喷嚏或是皱个眉头,他也要心疼老半天呢。
所以压根儿不存在他会因为顾昕太会算计,就嫌弃对方的可能。
顾昕经过他的安慰,心里的担忧也去了不少,其实她在霍府里之所以这样温和,还是因为不想让霍展祈失望。
想起之前去过的霍展祈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太过能干的女子好像没有人喜欢,当时她就想,看来不管在什么朝代或是什么地方,那些看起来柔弱需要人保护的女子,总是比较吃香。
就像之前霍展祈也是欣赏顾悠、柳侍妾那一类的女子。
就连一开始自己也装过柔弱和白莲花呢。
因此去过一趟异世界后,顾昕心里就隐隐有了忧心,自己以往精明干练的模样是不是不太好?以后她在治理后宅时,是不是该用一些温和点的手段?
正好当时她因为难产必须调养身子,所以便把后宅一事交给了馨文。
在养身子的这段时间里,顾昕则是不断思索着,她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掌好中馈,又不至于让霍展祈觉得自己太过强势?
最后她便打算用温和的笑脸和面目对人。
因为她觉得这样至少看起来会平易近人一些,可是没想到,她的温和却让丫鬟们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今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不得不让人赏了那丫鬟几巴掌。
其实那丫鬟被打时,顾昕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当她一来到清辉园,看见对方都要贴到霍展祈身上时,真是气得连肺都要炸了。
若不是要端着王妃的身分和架子,她真是恨不能冲上去亲手甩对方几巴掌。
只是她在示意身后的丫鬟打人时,也忍不住偷偷观察着霍展祈的表情,直到见到对方眼中不变的宠溺和包容时,她才算放下心来。
她就怕对方觉得她太跋扈和残忍。
毕竟上辈子,对方就曾经这样骂过自己呢。……
顾昕和霍展祈休息完后,一块儿到了厢房里逗一逗小团子,等到小团子睡午觉了,霍展祈这才到书房和属下议事,而顾昕则是回到大厅,让人将许妈妈请来。
不久之后,许妈妈便来了。
顾昕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将对方晾在底下,许妈妈站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晓得王妃为何突然传唤自己。
自从来到陇城之后,王妃就一改往日作风,变得足不出户,而且将府里的事务都交到馨文的手里。
老实说,当时许妈妈的心里是有些不服的。
毕竟馨文的年纪小,阅历摆在那儿,再加上对方根本不曾管过一府后院,如何能够替王妃管好霍府?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厨房这一亩三分地里头,若是贸然跳出来说要管整个后院,想来王妃也不会答应。
因此她便想着拉拢几个管事,让她们替自己说说好话。
只是她走动之后,发现大家都有自个儿的私心,每个人其实都在暗搓搓想着要取代馨文。
既然如此,许妈妈干脆联合几个管事,开始暗中给馨文下绊子,打算让馨文失去王妃的信任和倚重。
几个管事心照不宣,都打算先将馨文给挤掉了,再来对付其他老油条。
其中只有平妈妈没有参与管事们暗地里的动作。
平妈妈本来在王府里管着怜园,后来在南安府也是管着怜园,只是来到陇城之后,府里头没了怜园,平妈妈便自请到南院。
起初顾昕没有答应,毕竟南院不是普通院子,那可是锦衣卫的诏狱啊。
不过平妈妈坚持,再加上贺谨轩也透过萧福向顾昕讨要平妈妈,顾昕这才知道,平妈妈对审问也很有一套。
因此今日她除了传来许妈妈之外,也让人去请平妈妈过来。
许妈妈被晾了许久,直到听见平妈妈请安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当许妈妈看见平妈妈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对于平妈妈这一位老姐妹,许妈妈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对方以前一直待在怜园里。
不过现在听说是到了南院。
南院是个什么地方,许妈妈自然不知道,但是平妈妈身上透着一股气息,让许妈妈一见到对方,就自然而然竖起了寒毛。
平妈妈向顾昕请安完后,便将视线挪到许妈妈身上,她木着一张脸,上下打量了许妈妈一眼后,开口问道:“王妃,便是她?”
许妈妈才被平妈妈的眼神吓得够呛,接着就听见王妃笑着说道:“是的,要麻烦你费点功夫,想法子撬开她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