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霍展祈很早就来到偏殿,并且告诉顾昕,今日一天他都能陪着对方,不会再被人打扰了。

顾昕闻言一愣,心下了然,看来这几日霍展祈也发现她的欲言又止了,所以才会干脆空下一天来,专门陪着她说话。

既然霍展祈如此有诚意,顾昕自然趁着勇气还没消失,赶紧开口将心里想说的话,一股脑儿的全倒了出来。

顾昕组织着语言,从她上辈子被霍琛亲手掐死开始说起。……

上辈子的顾昕死前,已经是整个大庆最尊贵的女人了,因着她的儿子是皇帝,她便被奉为太后,入住慈宁宫。

可她这个太后当得并不舒心,因为皇帝娶的皇后不是她中意的人选。

在霍展祈还没驾崩之前,顾昕和他为了儿子霍琛的妻子人选起过冲突,最后霍琛娶得是霍展祈替他安排的贵女。

为此,顾昕连霍琛也怪上了。

她本以为霍琛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总该向着她才是,可不知道霍展祈给对方灌了什么迷汤,打小霍琛就不亲近她这个母亲,反而更喜欢霍展祈这个父亲。

所以为了那一次迎娶正妃的事儿,顾昕险些和霍琛闹翻了,若不是顾昕的心腹丫鬟告诉她,霍展祈的爱妃几次都想要亲近霍琛,她怕母子真的离了心,便宜了那些狐媚子,否则她也不会退一步,和儿子和好。

只是那一次争吵还是在她母子二人之间埋下了芥蒂。

之后顾昕更发现,霍琛迎娶的那个正妃,表面上很尊敬她,其实打心眼里却是瞧不上她的出身。

顾昕的眼神多毒辣,儿媳妇儿在想什么,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她不动声色,使了计让对方在霍琛面前破功露了馅,霍琛当时自然是非常愤怒,可之后不知怎么的,竟又被对方给哄了回去。

之后顾昕暗中又使了几次绊子,可随着她的手段越多,霍琛似乎越是喜爱那个正妃,看着对方眼中偶尔闪过的洋洋得意,让顾昕实在是气得够呛。

结果顾昕还没和儿媳妇儿分出个胜负来,霍展祈却是突然驾崩了。

顾昕已经回想不出当时她是个什么心情了,不过她还记得那一种彷佛是天塌了似的感觉。

虽然她和霍展祈一直是“相敬如冰”,可是霍展祈总是她的夫婿,就是再嫌弃她,却也不曾废了她。

冲着霍展祈让她坐上皇后之位这一点,还残存着一丝良心的顾昕,其实是打从心里感激着对方的。

纵使对方封了其它女人为贵妃,可是在后宫之中,谁又能尊贵得过皇后去?

顾昕曾经一度以为,对方会让温婉蓉或者陆蒙坐上后位,没承想,他会力排众议让自己成为皇后。

她还记得,封后圣旨送来的那一日,整个后宫都沸腾了,其它侍妾的嘴脸可是精采得很,就是过了两辈子,顾昕现在想来还是会发笑,也觉得异常的解气。

总之,上辈子的霍展祈或许当真不爱她,但是对方仍旧做到了一个夫婿该尽的责任,只是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她还是皇后和太后连手算计霍展祈的棋子。

也不怪上辈子的霍展祈至死,都没有和她交心。……

霍展祈听到这里,突然脸色古怪的打断了她的话,“你的意思是,上辈子我和你水火不容,不只冷落你,还有了庶长子打你的脸?”

“嗯,你相信我说的么?”顾昕抿了抿唇,有些忐忑不安的问道,她这时候的心情其实很微妙,既是希望霍展祈相信,又希望对方不要相信。

毕竟那些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过去,霍展祈若是不信,她便不用再说下去了。

谁知霍展祈接着又说:“姑且不论我信不信,我也有一件事儿要告诉你。”

顾昕闻言心里一跳,默默的盯着霍展祈看。

霍展祈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安抚她,然后轻声说道:“早在我成年之前,我便知晓我日后的王妃来自顾家。”

顾昕眼皮子一跳,便听霍展祈继续说道:“大概从我六七岁开始,我每晚上都会做梦,一开始只是一个画面,画面甚至还不清晰,可随着年龄渐长,画面越来越清晰,我甚至在梦里看见了,你的左心口有一颗红痣。”

语毕,他的手顺着顾昕的脖颈向下滑,停在了她的胸前,还暧昧的捏了捏,顾昕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拍开了他的手。

可随后顾昕马上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结巴的问道:“你……你的意思是……难道…你能看见以前的事儿?”

“原本我还以为我能预知未来,没承想这一切原来是上辈子的事儿了。”霍展祈淡淡的说道,语气平静,彷佛他俩在说的不过是一件平常的事儿罢了。

顾昕见对方如此淡定,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犹豫傻透了,她没想到霍展祈的接受度这样高,早知如此,她还担心什么呢?

她觉得难以启齿的那些过往,对方早在梦中就看见了,兴许记得比她还清楚呢。

不过顾昕转念一想,霍展祈在知晓那些梦境时,还能够和她交心,岂不代表着对方真是爱惨自己了?

思及此,顾昕的心里顿时充满了一股甜意,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也染上了些绯红,突然觉得有些难以直视对方。

霍展祈见她突然露出娇羞的模样,心里一热,靠了过去凑近对方的脸庞,温声说道:“爱妃,如此看来你我当真有缘分。”

他说话时的热气喷撒在顾昕的脸上,激得她脸颊的热度又更深了几分。

霍展祈似乎觉着她的脸红很有趣,因此又更近了些,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他故意凑到顾昕的耳旁,轻吹了一口气,看着对方的耳廓微微颤抖着,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顾昕被他那一口气吹得脊背发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霍展祈看着对方可爱的反应,低低的笑了出声。

他伸出手捋了捋对方耳后的头发,柔声说道:“爱妃,不管上辈子发生过什么,我只在乎现在。”

顾昕闻言愣了愣,抬眼望向对方。

只见霍展祈面上带着正经,眼神也很认真,显然方才那话不是他随口说说的。

顾昕心下颤动,鼻头突然一阵发酸,霍展祈所说的并非什么甜言蜜语,但就因为简单朴实,反而更能打动人心。

其实仔细想想,顾昕上辈子所求、所想的,不过是对方的一句在乎。

她上辈子做了那么多,都是因着在乎霍展祈,霍展祈越是忽视她,她就越是想要好好的表现,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只是因着她用错了法子,再加上其它有心人的撺掇,导致他们两人之间却是越来越生疏。

若是他们能够像现在这样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兴许一切就全都不一样了。

不过世事就是这样的,哪里有这么多的“早知道”呢?……

经过了这一茬之后,顾昕再说起后来的事儿就快多了,她将系统快速的解释了一遍,生怕霍展祈听不懂,还特意用浅显易懂的话描述。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霍展祈的聪慧,她只说了一次,霍展祈竟是就能大概了解“系统”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过对于“系统”为何能大变活人,霍展祈就搞不清楚了。

别说霍展祈没搞懂,就是顾昕自己也说不清“瑜生”是怎么一回事呢。

当顾昕把全部的事情都大致交代了一遍之后,就轮到霍展祈继续说他的梦境了。

顾昕和霍展祈将两人所知的信息整理了一下,把上辈子和这辈子不同的地方记下来,两相比对之后,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大都是因着顾昕做了不同的决定所致。

有的改变则是因为霍展祈的缘故。

因为顾昕重生后的表现不同,使得霍展祈有些决定也跟着不同,结果两个人不同的决定,自然造成了不同的结果。

目前来说,他们也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

只是让他们按着上辈子的轨迹走,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明知道上辈子的下场不好,谁还会傻傻的按照着既定的路程走?

那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顾昕和霍展祈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选择走老路了。

也是因着这样,他二人熟知的那些上辈子的事件,便没有多大用处了,不过人的性子倒是不会变,事件可能会产生改变,但只要能掌握住旁人的性子,一切就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不管怎么说,顾昕和霍展祈都算是彻底敞开了心扉,他二人交换了彼此心中最深的秘密,感情自然变得更好了。……

……

那一日顾昕和霍展祈长谈之后,两人之间可说是如胶似漆,原本还仅存的一些猜疑都彻底消融了。

王爷和王妃感情好,下人们自是乐见其成,可对于霍展祈的侍妾来说,就算不得什么好消息了。

常春宫里,罗侍妾正听着贴身丫鬟的禀报。

当罗侍妾听闻王爷昨儿个又宿在王妃的偏殿时,整个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王妃果真是好手段。”罗侍妾狠狠的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这才咬牙切齿的低喃了一句。

身旁的丫鬟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不语,不敢有任何反应。

罗侍妾又狠狠的吐了一口气之后,这才对着丫鬟说道:“陵溪阁里住的是什么人,打听出来了么?”

“回主子的话,奴婢听闻似乎是布政使的家眷。”丫鬟低声说道。

“布政使,你确定?”罗侍妾闻言挑了挑眉,一脸狐疑的问道。

“回主子的话,奴婢听见萧公公是这样叮咛大厨房的,应该是没错。”丫鬟说道。

“外头乱成这样,布政使家的家眷竟然没有离开么?”罗侍妾实在是纳闷至极,她们这些人是想走走不了,可布政使的家眷怎么也没走呢?

丫鬟自然也不知道,所以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管如何,住进来就是客,王妃有了身子想来怕是无法招呼周全,少不得我们得帮衬一些,你这便去向萧福问问,王爷是否有空,我想求见王爷。”罗侍妾甩了甩手上的绣帕,淡淡的说道。

丫鬟立刻领命而去。

丫鬟来到景福宫前,被侍卫拦了下来,她向守门的侍卫表示,是奉了罗侍妾的命令,前来找萧福萧公公的。

只是萧福哪里是这么好见的?

萧福身为霍展祈身旁的贴身大太监,身上自然有许多差事,一整天可说是忙得脚不沾地,若是一个小小丫鬟说要见就能见到他,那他还不得忙得上吊了?

所以罗侍妾的丫鬟自是无功而返。

待到她的丫鬟回到常春宫向她回报时,又把罗侍妾气了一回。

只是罗侍妾也不敢得罪萧福,毕竟萧福是霍展祈跟前得用的大太监,有多少消息要递给霍展祈时,得经过他的手。

罗侍妾便曾经听说过,以前府里头有个侍妾仗着受宠,便不把萧福放在眼里,结果萧福背地里使绊子,让那个侍妾再也见不着王爷的面。

就是使人去传消息,消息也都被萧福给截了下来,最后那侍妾不得不服软,用好些珍贵的物什向萧福赔罪,这才算是将这一页给揭过了。

所以叫罗侍妾说,宁可得罪王妃,也莫要得罪萧福那阉狗。

因此她无奈之下,只得拿出攒了许久的银两,让丫鬟再跑一趟。

捧着敲门砖的丫鬟这一回自然是见到萧福的人了。

萧福站在回廊下,睇了一眼正走到跟前的丫鬟,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说道:“咱家忙得很,侍妾那儿有什么事儿非得要现在说么?”

“耽搁萧公公一点时间,实在是我家主子惦记着王妃,很替王妃的身子忧心,这几日府中又多了客人,主子怕王妃忙不过来,因此想要毛遂自荐,帮着分担一些,公公您看,是不是帮着向王爷禀报一声?”丫鬟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厚实的荷包塞到萧福的手里。

萧福掂了掂荷包的重量,笑着说道:“侍妾当真有心了,不过咱家这里还是得说一句,什么样的身分办什么样的事儿,你也别怪咱家说话不中听,想替王妃分担?行,你主子什么时候当上侧妃了,什么时候再来罢。”

语毕,一甩拂尘轻笑一声,便带着其它内侍匆匆的离开了。

丫鬟被他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不敢在原地多待,就觉得旁边的下人似乎都在嘲笑她似的。

待到丫鬟离开后没多久,罗侍妾自不量力,想要替王妃招待贵客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就连住在陵溪阁的“贵客”都听说了。

陵溪阁里。

除了布政使陈夫人之外,其实跟着住进王府的,还有同知家的女眷。

当时东云国的敌军攻打过来时,布政使夫人为了安抚民心,所以留到最后才撤离,谁知都指挥史家的赵夫人心思毒辣,竟是指着东云国士兵往陈家而去。

陈大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仓皇带着陈夫人一起躲避敌军。

然后在陈大人带着底下的职官偷袭敌军时,陈夫人一直躲在隐蔽的藏身处,虽然安全无虞,可也是被折腾得够呛的。

毕竟那地方既然隐蔽,自然是不好出入的,且地方不大,一群人挤在个小平房里头,门窗还都不能打开,但凡院子里有动静,还得赶忙藏进房间下头的地窖里。

这样的日子,对陈夫人来说实在是苦不堪言。

现在好容易到了诚王府,陈夫人这才有心情关心其它。

也是到了这时候,陈夫人才发现,同知夫人竟然也和她在一块儿避难。

当时情况危急,大伙儿躲在一间小屋子里,平时也不敢点灯,大家各自缩在角落里,也没功夫看看左右都有谁。

没承想,她竟和同知夫人共处一室那么多日。

同知夫人心里也是讶异得很,她没想到陈夫人也没离开,她还以为东云国的士兵攻进来的第一日,这个陈夫人肯定跑第一个。

可后来听说了才知道,陈夫人不仅没有第一个离开,反而留了下来,还险些被赵夫人所害。

这下子同知夫人心中对陈夫人的印象,一下子就好了那么一咪咪。

当然,对方胆敢嫌弃自个儿的儿子,冲着这一点,同知夫人便没有那么容易原谅陈夫人。

陈夫人见对方端着,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凑过去,因此纵使两人同住在陵溪阁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竟也说不上几句话。

反而和另一位佟夫人说的比较多。

这一位佟夫人的夫婿在陈大人手底下做事,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佟夫人本人性子和善老实,行不来那些巴结奉承之事,又因着较为内向,所以往日在夫人圈子里,算是比较低调没有存在感的。

不过陈夫人却是一直很喜欢她。

虽然好听话人人都爱听,可是太过浮夸的阿谀奉承听多了也是会腻的,倒不如换换口味,听听佟夫人这样宽厚的人说话,心里也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