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蔷薇的咬字并不清,邹时了却连每个字都听清,内心大为震撼。

除此之外,涌上心头的还有交织的高兴与难过,那些情绪复杂得令他嘴唇半张,好半晌都讲不出话。

直到抽噎逐渐停止,鸵在怀中的脑袋缓缓抬起,温蔷薇克制地将他推开,明显理智回来了:“抱歉,”她吸吸鼻子:“今晚也不知怎么了,很不舒服,头也晕晕乎乎地,说了很多不该讲的话……”

邹时了这才注意到女孩的脸潮红不已,明显不只是哭红的。

他下意识伸手去探,探到她额头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怎么才讲?”额头的温度提示他,温蔷薇还烧得不轻,怪不得行为迷糊又横冲直撞。

想来也是。接连两日,除了路途奔波,她几乎没怎么睡过觉,体力不支、免疫系统遭殃。中途还忘记关窗,伏在床边地睡了大半会儿,刚刚又在冷风中等了许久的电话……

“有吗、我也不知道。”她摸摸自己的头,果然热得不寻常。

邹时了摁铃,唤来值班护士说明情况,护士领着温蔷薇去了急诊科。

平日医院里的人就不多,半夜更是荒,只有一个医生在值班。

医生用温度计给她量了下,三十九度几,说她心大,“多少脑膜炎都是这样引起的。”

温蔷薇这才知道头越来越沉的原因。发烧不仅让意识都涣散,否则讲不出那些丢脸的话,还哭鼻子,她暗自懊悔地想。

同时想到肖响,现在他和肖明月怕正处于感情升温的状况。

说不定情难自制……

越来越荒唐的画面犹如电影浮在眼前,温蔷薇摇摇头,让医生给她开药,同时吊针。

一夜之间,两个病号,分别躺在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邹时了率先笑,“要不你一直病着吧,”他讲:“从来没见过你那种方寸大乱的模样,跟喝醉了一样。”

温蔷薇此时还有点晕,但**通过血管流进身体,更多的感觉是冷。

女孩禁不住裹了裹被子:“凭什么只允许男人喝醉发疯?”她不服气地讲:“现在知道你们有多讨厌了吧。”

“我不怎么喝酒。”邹时了回得果断。

温蔷薇无所谓地努下嘴,“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冤枉。但只要她想冤枉你,解释都枉然。”

意思这口锅他背定了。

邹时了倒不计较,知道她心情不好,故意扯闲篇儿分散她的注意力而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却再也没谁提“放弃复仇”这个敏感的话题。仿佛温蔷薇真是宿醉后的言语,醒来就忘。

*

槐墅。

肖响亲自替肖明月上药。

鞭子的痕迹很长,从肩头一路蜿蜒到胛骨往下。外伤药劲大,肖明月应该很疼,时不时传来嘶的一声。

肖响企图让她分心,“医生也怕痛?”

肖明月终于摆正脑袋,看他:“医生也是凡胎肉体。”想想,她又接上一句:“也有心。”

肖响的胳膊一顿。

沉默着上完药,他掀开被子,让她赶紧上床,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可肖明月毫无睡意。

她拖着男人的手腕不让走,眼神灼灼地仰望他,酝酿了一会儿说:“你别觉得负担,我是心甘情愿的,跟小时候一样。”

肖响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思索片刻,他两步回到床边,坐下,一副摊牌的架势——

“可我已经变了。”他残忍地开诚布公。

肖明月顿时不知作何反应,终于带着些逃避意味地爬上床,试图拉开距离,不让男人看清她脸上的狼狈之色。

肖响打定了主意,双手交握,舔下了唇尽量委婉地说:“感情这玩意儿……它是流动的,你明白吗?”

肖明月又是雾蒙蒙的眼神,这点与温蔷薇的明亮大不相同。所以即便对着相似的脸,他也总能第一时间认出。

“早几年,我也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专一……”

他略显无奈地埋着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她动了真心。我也不知道这份真心还能持续多久。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因为这是我唯一无法左右的事情,我不能骗你。”

肖明月喉头涌上些许酸涩,但毕竟是惯见生死和炮火的,这点小情绪她还是压得下去。

“我知道,”女子喉咙微滚:“即便你不说我也感觉得到,她对你很特别。偏偏这种特别的感觉非常熟悉……后来我想起来了,很多年里,你对我,也是这样……”

“阿响,错过的是我,不怪你。”

最终,肖明月眨眨眼,眸底终于清明,“去找她吧。”她适时地扯出一个微笑:“槐墅的女主人本就是她。李代桃僵的戏码,也该落幕了……你不用怕爸爸那边有说法,我会帮着沟通。三十年来我没做过让他生气的事情,偶尔做一次,他应该能体谅。”

“明月……”

肖响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老实说,他这大半年过得挺混乱的。这种混乱外界看不出,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一面告诫自己要放下,一面却还记得她当时的戏言,大手一挥、凭空造桥。

百忙之中,他也总能时不时想起要去关注温蔷薇的社交动态。他甚至比温阳更先找到她的小号,只是他别扭地不愿先低头。

这种较劲的感觉太陌生,在肖明月身上也不曾感受过。

当年他两的拉扯,是因为能与不能,牵涉的方方面面顾虑太多。可他与温蔷薇之间,只有爱与不爱。

当他确定自己对她依然放不开,肖响的第一反应不是将她找回来,而是产生了更别扭和极端的情绪——我爱她,那她呢?

若邹时了依然是个“死人”,肖响早就跟以往一样,低头求和了。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

可邹时了回来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了十年的男人,即便死了,她也愿意为了心脏而委身于他的人。

时间越拖,那两人相处越久……

肖响已经不知道温蔷薇的想法了,更不敢去求证。

他总是希望,温蔷薇能自己表现出留恋和爱他的蛛丝马迹,给他勇气豁出自尊、放弃权衡。

所以当肖书桥说,温蔷薇还担心他,为他着想,肖响的反应如此剧烈,就像一个突然在玻璃渣里找到糖的小孩,恨不得马上吞掉。于是他辗转难眠,谁成想老爷子闹这一茬。

现下肖明月为他受伤,又说了这样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