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梦中的情少奶奶,她来了!”◎

整整一晚, 司徒朝暮的心情都很好,不仅勤快主动地把家里的地给扫了拖了,又勤快主动地把全家人的脏衣服都给洗了,干活儿的同时还哼着轻快的小曲儿, 整个人快乐的像是一只在春日林间扑腾着小翅膀的百灵鸟。

弄得司徒庆宇和裴元都不敢大声在家说话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两口子甚是担心自家闺女的精神状态。

司徒朝暮在阳台搭好了最后一件衣服, 然后拎着空盆子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客厅, 正欲继续往卫生间蹦哒的时候,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很久了的司徒庆宇谨小慎微地开了口:“朝暮, 今天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么?看起来很开心呀。”

裴元紧张担忧而又不失温婉地笑了笑,附和着说:“就是呀,可以和爸爸妈妈分享一下么?”

司徒朝暮双手掐腰, 站在了茶几和电视柜之间, 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回答:“今天和裴星铭去庭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好久都没见到的老同学, 然后又收到了闻铃的消息,她说她六月份就有时间了, 可以回国找我们玩。我们五个人好几年、好几年都没有聚在一起过了,今年终于可以重逢了!”

人间总是有别离,但别离也总是能造就合聚!

听她这么说完之后,司徒庆宇和裴元才终于舒了口气——

“吓死我和你妈了。”司徒庆宇心有余悸地说, “看你今天晚上这么反常,我们俩还以为你精神受刺激了。”

裴元也忍不住说了句:“就是, 平时懒得跟什么似的, 今天抢着扫地拖地洗衣服,吓得我都要去单位给你联系心理医生了。”

不至于吧?

司徒朝暮一脸无语:“你俩怎么不把我往好的地方想呀?”

司徒庆宇没好气地回:“还不是因为你天天一口一个‘人间不值得’, 活得比那七八十的老太太还丧气, 怎么把你往好的地方想?”

裴元也说:“就是, 我们年轻的时候上班都斗志满满的,连轴转三天都没事儿,你到好,下班之后一回家就半死不活的,想把你往好的地方想也没处想呀!”

司徒庆宇:“年纪轻轻的没点儿朝气。”

裴元:“还不如我们单位刚毕业的大学生。”

司徒朝暮:“……”啊,好了好了好了,两位领导,回家之后就不要再教育人了。

“你俩喊我一声,就为了给我上思想教育课?”司徒朝暮不乐意地说,“我主动分担了家务,还要被你俩教育?”

司徒庆宇:“那不是关心你一下么?万一你真受了刺激怎么办?”

裴元:“就是呀,精神方面的疾病最不能忽视了,可身体健康一样重要!”

司徒朝暮:“……”我一时竟分不清你们对我的关心是好是坏。

紧接着,裴元又询问了女儿一句:“对了,你今天遇到哪个老同学了?”

司徒朝暮顿时有些心虚和害羞,犹豫了一下下,才开口回答:“哎呀,就是原来租咱家房子的那个。”

她还特意用上了一种轻松淡定、自然而然的语气,用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和赧然,双臂却不由自主地来回摇晃了起来,差点儿就把手里拎着的空盆子甩成电扇叶了。

“哦,他呀。”裴元瞬间了然,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司徒庆宇却一脸疑惑:“谁呀?哪个呀?”

家里房子不少,租过他家房子的学生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司徒庆宇根本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同时还挺纳闷儿,怎么闺女随口一提老婆就知道是谁了,自己却怎么想都不知道?难不成是自己记漏了什么关键事情?

面对她爸的疑惑,司徒朝暮眨巴眨巴眼睛,天真无邪地回答:“就是和我一届的那个,租咱们家房子的那个嘛!”

裴元偷笑了一下,懂装不懂。

司徒庆宇却更迷惑了:“我知道是租咱们家房子的那个呀,但是租咱家房子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具体是哪个?”

“哎呀,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呀!”司徒朝暮看起来特别无奈,先跺了跺脚,然后一边拎着空盆子往卫生间走一边说,“就是租404的那个!”

把洗衣盆放回主卫后,她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还把房门给关上了,一副拒绝继续沟通的架势。

司徒庆宇又气闷又纳闷,倍感冤枉地跟自己老婆吐槽:“怎么就跟我说不明白了?本来就是她自己没说明白呀,什么租404的那个,404的租户也不少,我哪里记得是哪个?”

裴元无奈一笑,为自己老公指点迷津:“你闺女只上了一年高三,在那一年里面租404的还能有几个?”

经她这么一提,司徒庆宇终于有印象了:“哦,一个男孩儿是吧?高高帅帅的,有一次在家洗澡的时候天然气中毒被拉进医院了,叫什么宋什么临的那个?”

裴元:“嗯,就是这个。”

司徒庆宇一脸无语:“那她直接说清楚点不得了?还支支吾吾的,还倒打一耙,说我听不明白!”

裴元又笑了,瞧了眼女儿卧室的方向,压低了嗓门:“她不好意思了呗。”

司徒庆宇:“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裴元嗔了他一眼:“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呀?”

司徒庆宇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却不愿意承认:“她应该不喜欢那个男孩儿吧?”

裴元反问:“那你说她今天一晚上瞎高兴个什么劲儿?”

“分析问题不能只看表面呀。”司徒庆宇自认为非常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你看啊,她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精神世界挺独立的,不需要用爱情来弥补内心世界的空虚,所以应该不是喜欢,可以只是因为两个老朋友太久没见面了,所以才比较激动。”

裴元冷哼一声,从沙发上起身的同时毫不留情地回了句:“你就这么劝自己吧,等你闺女哪天突然把人领来家里见你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司徒庆宇:“……”

司徒朝暮回到卧室后,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就钻进了被窝里,开始刷手机,却总是刷着刷着就突然退出了程序,然后迅速去看一眼微信,看看某人有没有再给她发消息,或者有没有去给她之前的朋友圈点赞。

看过之后发现没有,才又顿然回味过来,自己早把他拉黑了,收不到他的任何消息。连带着手机号码都给拉黑了,电话也接不到。

司徒朝暮有点儿后悔,但后悔的同时又倔强地坚决不把顾晚风从黑名单中放出来,不然岂不是太没骨气了?

再说了,八年不回还音信全无,本就罪大恶极,绝对不能随便原谅!

然后继续心安理得地去刷某音、某书、某博,再继续退出程序去看微信,再刷、再看……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当她不知第多少次地退出某音打开微信之后,超级惊喜地看到下方的联系人图标上多了一个红色的“1”,于是赶忙点开去看。

本以为是顾晚风的小号来加她了,结果,在看到好友验证信息的那一刻,司徒朝暮积攒了整整一天的好心情在顷刻间就**然无存了——

【我是冯夕雅,你的老板娘】

说真的,在这一刻,司徒朝暮连砸手机的心情都有了,像是正在清新的乡间买田中走着却突然踩到了一坨又臭又稀烂的牛粪。

人类的崩溃只在一瞬间。

司徒朝暮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加”与“不加”之间,选择了“与”。

她就当自己没看见这条消息,直接退出了微信界面,心安理得地刷起了短视频,反正,现在是假期,她有资格屏蔽一切与工作圈有关的消息。

大不了就让宋熙临给她开了。

她不干了!

然而谁知,在五分钟过后,她竟然又接到了一通陌生号码的来电,属地东辅。

仅用大拇脚趾头想想就能猜到是谁给她打来的电话。

满心都抗拒,但是又不能直接挂断。

再度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司徒朝暮才做好了心理建设,硬着头点击了接听键,竭尽全力地保持语气自然:“喂,您好,请问您是?”

过不多时,手机里就传来了极具傲慢的悠然女人音:“是我,冯夕雅。”

“哦,冯小姐呀。”司徒朝暮特意给自己的语气中增添了几分意外和惊讶,“您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冯夕雅开门见山,直言不讳:“我和你们宋总这个月十三号订婚,但是我刚才看了一下宾客名单,竟然没有你。”

所以呢?

你想干嘛?

司徒朝暮满脑袋都是问号,内心瑟瑟,却又不得不保持平静,反应极快地说:“哦,是这样,宋总通知了我,也给我发邀请函了,但是我那几天刚好要去外地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就不能去参加您和宋总的订婚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冯夕雅哂笑一声,语调冷冷:“你是真的有事情,还是不想来,或者说,不敢来?”

那必然是单纯地不想去,免得再惹一身骚。

但是,司徒朝暮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实话,只能虚与委蛇:“我是真的有事情,不然一定会去给您和宋总当面道喜。”

冯夕雅又在电话中短促的笑了一声,夹杂着不屑和不信任:“得了吧,司徒,谁还不知道你的狡猾呀?既然宋熙临邀请了你,你为什么不来?故意让他在订婚宴上心心念念惦记着你么?”

司徒朝暮:“……”

好,好好好,你要是非得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司徒朝暮满心都是无奈和疲倦,甚至都懒得再和冯夕雅兜圈子了:“那您的意思是?”

冯夕雅趾高气昂:“既然我老公给你发了邀请,你就落落大方地来,偷偷摸摸地像什么话?欲擒故纵,让别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么?”

司徒朝暮:“……”

可以这么说,冯夕雅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有种槽多无口的无力和烦躁感。

“行,都听您的。”司徒朝暮彻底认输了,完全妥协地说,“您想让我去,我就去。”

冯夕雅的语气冰冷而坚决:“我当然不想让你来,但如果你不来,你和我老公之间的那些绯闻永远说不清,所以你必须要来,必须大大方方地祝福我们,向在场所有嘉宾表明你和我老公之间清清白白。”

司徒朝暮:“……”

虽然但是,我和你老公之间本来是没什么绯闻的,全拜您那一巴掌所赐,流言蜚语才甚嚣尘上了。

但冯夕雅这个女人,是从来都不讲道理的。

“行。”司徒朝暮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被逼无奈地向冯夕雅保证道,“冯小姐,您放心,您和宋总的订婚宴当天,我一定会到场,一定会为您和宋总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冯夕雅没再多言,直接挂断了电话,从一而终的傲慢。

司徒朝暮把手机扔在了枕边,疲惫不已地闭上了眼睛,脑子却没闲着,一直在思考冯夕雅到底是怎么拿到她的手机号的?

虽然她司徒朝暮的手机号并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找一个平时和她有工作对接的同事都能问出来,但是,冯夕雅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么?

不会的,高傲如她,才不屑于去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她必然会直接去找宋熙临要她的手机号,肆无忌惮地让宋熙临知晓她的意图,顺便再考察一下宋熙临的态度。

宋冯两家联姻在即,万事以利益为上,宋熙临是一位极其合格的豪门继承人,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秘书得罪自己的未婚妻,所以,冯夕雅轻轻松松地就从他那里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换言之,冯夕雅的一切行为都是宋熙临默许的。

无论是加微信还是打电话,都是他默许的。

就连曾经的那一巴掌都是他默许的。

可是宋熙临又有什么资格默许他的未婚妻如此蛮横无理地对待她?她只是一个充当了助理角色的秘书,又不是端茶倒水的丫鬟,凭什么要被他们俩一起压迫?

很憋屈很恼怒的感觉。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夹在中间受窝囊气。

凭什么呀?

她就是出去打个工,怎么连人权都没有了?

不想干了!

辞职!

一天都不想多待了,假期结束就提交辞职报告。

这次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老娘要辞职的决心!

反正,那个人都已经回来了。

紧接着,司徒朝暮就开始盘算辞职后转行去干点儿什么了。

反正再也不想去看万恶的资本家脸色给资本家打工了,她想自己做点儿小生意自己当老板,哪怕只是个小老板呢。

工作多年,她手头儿多少也攒了些钱,有底气去创个小业。

所以,不如去开个民宿?当民宿老板?不过就是需要天天洗床单被套,需要买那种专业的消毒杀菌清洗设备……要不,然再顺手开家洗衣店?

开在哪里比较合适呢?

景区旁边吧,有山有水的地方,自己住着也闲适。

其实东辅周边儿有山有水的地方也不少……想着想着,她就想到了庭岗,继而就想到了清渠村,再再然后,就想到了一桩很棘手的问题:我都给他拉黑了,以后还怎么联系呀?

总不能主动再去联系他吧?

多没面子呀……

就在司徒朝暮进退维谷、愁肠满结的时候,她那颗聪明的小脑袋瓜再度展现出了极强的灵活度——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到了八年前的临别之际他送给她的那三枚铜板。

这三枚古铜钱,还是他师父留给他的。

即将临别的时候,他们还约定过,下次见面,互还信物。

他把手串还给了她,但是她没要,看在他那么喜欢的份儿上,直接送给他了。

但是她还没把铜板还给他呢。

哈哈,明天就可以再去一趟庭岗,把这三枚铜板子还给他!

啧啧啧,我真是个小机灵鬼呀!

终于找到了名正言顺去庭岗的理由,司徒朝暮开心地直在**打滚儿,翻来覆去地激动。

对了,明天还可以再问问周唯月,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庭岗见见毛三。

完美极了,诸事皆顺!

司徒朝暮的心情再度变得美妙了起来,台灯一关,就闭眼睡觉了,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联系过周唯月,确定了她今天有时间,也愿意和自己一同去庭岗之后,司徒朝暮就开始化妆了。

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她才完成了一副清纯劲儿十足的春日裸感妆,又特意用卷发棒卷了头发,也没再继续穿她最爱的睡衣配拖鞋套装,而是选择了一条白色碎花鱼尾长裙,配浅蓝色牛仔外套和黑色短靴。鞋子里面塞了三厘米的增高垫。

站在穿衣镜子前扭了不下一百遍,确认自己今天的穿着打扮完美无缺之后,司徒朝暮才信心满满地出了门,驱车前往东辅歌剧话剧院。

周唯月如今正在剧院里面当舞蹈演员。

众所周知,周唯月在舞蹈方面极具天赋,绝对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她也极其喜爱跳舞,深入灵魂的那种痴爱,并甘愿为之刻苦。

天赋与刻苦结合,势必会造就峥嵘之才。

但周唯月的舞蹈之路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艰难坎坷。

天赋可以打动一些真正热爱舞蹈的人,但并不能够打动这个充斥着人情世故的虚伪社会。

因着周唯月的智力有残疾,所以无论是她的求学之路还是舞蹈演员之路都是困难重重。

她被无数所学校拒绝过无数次,也被无数个剧团单位拒绝过无数次。

但是,她的父母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她。

她也从来没有想要放弃过自己。她只是想跳舞。

或许是因为周唯月她爸妈持之以恒的毅力打动了上天,也可能是因为周唯月的悲惨命运博得了上天的怜悯,所以在他们一家三口经历了无数次失望之后,老天给了他们一次希望。

周唯月的大学专业课老师姓李,全名李徐年,是一位真正的德高望重的舞蹈学者和艺术家。

李徐年爱才好士,不忍周唯月的那一身天赋被白白浪费,大学单招时力保周唯月进入了舞蹈学院。待到周唯月毕业后,又力荐她去了歌舞剧团。

就连周唯月的父母都说,李徐年教授对周唯月有再造之恩。

但是在进了剧院之后,剩下的路,就只能靠周唯月自己走了。

任何一部歌舞剧的导演都不可能百分百地掌握选择角色的权利。李徐年即便再欣赏周唯月、再想推举她,也不得不考虑上下级关系和人情世故。

无论在哪个单位哪个公司哪个部门,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背靠大树好乘凉,溜须拍马行天下。

嘴比能力重要。

有眼色比踏实肯干重要。

会拍领导的马屁比安分守己重要。

正儿八经的老实人和善良人在当今的社会上是没有出路的,所以,以周唯月的性格和智商来说,根本应付不来剧团内部的弯弯绕绕。

李徐年仅仅能够保证她不会被人欺辱或者潜规则,却不能够保证她日日都有舞跳,场场都有戏演。

入团四年,周唯月至今依旧在扮演可有可无的边角料角色,还是在那种竞演人数不拥挤的情况下。

明明是全团中最具天资的那一位,明明应该在舞台上大放光彩,却因没有一颗完全的心智,被排挤成了一片毫不起眼的、在角落处衬托红花的绿叶。

但若是她没有进剧团的话,可能连边角料的角色都接不到,也辜负了李徐年教授的一片苦心。

所以,她只能熬。

或许有熬出头的那一天。

或许永无出头之日。

万般未定,前路不明,所以,司徒朝暮他们几人都很心疼周唯月,然而周唯月的心态却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好,她从未抱怨过什么,总是说自己很幸运,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的。

周唯月的父母也从未抱怨过,他们也觉得自己很幸运。或许,对他们老两口来说,女儿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按部就班地上学、工作,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司徒朝暮将车停到剧院门口时,时间刚过下午两点。她给周唯月打了一通电话,让她出门。

几分钟后,周唯月的身影出现在了司徒朝暮的视野中,与此同时,周唯月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男人。

周唯月扎着马尾辫,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内搭白色圆领衫,蓝色牛仔裤配白色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的干净有活力。

她也是真的美,纵使衣着简朴素面朝天,依然明艳动人,亭亭玉立。

又因着她的身材相当窈窕,所以衬得走在她身边的年轻男人一点儿也不高大,仅仅比她高出了小半个头而已。

但男人的外形和气质却十分出众。他的五官清俊,气质儒雅,身穿整洁的白衬衫和笔挺的黑色西服裤,高挺端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薄唇平和线条温柔,举手投足间彰显底蕴与斯文。

特别像是小说里面所描写的那种民国期间出生于书香门第的、留洋归来的斯文贵气大少爷。

他一直将周唯月送到了司徒朝暮的车边。

周唯月拉开车门的同时,回头朝着男人摆了摆手:“我先走啦,拜拜!”

男人勾唇一笑,满目柔和:“嗯,明天见。”

周唯月却困扰地拧起了眉毛:“我们明天还可以见么?”

男人笑回:“当然。”

周唯月:“可是你不是我们剧院的员工呀,可以天天来么?”

男人回道:“我中午会来给我爸送饭。”

“哦,那好吧!”周唯月笑了一下,再度朝着男人挥了挥手,“明天见!”

男人笑着点头,温柔喜悦。

周唯月这才上了车。

在俩人互相道别期间,司徒朝暮一直没说话,待到将车开出去几米远后,她才一边瞥着倒车镜中一直站在路边目送周唯月离去的清隽身影,一边八卦十足地问周唯月:“月月呀,这小帅哥儿是谁呀?”

周唯月老实巴交地回答:“是李老师的儿子。”

李徐年的儿子?

怪不得长得这么俊逸斯文呢,果然是出自书香门第——李徐年本身就是一名资深的舞蹈演员,他老婆则是书法大师,还是东辅书法协会的副会长呢。

夫妻俩还都是是那种和和气气、虚怀若谷的读书人。

感觉,很适合月月嘛!

司徒朝暮对李徐年的儿子的兴趣更浓了,就像是个骗小孩子的大骗子一样,继续套话:“那他叫什么呀?今年多大啦?干什么的呀?结婚了没有呀?”

周唯月想了一想,实话实说:“他叫李之桥,李老师说他是单身,之前一直在美国工作,很忙,没有时间找女朋友,但是我不知道他多大了,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哦,没有女朋友呀,挺好,洁身自好挺好!”司徒朝暮一边满意点头一边在心里推测:在美国工作,应该是先去留学,然后直接留美定居了?这次回来,是探亲?那年纪应该也不小了,二十六七总该是有的。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跟月月很配!

司徒朝暮继续“诱哄”小朋友:“那你觉得,这个小哥哥怎么样呀?”

周唯月:“挺好的,他每天都给我带好吃的。”

司徒朝暮故作惊讶地问:“哇,他为什么每天都给你带好吃的呀?”

周唯月:“因为李老师最近在排剧,他是来给他爸爸送饭的,每次带的都好多,然后就给我吃了。”

啧啧啧!

啧啧啧啧啧啧!

那是来给他爸送饭么?那是真的带的东西多么?那是故意来看你的好吗!

哎,单纯的女孩就是好糊弄!

司徒朝暮一边在心里想着今晚睡前一定要和闻铃分享这件事,一边继续套周唯月的话:“那你觉得,这个小哥哥,和裴星铭比起来,谁更好呀?”

周唯月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那肯定是裴星铭!”

司徒朝暮:“……”

真是想吐血。

有种铁树终于开了花却又被一刀砍断了的感觉。

与此同时,她突然就理解了那些自家女儿放着珍馐美味不吃偏偏要去吃屎的父母的心情。

司徒朝暮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还替周唯月着急:“裴星铭有什么好的呀?既没文化又没修养的,跟人家李之桥一比简直就是个大老粗!”

其实她这话都说得委婉了,但如果不委婉点的话,可能会让周唯月心里难过,比如说:裴星铭就是个大渣男,换女朋友的速递比你换鞋都勤,还不知检点,说他是个二手货都抬高他的档次了!

再比如说:你再喜欢裴星铭也没用,裴星铭他就是个懦夫,不敢忤逆他爸妈去光明正大地爱你,他也顶不住世俗的眼光!

再再比如说:裴星铭他爸妈也不会如同李之桥他爸妈那般温柔随和地对待你!

自家亲戚自家了解,司徒朝暮不否认他舅和他舅妈的人品,他们都不是坏人,但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太苦了,当过许多年的地摊小贩,受过太多人的鄙视和白眼了,所以他们再也不想承受那种鄙夷中夹杂着嘲笑的目光了。

有钱之后,他们唯一的追求就是尊严和体面。

周唯月心智不全,世人常道她是个傻子,满足不了他们的体面。

裴星铭哪怕再渣、再不上进,也一直牢牢地记得他爹妈曾经受过的那些苦,所以他不敢忤逆他爸妈,不然他也不会去高中当体育老师。

这就注定了周唯月和裴星铭之间的异轨殊途。

可是周唯月不明白。

或者说,她能够明白,但是,她很固执。她太喜欢裴星铭了,从小就喜欢。

司徒朝暮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那么些许的恨铁不成钢:“裴星铭一直都有女朋友,现在这个都谈半年了,时间最长的一个了,我舅舅舅妈也都挺满意,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么?干嘛要想不开一直去喜欢他呀?”

然而,话音落后,却许久没有听到周唯月的回答。

司徒朝暮奇怪地扭过脸去看了一眼,才发现周唯月的眼圈红了,委屈难过,泫然欲泣。

司徒朝暮歉然又无奈:“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周唯月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赌气一般将自己的脸扭向了车窗。

司徒朝暮简直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无语心想:怎么还闹气小脾气了?

哎……

“好啦,别生气啦!”司徒朝暮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周唯月,“到了庭岗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就高兴了。”

周唯月终于扭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却还是闷闷不乐:“什么地方?”

司徒朝暮眨眨眼睛,买了个关系:“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庭岗,清渠村村尾小院。

午后的阳光灿灿,如水流金;庭院梨花葳蕤,春风拂过,落英缤纷。

毛三和吕四把写作业的场地从书房移动到了餐厅,趴在了临窗的宽敞餐桌上,一边写作业,一边观察他们的师父——

顾晚风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头帽卫衣,黑色工装裤,脚踩一双白色的平底板鞋;浓密的长发并未完全束起,一层披肩,一层束髻,看起来既不羁野酷又古雅清冷。

明艳阳光下,他直接席地而坐在了客厅门前的台阶上,一脚踩着台阶,将腿曲起,一条腿伸长搭在了台阶上,修长笔直;一手随意搭在腿上,一手横放在膝盖头,拿着手机;低着头,眉头紧蹙,抿着薄唇,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吕四勾着脑袋盯着窗户外面看了一会儿,困惑地问了毛三一句:“咱师父这是加上微信了还是没有啊?”

毛三:“那肯定是没有啊,有的话他表情能这么凝重?”

吕四略有些心疼他师父:“他都快在那儿坐一天了。”

毛三:“可能也被拒绝一天了。”

吕四:“啊这……”

毛三叹了口气:“哎,师父没有恋爱经验,无从下手了属于。”

吕四:“要不,找个经验丰富的人帮帮他?”

毛三:“找谁呀?”

三分钟过后,吕四和毛三一起从室内绕到了客厅,然后从前门跑出去了,一左一右地蹲在了顾晚风的身边——

毛三:“师父,我们俩给您找了一位感情大师,您要不要去请教他一下?”

吕四:“经验丰富,百战百胜的那种。”

顾晚风一点儿都不相信这俩臭小子的话,冷淡的眉宇瞬间严厉了起来,本是想驱赶他俩回去写作业,然而话到嘴边了,却不由自主地改成了:“谁?”

吕四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说:“住在村西边的那个曹老鹤您知道吧?他家的小儿子,曹老五,原来在外面干工地的那个,才回村三天,就把村头的李寡妇给拿下了。”

生怕他师父不知道李寡妇是谁,毛三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一看见您就双眼放光的酷爱穿黑丝袜的波浪长发美艳少妇。”

吕四点头:“啊对,就是她,特猛一女的,每次看您的眼神都跟少奶奶看精壮长工一样饥渴。”

毛三:“她还说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处男谁不是,所以她总是很馋您的身子。”

顾晚风:“……”

吕四:“但是她现在被曹老五拿下了,成为了他的火辣红玫瑰。”

毛三:“说明老五子确实有点儿东西。”

吕四:“您可以去请教他一下。”

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晚风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冷冷开口:“你们两个,是不是功课太少了?现在、”

然而他的话才刚说到一半,一辆火红色的小轿车就“嗖”的一下开进了院门里,吓得正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小黄、大黄和超级黑“蹭”地一下子就从地上弹了起来,挥着尾巴汪汪乱叫。

毛三却面露喜色:“师父!您的红玫瑰来了!”

吕四也是大喜过望:“您梦中的情少奶奶,她来了!”

顾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