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考虑到古代重农的政治与今天的农业保护本质不同。农,原本是民可以安生的唯一且充分的手段。农民时至今日也相信这一立国以来的传统,希望以此保证全家及子孙后代的幸福。他们自己希望的当然是全生计的维持,所以在必要之时对于在农之外获得补充并不在意。然而都市作为消费者对他们的期待,不过是粮食顺畅无碍的供给,甚至颇有正是为了确保这一点才会担心所谓“农村凋敝”问题的倾向。至少,二者在希望村落繁昌的动机上并不一致。而从将农村的丰收看作可以开始浪费的兆头而欢迎这一点看,商人立场的经济形势判断依然风靡于世。无须详细论证,这与古来的重农思想迥异。如果从这一态度出发,以农产商品的数量为尺度,也许可以得出日本的农村不会凋敝这一结论。因为即使农户生活拮据而节省口粮供向市场,米谷的交易依旧可以显得红红火火,热闹非常。

总而言之,关于农村盛衰的外部测定全不靠谱。那么我们应该依据怎样的标准来判断村落是否衰颓呢?从理论上说,回答这一问题并不麻烦。村也好,家也好,与所有的生物一样,不能依靠自身力量支撑下去便是死亡。而大也好,小也好,这种力量部分出现故障便是衰颓。但如果将这一理论实际应用到复杂的人世间,因为生计的规模可以无限地伸缩,所以难以确定何种程度的生活对当事人最为适宜。从前,农民都遵循着年深日久的传统,大致有着一村之内的惯例,将逾越这些惯例而导致贫困视为自作自受,不予怜悯。但这些惯例非常粗陋,难以忍受不如说是一种必然。今天人们不再干涉他人的衣食生活了,但作为交换,无论因何缘由陷入困境,也都难以相互救助了。人可以独立地、自由地变得贫困,这一点农村与城市没有太大差别。于是,对抗的手段也都由个人随心所欲而定,有的为存钱蓄财而节衣缩食,有的面临绝境却还纸醉金迷,从外部状态来判断其生活的盛衰也越来越难。但从总体上说,一个家、一个村乃至一个国家,其消费都无法超越自己全力以赴所能够创造出来的财富。远在接近底线之前,贫穷的征兆一定会在某个角落显露形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