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故事之行路难 二

狐女眼中尽是凶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在两兄弟身上扫去,略一盘算便决定先从张二狗下手,嘴角露出冷酷的笑容,向着他慢慢走了过去。

张二狗惊恐地挣扎着向后挪动身体,可是怎么躲避得了步步逼近的女妖,张大狗愤怒的吼叫着,却对于弟弟的处境难以帮助。就在狐女脸上的笑容越加的灿烂,准备伸爪挖出这个少年的心脏之时,突然张口发出一声惨叫。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口透出一截剑尖。这时站在她身后的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剑抽了回去,带出了一大篷血花。

狐女支撑着转过身,看到的是身后一个白衣男子,手持长剑又是一剑向着自己的前胸刺下来。宝剑再次恶狠狠的穿胸而过之后,想要反击的狐女发现自己一丝法力都提不起来,生命力正快速地从身体中流失,总是有着一身的本事,却一点都施展不出来。

她难以接受自己会败在这样的情况下,败在这样的对手手中,跌撞着企图逃走,可是白衣男子不肯放过她,猛地从她的胸口抽回宝剑,然后伸手拍在她的额头上。狐女不由自主地张口,吐出了一颗光茫流转的珠子。那个白衣男子把珠子抄在手中,随手一推,狐女的尸体应势而倒,倒地之后衣裳委顿散落,露出里面一条火红的三尾狐狸来。

张二狗已经爬了起来,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这事情突兀的转机。

白衣男子手中举着那个珠子哈哈大笑:“胡七娘啊胡七娘,想不到你这个毒妇也会有今天!想不到老天有眼,让我今天可以手刃分人!哈……恶有恶报,老天有眼,胡七娘啊胡七娘,你身上背的累累血债,今天就都还了出来吧。”白衣男子不知道与狐女有什么样的深分大恨,一只脚踩着狐尸,一边纵声大笑了良久。

在旁边看着的张二狗心中一动,他悄悄的靠近,装作在看那具狐尸的样子,忽然出手,一把夺走了白衣男子手中拿的那颗核桃大小,光彩夺目的珠子。

白衣男子大仇得报,心情正在十分的激动之中,猝不及防之下被张二狗得手,等他愣了愣回过神来,张二狗已经冲到了张大狗的身边,把那个珠子塞进了张大狗的口中,催促说:“哥,快,快吃掉。”

白衣男子一个箭步冲过去,可是终于还是晚了片刻,张大狗已经一扬脖子,把那个光珠吞了下去。白衣男子又气又急,在张大狗身上踢了一脚吩咐:“吐出来!”

张大狗只觉得一阵清冷的感觉随着那颗光珠滑入了腹中,可是还来不及对他的行为作出什么反应,腹中原本很舒适的感觉突然产生了变化,由冷到热,然后仿佛生起了一团烈火灸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使他不禁痛苦地呻吟起来。张二狗见状大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谁让你这个小子那么‘聪明’居然能猜到那是什么东西,竟然还敢从我手中抢去给他吃。你也不想想,一个百年道行狐妖的内丹,是他这个小妖怪吃得起的吗?看着吧,他马上就会被内丹反噬之力变成灰烬了。”说完抱臂而立,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竟然是自己害了哥哥!看着张大狗痛苦不堪的样子,张二狗跪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抱住他呼叫:“哥,你把那个东西吐出来啊,哥,你快吐出来!都怪我不好,我只会给你添麻烦!都是我不好……哥,你快把它吐出来……”只是现在的张大狗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吐出那颗妖狐的内丹了,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张二狗死死抱住他,似乎想从他身上把痛苦吸引到自己身体上来一样。

白衣男子一直看着他们,到口的煮熟鸭子又飞走了,他的心中当然懊恼气愤,对这两兄弟的际遇充满了兴灾乐祸的情绪。可是看着看着,那兄弟两个狼狈不堪,痛苦不堪的滚动呻吟,他心中的一根弦被触动了,往事从脑海中闪过,令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然后走到张大狗的身边,一把把张二狗扯到一边。

他把张大狗扶着盘腿坐好,自己坐在他的对面,把一只手按在他的头顶,一只手按在他的丹田,然后向张二狗大声吩咐:“去把他的手拿过来!”

“啊。”张二狗还以为他要伤害哥哥,正准备去拿砍柴刀跟他拼命,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

“去把他的手拿来按上,别等我改变主意。”

“啊……”张二狗这才明白,这个白衣男子是想帮助哥哥,这种时候就算他还怀疑对方是别有企图,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他连忙把张大狗的两条断臂捡了过来,按照白衣男子的吩咐分别按在张大狗的两肩上,然后坐在了张大狗背后,用两手死死按住。

白衣男子开始为张大狗的体内输送法力之后,张大狗已经不象刚才那样的难受了,白衣男子用自己的力量缓缓化开内丹,然后开始向张大狗的全身输送:“不要抵抗,忍着点,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对于张大狗这样一个智力低下的妖怪,白衣男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听得懂自己的话。而且接下来的过程会象剥骨抽筋一样的痛苦,虽然事先向张大狗说明,如果张大狗理解不了,或者自己承受不了,感到痛苦后开始挣扎的话,他也就会马上放弃救助对方的举动——对于自己会一时头脑发热而打算大量消耗自己的法力,帮助一个抢了自己到口的内丹吃了的家伙的行为,他自己现在还在深深的自责中,如果因为外因而终止的话,他会很高兴的这么做。

张大狗出乎他意料的没有什么反抗的举动,也出乎他的意料的坚忍,在他用法力把内丹的力量化开,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张大狗的身体,让张大狗一遍又一遍的承受脱胎换骨的痛苦的过程中,虽然张大狗不停地在痛苦的嚎叫,但是硬是忍着没有动。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白衣男子收回手,声音嘶哑地说:“好了……”他的话音刚落,张二狗便手一松,在张大狗的身后倒了一下。

刚才三个人连成一串坐着,内丹的法力从张二狗按着张大狗双肩的手或多或少地也在冲进他的身体,张二狗可是个凡夫俗子,那样的妖力侵蚀足够使他元气大伤,大病一场的了。其实张大狗的双臂在妖力第一次循环全身的时候已经接上了,只是那个白衣男子当时根本没有余心分心去告诉他可以放手了,于是张二狗就硬是举着那两条手臂,跟他们一起撑了下来。现在听说各个没有事了,心情一放松,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白衣男子自己也十分的疲倦,坐在那里静静调息。

这个时候的张大狗继续在那里静静地坐着,全身的骨骼发出了哔哔啪啪的响声。他的样子与两个时辰前有了很大的变化,皮包骨头提身体已经生出了“肉”,虽然看起来还是个比较消瘦的人,可也不再是那个苍白的“骷髅”了。他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双眼也不再深深陷在眼眶之中,口中的獠牙收缩了不少,茂在了嘴唇之内,不仔细看只会认为他是长也一对“虎牙”罢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的他已经很象一个“人”了,而且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青年人。这使得他因为六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外表,而与弟弟看起来已经差不多的样子,不再象个代替了父母职责的哥哥了。

“哥,你好了,你好了……”张二狗爬过去一把抱住哥哥,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几年中虽然两兄弟一同生活,可是张大狗的情形使得他与张二狗记忆中的哥哥完全不同。张二狗无日不盼望着哥哥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现在愿望一朝成真,他当然再也忍不住要把这六年委屈向哥哥倾诉了。

“哥,你好了,咱们四回家去,咱们回老家去!”张二狗抹着泪建议。既然张大狗已经不再是那么可怕的样子了,他们当然就可以中故乡,回人群中过正常的日子了。这是张二狗一直以来的盼望。虽然张大狗闭目不语,可是他还是兴奋地絮絮说着自己的计划。

“哥,咱们收拾收拾,明天就走。”张二狗喜滋滋地筹划着未来。“我这几年靠卖野味、兽皮也攒了十几两银子,咱们回老家买几块地,收拾收拾老屋。我刻你从小和东庄的韩家二丫头订了亲的,咱们回去先要了嫂子,家里有个女人才象个家,然后咱们种地,嫂子管家……”

“你以为一个僵尸,可以听得懂你说的这些话吗?”白衣男子的声音冷冷地飘来,当头给他倒了一盆凉水:“以为他吃了那颗内丹就不是僵尸了吗?你以为他不吃你,也不吃其他人吗?把他带到人类的村子里,一村的人够他吃几天的?你以为那些所谓的修道之士会放着他不管吗?”

“我哥哥才不是僵尸!他只是生病了!现在他的病已经好了!你没看见吗,他的病已经好了!”张二狗叫了起来。

白衣男子对他的自欺欺人只是一笑,但是看向了张大狗的目光,却多了几分警惕:“僵尸除了吃就知道吃,这样的妖怪在这片山林里,以后大家出入倒是真的要小心了。”

“我哥哥不会吃人的!”张二狗愤怒地叫。

“对,他也许不吃人,他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一般只会把人血吸干,”白衣男子休息的差不多了,不阴不阳地说,“别说你小时候没听大人讲过僵尸吃人的可怕故事。”

“我哥才不是僵尸呢!僵尸都是吃人的怪物,我哥哥他是好人!我哥不是僵尸,我哥不是僵尸!他要真的是那么可怕的怪物,就不会照顾我这么多年了……他要真的是那么可怕的怪物,你就不会救他了……”

“唉……”白衣男子看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们也算是兄弟情深……我给你说个故事你们听不听?”也不等张二狗回答,便自顾自的讲起来:

我在没有化妖之前,只是一只普通的野兔……你知道吗,我们野兔的寿命都是不长久的,我们的天敌太多,自身又太弱小,可是我作为普通野兔,却活得很久,久到有机会成为了妖怪。根据有些模糊的记忆,在成妖之前我已经活了大约三十年——这对于野兔已经是长得吓人的数字了……

张二狗小声咕哝:“所以老人们才说物久成妖。”

白衣男子白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讲叙:我之所以可以活得这么久,全是因为我有一个好哥哥。哥哥不是只普通的野兔,他出生后不久,被一位僧人抱到寺庙中,听一位高僧说了七天法,所以它已经有了灵性。可是哥哥没有抛下同窝出生的我独自去修炼,而是把我带在身边悉心照顾。是哥哥带着我避开种种危险,冬天为我找食吃,夏天为我治病,我才一直活了下来。

等到我成妖的时候,我哥哥已经可以使用一些小法术,变成一些其他动物,植物,甚至可以在天上飞行了。那个时候刚刚有了灵智的我对哥哥崇拜的不得了,所以拼命的修炼,希望自己可以象哥哥那么厉害。那段日子简单而平静,象我们那样的小妖怪,妖怪们懒得搭理,而野兽们已经惹不起我们了。我们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一个小山谷中,每天修练之余吃吃草,蹦蹦跳跳,真是快活开心……

白衣男子陷入回忆之中,嘴角露出了微笑,半晌之后才又开始说:大约一百年吧,我用了一百年时间学会了变化成人。一般来说,可以变化成人是一个妖怪修行有成的基本的标志。那个时候我与哥哥都自认为从今以后再也是不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以以一个妖怪的身份抬头挺胸地生活了。于是我们游**人间,寻道访友,自以为是的过了几年,却不知道在妖怪的圈子中同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象我们这样初化人形的小妖怪和那些有道行的妖怪相比,跟随野生中的兔子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可怜那个时候的我们还飘飘自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处乱窜。

他长吧了口气:“有些事情,等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我们自以为是但也是快乐的日子,在遇到那个狐妖的时候结束了。你知道,野生的狐狸是兔子的天敌,可是那时候我们认为变成了妖怪就不需要再有这方面的顾虑了。而她又伪装的那么好,那分明是一个较弱腼恬的小姑娘,一心一意地要与我们结伴同行,我们怎么可以因为种族的原因不接纳她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她的媚惑之中的,只知道那时心中就认为她是世界的全部,她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如同印在我心上,我为了她的一个眼神,可以做任何事情……

听着这些话,张二狗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不久之前他还处于那种状态之下,如果不是哥哥敢来相救,自己一现在还沉迷其中,成了这个狐狸的玩物。

那段日子里我已经把周围的事情全忘记了,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也忘记了哥哥的存在。可是我们依旧是三个人一起出入,于是当她的我心中越来越重要之后,有一天,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我脑子里——她应该是我一个人的,而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男性在她旁边转来转去。

我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与我产生这同一种念头的,可是我可以确定,不知不觉之中,我们两兄弟已经开始相互憎恨对方、防备对方了。在不知不觉中,如果他消失了,她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这样的念头已经在我们的心底扎了根。现在回想,那个狐妖当时为了挑拨我们两兄弟之间相互仇恨,真是用尽了手段,而我们也就老老实实地让她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到了兄弟相残的地步……

白衣男子手握拳,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们兄弟……”张二狗小心翼翼地问,“你们……”

“对,我们自相残杀……”白衣男子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把张二狗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做成的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打两段。

……我们两兄弟两个终于有一天打了个你死我活,那时我们早已忘记了对方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兄弟,一意要把对方杀死。而那个狐妖就在旁边,快乐的看着这一切,对她而言,这样的事情就好象一台大戏一样,可以令她十分的开心吧……

张二狗想到自己与哥哥刚才的局面,心中更是发冷。

……虽然使出了全力生死相搏,可是我的实力毕竟是不如哥哥的,于是最后失败的那一个便是我,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最后一刻,哥哥心中又对我这个弟弟保持了一丝感情吧,所以最后的那一剑仅仅刺穿了我的小腹,没有让我立时毙命。我倒在血泊中,看着哥哥与她相拥而去,觉得自己的心被搞走了一样……

白衣男子再次长叹一声,露出一抹苦笑:“那时我觉得,失去了她还不如死了的好,可其实,我正是因为那样才捡了一条命。我在荒原中挣扎着,呼唤着她的名字,对哥哥发着毒誓,说要把他碎尸万段,说要把她从哥哥手中抢回来。也许恰恰是这种念头支撑着我,在伤势那样严重的情况下我竟然硬是挺了过来。

等我的伤势好转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那时的我因为远离了那个狐妖,已经从媚惑中解脱,回忆前因后果,我越想越害怕,她分明是有意地要控制我们兄弟,现在我侥幸捡回了命,可是我哥哥还在她的手中,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伤害?狐女想要把他怎么样?虽然我很害怕再次落到那个妖狐的手中,但我不能不去救哥哥。

我鼓起勇气四处寻找她的下落,终于在又花了几个月时间后,终于找到了我的哥哥。

那时的哥哥已经被她吸尽了精气,又因为没有了利用价值,被她随意抛弃了。我见到他时,他已经皮包骨头,奄奄一息。可怜到了那种时候,他还在念念不记忘地挂着那个害了他的狐妖,他看都不看我这个弟弟一眼,口中叫着她的名字,拼着最后果的力气向前爬,口口声声要去找她,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白衣男子讲到这里,不能掩饰自己情绪地抹着泪水,张二狗也不禁陪着唏嘘。“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报仇,除了偷偷跟踪她,自己拼命修炼之外,我深知自己的道行与她相差太远,所以时时在等待着机会,我相信多行不义必有报应,今天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狐女的皮就放在一边,白衣男子用脚踩,恨意未消地说:“我终于可以亲手杀了这个狐狸精。”

听白兔精讲完往事,张二狗长出了口气,看来自己与大哥是运气好,幸亏有这个白兔精也要打狐女报仇,不然自己兄弟二人现在一定成了这个狐女的盘中之餐,板上之肉了。他却不知道,其实这个狐女留意到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寻找机会报仇的白兔精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有意的要狐女与这对兄弟发生冲突,自己好在其中浑水摸鱼。不过张二狗就算知道,恐怕心中对这个妖怪还是充满了感激。毕竟是他就了自己两兄弟的命,而且在自己恩将仇报的抢走了他要吃掉的内丹给了哥哥之后,他还是不计前嫌的救助了哥哥。

白兔站起来伸展手臂说:“我要走了──他快醒了,我可不想再打一场,你也快点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他眼睛看着的,正是一直在那里不动不语地吸收那颗内丹的张大狗。

“我哥不会跟你动手的,怎么说你也是救了我们。”张二狗自信地保证,“他有时候虽然有些时候脑子不清楚,可是我劝他他总是听的。”

“呵呵……”白兔冷笑一声,“他听你的?现在他一睁眼,保证第一个就扑向你,把你当作一顿美餐──你说不会不知道,僵尸最喜欢吃的就是人吗?”

“我哥哥才,才不是僵尸……”张二狗心虚地反驳,口气未免不怎么地坚决。

“他不是僵尸?他不是僵尸你给他吃狐狸内丹?不怕吃死他!”白兔精讥讽地说道。

张二狗低下头无话可说,他心里何尝不明白哥哥的异样,这么多年下来,他何尝不知道哥哥已经不是人类了,可是他怎么能承认这一点?一旦承认了,岂不是说明他连最后的一个亲人也失去了。所以他一直在心底催眠自己,反复告诉自己哥哥只是生病了,他没有死,没有变成僵尸,而只是生病了,只是多攒钱,多给他吃药,吃补品他就会好起来,两兄弟就会这样一直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是现在白兔精的活把他的谎言全部打破了,张大狗确实已经死了,在带着他逃出赵府的那一天,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在大雪封盖的山林中,身受得伤的他已经死在自己的怀中了。只是当弟弟被恶狼包围的时刻,心有不甘的张大狗的一分魂魄生生的借着弟弟的血挤回了自己的身体,化为了一只僵尸跳起来保护弟弟。虽然保护弟弟的念头支撑着他,使他没有吃掉张二狗,还一直在张二狗的身边保护、照顾他,可是僵尸就是僵尸,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已经不再是张二狗的哥哥,那个憨厚、倔强的乡下少年张大狗了。

“就算他是僵尸又怎么样!他依旧是我哥哥,我才不再乎他是不是妖怪!”张二狗有些气愤地冲着打破了他的美梦的白兔精喊,“只要我们两兄弟可以在一起过平安日子,我才不管哥哥是人是妖呢!这也不关你的事!”

“好心当作驴肝肺……”白兔摇头叹息,“你以为他这次醒来,还能记得你是他弟弟?”

张二狗一惊:“什么意思?你给他吃了那个狐女的内丹,他的法力必将会大增,妖气当然也会大增,相对的,做为人的部分就被抹杀掉了,等他再醒过来,你看到的将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僵尸,而不是你那个似妖的哥哥了。”

“我不相信……”张二狗的声音有些发抖。

“信不信由你,他这次醒过来,一定急于吃东西,你就等着看看他吃不吃你吧,我可要走了,跟他再斗一场,没意思……”说着白兔精出门,一晃不见了。

张二狗看着已经收敛了身上的黑气的哥哥,心里也不由开始打鼓,现在的张大狗已经一改那种皮包骨头毫无血色的样子,反而变的脸颊丰满,皮肤白皙中适红润,如果看他现在的样子,谁也不敢说他其实是一只僵尸,也许吃了那么厉害的内丹,哥哥已经变回人了。张二狗在心中幻想着,见张大狗双眼眼皮轻轻跳动,便低声呼唤“哥哥,你怎么样了,感觉好点没有?”

张大狗似乎在回应他的呼唤,双目缓缓睁开,闪着幽光的双眼落在了他的身上。

“哥哥,你,你没事吧?”张二狗心中也有些忐忑,于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叫唤。

张大狗的情况其实正如白兔精所预言的。现在他的法力大增,已经不再是一只刚刚异化的僵尸了,现在的他可以不畏阳光,也可以施展一些从狐妖内丹的记忆中感知到的小法术,而随着他进一步的修炼,他的能力会越来越强,毕竟有百年道行的狐妖内丹足以令他有天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不过也因为如此,做为僵尸的他已经开始生出了自己的意识。以前,做为一个没有多少智力的僵尸的时候,张大狗残留的意志不控制这具身体,现在,这具身体本身的力量已经足以产生意志了,自己会把之前属于张大狗的思维,压制到了微乎其微的状态。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在前的少年是自己百般呵护的弟弟,他只是感到自己非常饥饿,仿佛几百年没有吃东西了一样。他的身体内部的巨大变化,使得他现在需要大量的能量来补充、消耗。而运好的是,睁开眼就看到了美味……

张大狗双眼死死盯着张二狗,不由自主地舔着嘴唇。

“哥哥,哥哥……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二狗啊……哥……”张二狗在张大狗的逼视下步步后退,他从哥哥的眼睛里读到的不是往日的关爱,而是一种看到了烤猪、炸鸡、酱牛肉般的神情,他不由地害怕起来。也许刚才的白兔精说的是真的,哥哥他,他要吃了我……张二狗又惊又恐,转身向门外逃去。此时的张大狗岂能让到了口边的美味逃走,一个箭步便抓住了他的肩头,板过他的脖子,对着微微起的血管,张口便咬了下去。

张二狗见张大狗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地对自己咬了下来,心中一片冰凉,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眼泪一下子不流了下来。

张大狗的牙齿刚刚触及他的皮肤,一道白光穿窗而入,迎面打向了张大狗。

张大狗现在已经不再象以前那样,会被阳光造成极大的伤害了,可是对于阳光的畏惧在他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即使他因为吃了一颗狐妖的内丹法力大增,印在心底的那种畏惧也不能一下子就消失。见到强光迎面照来,他下意识地闭眼,用手护住脸面,并且后退了一大步。趁这个时机,一条人影冲了进来,拉住张二狗便飞出了窗口,等张大狗再睁开眼,眼前的美味已经无影无踪。

“吼……”张大狗咆哮一声,把屋顶震得瑟瑟地落下尘土,他手臂一挥,把墙里打了个大洞,腿抬,又把床板踢得粉碎。这栋小小的木屋在他的发泄下,不多会便化为了一堆碎木板,张大狗站在小屋的废墟上仰天长叫,声音震动了整个山林,一群飞鸟从他附近的树上惊起,飞向了远方……

张二狗被白兔精拎在手中,他们正站在远处的棵树顶,眼看着哥哥亲手毁掉了兄弟俩多年居住的地方。眼看着自己亲手打的墙壁,修的屋顶一一碎裂,张二狗泪流满面,这时的张大狗发现了狐女残缺不全的尸体,拿在手中大嚼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白兔精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说,“叫你把我到口的内丹抢给他吃,叫你不听我的话早早的逃走,要不是我心肠软,你这会子已经被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张二狗泣不成声,看着远处废墟上熟悉又陌生的哥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送你出山,你自己在这山林中一天也活不下去。”白兔精本着救人救到底的想法说,他毕竟还是心软,口中说的的厉害,却不能真的抛下张二狗不管。

“不,我哪里也不去,我要跟大哥在一起……”张二狗大哭着拒绝他的好意。没有了哥哥自己能去哪里?自己又如过活?哥哥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他会不会真的就此成了一个可怕的吃人妖怪,如同过去奶奶讲的古老故事的妖怪一样,残忍凶暴,最后却总会被救苦救难的世外高人除去?“哥,哥……你不能这样,你不是个妖怪啊……”张二狗的哭叫随着风远远传出,正在大吃的张大狗似乎听见了什么,蓦地站了起来,竖起了耳朵,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麻烦……”白兔精可不愿意张二狗把那只僵尸引了来,他是这片山林中的“住户”,可不愿意惹上僵尸这么个对头,以后的生活中可是多添加许多不便的,妖怪们之间的关系,大多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扬手一拂,张二狗应势昏睡了过去,白兔精把张二狗拎在手中,向着有人烟的地方掠去。

张大狗顺着风中的气味追了几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再次发出了一声长号,并且把目光盯上了一只在林间跳跃的小鹿……

“恭喜恭喜,曹大,你选了个好女婿啊。”

“老曹头,今天你可得好好喝几杯,养老女婿上门,可是喜事一桩啊。”“二小又精明又能干,人又实成,你们老曹家烧了高香,他才肯给你们当上门女婿啊……”

曹老汉家小小的院落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院子中开出了七桌酒席,庄刻人家虽然穷困,可是桌子上也是有酒有肉,难得一见的丰盛。曹老汉身穿一件崭新的衣服,在院子中,屋子里的宾客们之间来往应酬,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之情,张二狗身穿新郎官的大红衣服跟在曹老汉的身后,出出进进,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是他的脸上却有一抹的茫然,笑容也有些僵硬。

过了今天,自己就真真正正的是这个小山村的一份子了,自己将有新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子,有和前几年完全不同的生活。将来会有自己的子女,如果没有意外,自己就将这样终其一生,过去的种种事情,也不过象一场梦境一样,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最后变得毫无痕迹。其实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太平日子吗?只不过与自己计划中不同的是,将要过上这样的日子的人变成了自己一个,而没有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大哥……

那天,张二狗被白兔精带走,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这个小村庄的村口。白兔精早已不知去向,可是他在自己的身上发现了一大包不下三百两的银子──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想来是白兔精放在他的身边的。

张二狗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回山林中,再去找哥哥,一定要把哥哥唤醒,让他记起自己是谁,让他变回以前的哥哥。可是走了没有几步,张大狗对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来时的景象便又浮上了心头,那个时候张大狗的神情,他的眼神中的贪婪与食欲令张二狗打了个寒颤,收住了步子,颓然地坐在了村口的树桩上。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整整大半天水米未进,身上又有与狐女搏斗的时和张大狗留下的伤痕,坐下来之后只觉得自己又累,又饿,又浑身酸疼,心中更是伤悲、后悔、茫然种种滋味一股脑的混杂在一起,不由地痛哭了起来。

幼年丧亲,家破流亡,与哥哥乞讨为生,却又被奸人拐卖,在赵府受尽l辱,好不容易逃出那个牢笼,哥哥却为了保护自己送了命,哥哥对自己手足情深,化为了僵尸还要竭力地保护自己,可是自己却自作聪明,把那颗狐女的内丹拿给他吃,结果弄得现在,哥哥变成了真正的妖怪,自己也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由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终于他的哭声惊动了一个人。

“韩家小哥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曹大正好早起下地,远远看见一个坐在村头哭。这个小村庄一共三、四十户人家,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亲戚关系,而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平时相互之间也是守望相助共度难关,曹老汉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受长辈的责备,正躲在这里哭泣。这里已经出了村子,距离茫茫的山林不远,村子中的野兽时不时的会游**而来,可不是一个小小少年应该独自来的所在。曹大正打算上前安慰几句,把这个孩子送回家去,走近了却发现在哭泣的根本不是村里的少年郎,而是那个时不时会到村中兜售皮毛的山中猎户韩小哥。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怎么会来到村头痛哭,连忙上前询问。

“曹大叔……”张二狗抬头看见一个还算熟悉的人,哽咽几声,却越发哭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一口气上不来,居然一头栽倒,昏在地上。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躺在了曹家的**。曹家父女对他细心照顾,请医熬药,但是也用了大半个月时间,张二狗才能下床行走。这期间曹家你女并没有追问张二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世代居住于山中,他们明白山林中隐藏着多少险恶,少年身上的伤痕,血迹,已经说明他的经历决不愉快,他们知道少年应该还有一个父亲,可是少年自己狼狈的出现在村口,又这么长的时间不提自己的亲人,那种可能的悲剧使得曹家父女已经不忍开口再问。

张二狗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之后,曹大托村中的一位长者上门,来向他提出了招他做上门女婿的要求。

曹家父女都是好人,他们善良、朴实,对张二狗也关心信至,只看张二狗昏睡的几天之间,身上的衣服被他们全换上了洁净的新衣物,但是身上那一大包足以砸死人的银子却分文未少。他们花了许多的钱财为张二狗求医问药,却没有开口向他要一文钱,张二狗就知道,能遇上这样的好人家是他的运气。而且,拥有一个安祥和美的家庭,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曹二姐也许不象那狐女一样,有着惊人的容颜与娇媚,可是她纯朴善良,必然会是一个贤妻良母,自己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有这样的亲事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张二狗考虑了几天,便点头答应了这桩婚事。

从今天开始,自己将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半子.上要孝敬岳父,下要爱护妻子,将来还要养儿育女,背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过的生活对自己而言,将成为一场遥远的往事,可是自己真得要就此把哥哥忘了吗?自己就这样自顾自地过上幸福的生活,而让哥哥在山林中做一只妖怪,自生自灭吗?自己就这样把唯一的亲人扔在山林之中,而忘了他对自己的付出与牺牲吗?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哥哥现在是一只强大的僵尸,他根本不记得张二狗了,一看见张二狗,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吃了他。面对已经变成妖怪的张大狗,他一个平平凡凡的人类又能做什么?僵尸可是要吃人的啊。

张二狗象个木偶一样跟着曹大进行着婚礼的流程,心中想的,却全是哥哥的事,哥哥现在还没有吃过人,可是他总有一天会吃人的,吃人之后,他就会距离原来的那个善良、老实的张大狗越来越远,成为更加可怕的妖怪,而且……

张二狗忽然想到,张大狗所在的山村距离最近的村庄,就是此刻自己所在的这个小山村,如果张大狗已经不再畏惧阳光的话,他为了寻找可口的食物,会不会一路找到这里,然后……

张二狗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客,看着大人孩子那一张张快乐的笑脸,脑海中闪现的,却是一只力大无穷,爪牙锋利的僵尸冲入村庄,大肆杀戳的情景,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善良可亲的曹氏父女,平宜近人的老村长,爱絮叨着表达关切的邻居大娘,可爱调皮的小顽皮,漂亮娇俏的小丫头……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

张二狗鬓角出汗,不敢再想下去了。

曹大心里高兴,喝的不免多喝了几杯,此时说话已经不那么利落,开始有点大舌头了。正向几个亲戚拍着胸脯吹嘘他自己的眼光有多么多么好,才会选上了张二狗这个女婿,张二狗看见里屋门口有个红色的身影正躲在门后,有些担扰地向外张望着。张二狗知道,那是今天的新娘子曹二姐,她一定是担心向来贪杯的父亲会趁机多喝,才会不顾新娘子的矜持,偷偷出来观察吧。张二狗想到这里一笑,走上前去为曹大挡酒。

他知道曹二姐对自己是一直很有好感的,而自己对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这个少年自己根本不清楚,也许这个样貌平平,性格和善的女孩子,对他而言就是平静安祥的生活的具体体现吧。

所以张二狗打从心底感激二姐,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日子的机会。

可是张二狗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留下来,成为她的丈夫,自己心里很清楚有一相吃人的僵尸在附近的山林之中。如果成为了二姐的丈夫,成为了村子的一份子,他就应该为了全村人的安危考虑,把事情说出来,让村人们有个准备,准备下一步怎么去对付那个随时会出现,伤人的怪物?可是那个怪物,恰恰是疼他、爱他、为了他才死于非命的哥哥。张二狗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渺小的人类,要怎么才能保护二姐和村人。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同时保护自己的哥哥。他对自己的无能十分气恼,为什么每当遇上了事情,自己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展,却对一切无能为力。

“把新娘子请出来,拜天地、入洞房了。”随着人们的起哄,曹二姐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在两个喜娘的搀扶下,款款地走了出来,张二狗也被村中好热闹的小伙子们推推搡搡地拉到了院子当中。请来主持婚礼的老村长整理衣衫,清清嗓子,就要上前开口。

张二狗心中明白,只要自己与曹二姐一起拜了天地,她就实实在在的成为了自己的妻子。自己就必须无刻不肩负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可是现在的自己能做到吗?当他一步步走到新娘身边,周围的人们吵吵嚷嚷着要他们开始行礼的一瞬间,张二狗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刺得心上无比的剧痛,“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张二狗嘴嘴自语。

“韩小哥,你怎么了?”

“还没拜堂,看见新娘子就不会走了,以后你的日子可怎么过,呵呵呵!”

“快上去拜堂啊,新娘子可等不及了。”

众人见他踌躇不前,发出了一片善意的催促声。

可是张二狗更加的犹豫了,看看大家,看看新娘,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向前曹氏父女连连叩头:“爹,二姐,我对不起你们,我配不上你!我不能跟你拜堂了,你的终身,我错了,一直在骗你们欠你们的情,张二狗下辈子再还给你们吧。”触地有声的嗑了十几个头后,他爬起来向着门外跑去,众人还都在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谁都没有防备地就让他那样冲了出去。

“他这是失心疯了吗?快,快把他追回来!”曹大急地跺脚大叫,一院子的宾客乱作一团,几个年青力壮腿脚利落的青年已经反应了过来,就准备追上去。

“你给我站住!”曹二姐一把扯掉头上的盖头,大声叫起来,“你要到哪里去,也得把今天的事情完了再去!今天是我一生的大日子,我不许你给我捣乱!你要走等到明天,也误不了你的事!”自从昨天,张二狗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偷偷塞给她,让她去掌管之时,她对着那沉甸甸白花的银子,心中就不但没有生出喜悦,反而有种难言的不安,这种不安一直伴随着她到了今天,直到拜天地的前一刻,她刚刚稍稍放下了心,认为一切只是自己的多心,婚礼就要顺利的完成之际,事情还是突生变故,新郎倌还是头也不回的要走了。

“张二狗……原来你姓张……”她苦涩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眼泪滑了下来,“你给我回来,不然我曹二姐恨你一辈子!”

张二狗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又动摇了,转过身望着她:“二姐,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们不能拜堂,要是真的拜了堂,你以后怎么再找好人家?”

曹二姐看着满堂的宾客反问:“即使不拜堂,你还要我再找什么人家?我既然答应了嫁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家的鬼了,你还要说什么!”

张二狗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在想什么,可是等他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了新房的**。

“今天,我已经嫁了你,我是你的人……是你的妻子了……不管你要到哪里去,你要什么时候回来,我总是在等着你的……”曹二姐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轻轻地说。

张二狗咬着嘴唇看着她,忽然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他多么想跟这样体贴温柔的妻子白头偕老,一起过快乐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他不能……为什么他不能啊……

“你这个畜生给我站住!”曹老汉大声喊叫着追赶着张二狗来到了门口,张二狗虽然脸上满是泪水,可是还是没有停步地冲了出去。

“爹,别追了,是我让他走的。”曹二姐依在屋门口看着张二狗的身影幽幽地说。

“不追,不追怎么行!你们刚刚成亲,他走了你后半辈子怎么办!”曹大的意外、惊讶很快演变成了所愤,怒发冲冠地对着张二狗消失的方向大骂:“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兔嵬子要是让我抓住他,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他把我们好人家的闺女当成了什么……”

“爹!”曹二姐大叫一声,阻止了曹大的话头:“我早就知道,他不会留下来的,他的心里有事,有一件他必须去做的事……我早就看出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又低头垂泪。

曹大叹了口气叫了声:“丫头,咱们不稀罕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了,天下有的是好小伙儿,回头爹给你找门更好的亲事。”

曹二姐一甩头:“爹,我已经是出过嫁的人了。今生今世,他若回来,我就是他的新娘,他若不回来,我就是张家的寡妇……我是要等着他的……他已经答应了我,就算死了,骨头也要回来跟我合葬的!”曹二姐边说,边脱下大红的外衣,慢慢走回房内。

“白兔仙人!白兔大侠,白兔前辈……”张二狗如同疯了一样在林于中狂奔,边跑边呼叫着他唯一可以求助的对象,那个看起来心肠很软的白兔精,他的呼唤在深夜的林中显得格外的响亮,无数的飞鸟与小动物被他惊动,在林柏草丛间乱闯。由于他的状态过于“奇特”,以至于林中觅食的野兽们对他都小心翼翼地防范着,跑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上前来把他当作猎物的野兽出现。

不知觉间,张二狗已经跑到了他的旧屋附边,地上散落的房屋碎片依旧堆放在那里,只是周围多了一些动物残缺的尸体。

“哥哥……”张二狗停下了脚步,看来哥哥似乎还在这附近活动,他的心中还在把这里当作家吗?他是不是还能多少记得一些与自己一起生活的日子,能够多少想起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与“食物”稍有不同的存在。

他心中刚刚生出一线的希望,不过这一切下秒就有了答案,因为张大狗正从树丛后面转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奇怪的,长着七条腿的狗一样的尸体,一边啃着一边用垂涎欲滴的目光看张二狗。

“哥哥……”一个月左右来见,张大狗有了更我的变化,他的外表更象一个普通人了,除去那双血红的眼睛和白皙的过份的皮肤,谁都不会看出他就是那个皮包骨头的僵尸。

“哥哥……”看起来他还活的很好,张二狗呆立在那里,一时无言。

张大狗看看他,看看手中的猎物,似乎在进行比较,最后他还是没有放下已经到手的猎物过来进行新一轮的捕猎,也许是因为他刚才与这个猎物搏斗受了一点小伤,也许是因为他向来不贪心,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少年。眼前的食物足够他一饱数日,他也就不打算再去捕获更多了。

一只手伸过来,拉着张二狗缓缓退入了树林中,“你的运气不错,他今天第一次打败了一只妖怪,所以认为对方比你好吃。”悄悄来到张二狗身边的,正是那个白兔精,“等他吃多了妖怪,就会慢慢体会到采补之术,以后这片山林就更乱了……”

白兔精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观察张大狗,今天眼见他在争斗中把一个想吞吃了他的妖怪掐死,知道这个僵尸已经越来越习惯于运用内丹的力量,将开始逐渐领悟法术的运用,成为一个真正的妖怪了:“我不是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吗,你怎么又回来,真的嫌命长了不成。”他盯着张二狗气冲冲地责备。

“请您收我做您的徒弟!”张二狗双手抓着他的衣摆,扑通跪了下去。

“跟我学法术?”白兔精皱皱眉头,“你是个人类,要跟我学法术?”

张二狗肯定地用力点头。

“你就不怕把自己炼成人妖……”对他的异想天开白兔精哭笑不得,半开玩笑地踢了他一脚。

张二狗抑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怕,我什么也不怕,只要可以让我获得力量,让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我就什么都不怕,变成妖怪有什么不好?做人又有什么好?我不怕吃苦,您就收下我我这个徒弟,教教我吧!”

白兔精看着远方说:“你在人类当中不是可以生活的很好吗?以我对人类的了解,我给你留下的那笔钱,足够你过不错的日子了,你怎么还跑回来呢?”

“我不想扔下哥哥自己过好日子,我不能让哥哥这么变成吃人的怪物。”张二狗含泪说,“如果哥哥吃了人,总有一天会有人类的修道之士来找他算帐,可是哥哥只是个小小的僵尸,就算吃了妖狐的内丹,他又不会法术,又不会灵活运用,他的脑子现在又不大灵光,这么下去他总有一天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且离这里最近的人类,就是我岳父、妻子居住的地方,我不能让我的哥哥去伤害他们,他们都是我在这世间上最亲的亲人,我不能看着他们相互残杀啊,前辈……仙人,我认识的人中最有本事,最心慈的人就是您了,如果您不帮我,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说完伏地大哭。

白兔精叹了口气:“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你的哥哥……”

“是……”

白兔精陷入了沉沉的思索,看着张氏兄弟,他不能不想到自己的兄长。为什么张二狗在狐女控制他去伤害张大狗的时候,可以挣脱狐女的媚术反抗,而自己没有做到,以至于与兄长自相残杀?为什么张大狗变成了僵尸还念念不忘保护弟弟,自己的兄长却在临死的时候,依然只念着那个害死他的狐女,看都不看自己这个弟弟?说一千道一万,恨天恨地,还是只能怨恨自己弟兄的意志不够坚定,自己中了人家的**。

白兔精又叹口气,低头对张二狗说:“你起来吧,我先声明,你要学就学,可是我不会收你作徒弟的──收个人类做徒弟,我丢不起这个脸,而且我的本事也稀松平常,将来如果你遇见了更好的老师尽管去免得报怨我耽误了你。”

张二狗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大喜过望,用力给他又磕了几个头:“谢谢师……谢谢前辈,谢谢前辈……”

“也别前辈前辈的叫,好象我多老了似的,我的名字叫季野草,如果你愿意,叫我一声季大哥就行了。”

“是,季大哥,您的大恩大德,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的……”

张大狗沿着树林转了几圈,虽然有不少小动物受到他的惊吓跑了出来,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去捕捉,即使他感到自己很饿,很渴望喝到可口的鲜血,可是他还是懒得去捕捉这些伸手可及的动物,因为他最近知道了,世界上有更加好吃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僵尸这个名词是别人为他取的名字,他也忘记了自己还有张大狗这样一个名字,对于他而言,存在的全部目的就是“吃”,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吃东西,捕食、鲜血、肉……之类的内容。

不过与普通的新生僵生不同的是,他有着从狐妖的内丹中得来的力量,这使行他变得强大,因而,也更加的贪婪。自从十几天前他吃了一个袭击他的妖怪之后,那带着浓烈香味的血肉留在他唇齿之间,直到现在还在萦绕着那个滋味,与之相比,这些兔子,野鸡简直味财嚼腊。这些天来,张大狗一直忍着饥饿也不愿意去吃这些东西。

一只豹子从张大狗的附近跑过,身为山林主宰的它也不愿意招惹这个一身死气的怪物,所以一看见张大狗便转身跑开。豹子身上血腥之气吸引了张大狗,也许这样的东西会比兔子好吃一些,张大狗隐约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自己似乎就靠吃这样的野为生。实在太饿了,没有别得东西吃,就吃它充充饥吧……

“吆……嘿……”

随着一声吆喝,那只豹子又改了方向,跑向了另一边的树林。两只火红色的狐狸从灌木丛中窜出来,在草地上嬉戏打闹,忽然其中一只就地一滚,变成了一个九岁的孩子向另一个扑去。被他扑在身下的那只狐狸也化身成人,嘴里大叫着:“你耍赖了,你耍赖了……”

食物。

很好吃的食物。

张大狗马上就把豹子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躲在一丛灌木后面,看着那两个小孩子继续玩闹着,并且越来越近。

这两个小孩子丝毫不知道附近隐藏着什么危险,依旧疯玩着,发出一串串笑声。

张大狗看着猎物渐渐靠近,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发出低低的吼叫声,他已经比过去有了许多的变化,可是这种遇见猎物之后难以压抑的兴奋还是改不掉。不过张大狗知道,在林中边走边打闹的一对小孩子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表,他们其实是一种叫作“妖怪”生物,他们的味道是所有的食物中最美味的,比起飞禽走兽都更加的好吃,比起只在记忆中知道其存在而从来没机会尝一尝的“人类”而言,不知道是好还是差?

两个小孩在林中相互追逐着,争夺着一个蘑菇玩儿。他们对于身边走过的小动物或者野兽视而不见,可见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山村中的生活,认为这里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们真正的危胁。张大狗轻轻舔着嘴唇,等待他们走的更近了一些,猛地跳了出去,一把擒住了那个小一些孩子,那个孩子被他吓了一大跳,但是到没有惊慌失措地哭叫求救,而是一张口,一个火球向张大狗喷去。张大狗空着那只手伸过来,一把抓住火球捏灭。

这时另一个孩子已经跃了起来,手指化为利爪,对着张大狗当头一抓,口中还危胁说:“放开我弟弟,不然就让你尝尝我们胡家的厉害!”

张大狗挥手迎了上去,双方爪爪相交,那个孩子怪叫一声,被张大狗拍出了几丈,一个跟着落在地上,手背上已经是鲜血淋淋。可是他依旧不肯放弃,又叫着:“放开我弟弟!”又一扑了上来。与此同时,那个被张大狗拎着的小孩子张大口向张大狗的手臂就咬,无奈洛口之处如啃木头一样,不仅没有咬动张大狗坚硬的皮肤,反而咯疼了自己的牙齿。

“哥哥你快跑……回去叫爹娘来救我,咱们打不过他!”那个小一些的孩子见哥哥又一次被张大狗击倒,大声叫了起来,“去叫大人来,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那个作哥哥的也明白,现在凭自己一己之力救不了弟弟,可是他害怕自己回家求救的功夫弟弟便会受到伤害,所以拖延着不肯走。

“哥哥,快去叫人来救我……”小一些的孩子脾气很倔,在张大狗又蹬又刨地不肯服软,同时不住地向哥哥叫。

大些的孩子几经犹豫终于决定放弃徒劳的拼斗回去去求救,可是张大狗是个胃口向来很好的家伙,他一向的习惯就是会把所有的食物一口气吃光,明知道这两个孩子都很可口,他又怎么会让其中一个逃走呢。

他向着大些的孩子大步追赶,忽然想到了什么,张口向着手中那个还在不停地扭动碍事的猎物扳过他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不……”在那个哥哥的大声尖叫声中,一样东西飞来,重重砸在张大狗的头上,把他打得向前一个踉跄,怒吼着回过头来。

树丛中出业的是一个“人类”,而且是一个张大狗认识的人类,这个人为不仅几次三番的从他的口中逃脱,而且还总会在他猎食的时候出现,对他进行干扰。所以他对着对方咆哮起来,露出一口的利齿。

“放开那个孩子!”张二狗对哥哥大喊,“你简直疯了,胡家的孩子你也敢抓!”

张二狗在山林中跟随着季野草住了一段日子之后,便知道了狐狸精家族胡家在这个山林中有多么大的势力(不明白狐狸精为什么总是自称姓胡)。而且他们与当时想要迷惑张二狗的那个狐女不一样,虽然实力雄厚却从不仗势欺人,待人接物也很有大家风范,所以在山林中很有威望。他们的强大保证了他们家族中既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妇女独自在山林中游玩,也没有什么妖怪敢挑起事端。也只有张大狗这个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僵尸,才敢对胡家的孩子下手。他根本不知道,如果真的伤害了胡家的孩子,等着他的便是胡氏家族倾力的追杀,别说他只是一个僵尸,即便是本事再大一些的妖怪,也无法逃得过去。

“放开那孩子!”张二狗见哥哥对自己露出獠牙步步逼近,又大声喊一声。

“嗷……”随着一声咆哮,张大狗把那个孩子一扔,不顾一切地向着张二狗扑了过来,他对这个最近老是和他捣乱的人类十分憎恨和垂涎,恨不得马上能吸干对方的血,啃干净对方的皮肉,看到对方马上就把已经到手的猎物忘得干干净净了。

张二狗转身就逃,却故意时快时慢地调整着步子,引着张大狗向山林中跑去,胡家的两个孩子相互看着,丢下救命恩人逃走有违他们的家教,可是他们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给这个救他们的人增添麻烦,于是下定决心,相互搀扶着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张二狗在山林中快速地奔跑,在山中已经生活多年,最近几个月又有了季野草悉心指导的他动作灵巧的象一只猿猴,时不时还拽着藤蔓在树梢间**过,一阵风般的向前。可是即使这样,他与张大狗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短。就在前面出现了一条大河,耳边却已经听见张大狗的呼呼低吼声已经到了背后的时候,一条藤条不知从哪里飞来,捆住了张二狗的腰,用力一带,把张二狗象驾云一样地扯过了不远处的那条大河。

张大狗又追了几步在河边停下,对着对岸大声的吼叫咆哮,可是却没有继续追上去。僵尸一般都不喜欢下水,即使凭张大狗现在的法力,一点普通的水对他不会有什么妨碍,他还是对于下水过河有种本能厌恶,所以好几次了,张二狗都是用这种方法逃过了他的追逐。

“你出手太慢了,那个小狐狸差一点就被咬断脖子。”季野草把张二狗从河中拖上来后抱怨说。

张二狗沉默不语,他回头看向在河岸另一边徘徊、气愤的张大狗,露出凄然的神色。刚才他是有意地拖延了片刻,为的就是想让张大狗看看那对狐狸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希望这可以令哥哥想起一些往事。可是显然是自己想的太美好,对于那个手足情深的画面,张大狗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的眼中还是只看见“食物”。

“唉……”季野草叹了口气,“幸亏他没把胡家小哥俩怎么样,不然乱子就大了,走吧,我得找着地方去歇口气了,刚才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你也快走吧,别再刺激他了,到口的美味飞了,他都快发狂了。”

张二狗点点头。

这时,一直在对岸看着他们悠闲对话的张大狗忽然笔直地大步向河水冲来,当他来的水面,却没有一脚踩入水中,而是在水面上悬空而行,迈着大步几步就到了河中心。

“飞僵!”季野草眉头一皱,但是他马上冷静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法诀打过去。河水猛地掀起了波浪,张大狗被脚下突然扑到身上的波浪吓了一跳,一分神的功夫已经落入了水中,惊慌失措的挣扎起来。等他拖泥带水地从水中抓上岸,岸上那两个可恶的家伙已经不见了人影。

“拦住他,拦住他……”

“不要让他跑了!”

“要捉活的!族长说了,要活的……”

“杀啊……”

“快,快……”

四周嘈杂的响起地喊杀声中,张大狗跌跌撞撞地在沿着山脚逃窜。在他的身后、身侧、上方,全是胡家的人正在对他进行围捕——那对小兄弟虽然安然无恙,但是胡家还是不打算就此罢休,所以纠结了人手,来围捕这个胆大的僵尸,好在对冒犯者格杀无论不是他们这个家族的作风,他们只是想要领这个山林中的妖怪知道,胡家不是好惹的而已,所以张大狗才支撑到现在。不过他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被生擒活捉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就在胡家人已经把张大狗围住,几个青年男子走向前,准备对他做最后一击的时候,一个胡家的少年忽然出现在现场:“族长有令,放过这个僵尸!不用再抓他了!”

“为什么?”胡家的队伍中正好有当日那两个孩子的叔父,他立刻反对地叫了起来。

“十七郎,十九郎的恩人去求族长,请我们饶了这个僵尸,我们胡氏一族向来有恩必报,恩人这么说了,族长也不好驳他的面子。”那个少年对于这件事也有些想不开,对张大狗啐了一口说:“倒是便宜他了!”

胡家的人互相看看,开始后撤,不过最后一刻,那两个孩子的叔父手中还是飞出一把飞剑,快速地切断了张大狗的手筋脚筋:“饶就饶了你,可是教训还是要你记住!”他恶狠狠地骂一句,“以后眼睛放亮点!”扬长而去。

手脚的伤势只能令张大狗暂时无法动弹,并且一段时间无法行动而已,他身上真正的重伤是在追逃之间曾经受到的几次法术打击。对于他虽然吃了狐妖内丹,法力不低,可是苦于不会法术,不懂使用自己体内的法力,对敌的时候又不够灵活,头脑呆板的只知道扑杀,会受重伤也不奇怪。张大狗在地上艰难地蠕动,他求生的y望十分强烈,所以用下巴触地,象一条大虫子一样地向前爬动,想要快点回到他的藏身之处——一个大树洞中,那里还有一些剩下的食物,对于僵尸而言,食物就是最好的药剂。

一双脚出现在僵尸的视野中,引起了他的一声咆哮,顺着脚部向上他看见了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人类,而对方也在低着头,盯着他看着。僵尸知道这个时候遇见敌人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不打算束手就擒,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着威胁对方。

张二狗看到哥哥这幅惨样,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喂,他死了没有?”季野草从后面走上来问。“你也真是的,帮了胡家那么大一个忙,居然只提这么一个小要求,胡家的人是出了名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向他们要求一件法器,几卷灵书也好啊。”

“对不起季大哥,我当时只想着救我哥哥了,没有……”

“我不是在埋怨你,就是觉得可惜了……”季野草对于胡家那样的妖怪家族,对于他们家族中的那些大妖怪,总是充满了憧憬与向往的,“不管怎么说,与他们搭上了关系就是好事,接下来怎么办?你打算把僵尸带回去吗?”

张二狗点点头:“他伤的这么重,让他自己在山林中太危险了,我想在他伤好之前,照顾他一段时间。”

“你小心别让他咬着就行。”季野草悻悻地说,带这个僵尸回自己的小窝中去,实在不是他愿意的事情。

张二狗正好伸手去扶张大狗,张大狗果然张口便向他的手咬下去,张二狗幸亏缩手迅速,才没被他的利齿咬断手指头。季野草顺手从旁边劈下一根粗树枝,对着张大狗的后脑勺就是一下,随着“彭”的一声巨响,张大狗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好了,现在可以把他扛走了——注意别让他的头靠近你的身体,不然他路上万一醒了,马上就会咬你!”说完他负手先走,一点也没有帮张二狗搬运僵尸的打算。

张二狗看着哥哥一身的伤口,血肉模糊的手腕脚腕,心疼地皱皱眉头。把哥哥抱在怀中向他住的山洞走去。

张二狗跟随季野草在山林中已经住了大半年。

在这期间,很喜欢这个人类少年的季野草倒是尽心尽力地教授他法术,无奈他是个人类,妖怪的修炼方式并不适合他,而季野草这样的小妖怪,除了什么吸取日月精华,采补……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种修炼办法。所以即使张二狗十分的用功,这些日子天天起早摸黑的苦练,其实也只是把身体摔打的更加结实有力,在法术、修行方面并没有什么进步,距离他想要学会法术,阻止哥哥作恶的目的还相差甚远。

张二狗和季野草的日常生活之中,除了刻苦修炼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监视张大狗的行动,一旦发现他要捕食妖怪或者人类的时候,他们就用种种方式加以干涉,尽量地减少张大狗的杀孽。幸亏张大狗法力虽然增长了,头脑却并不灵活,他们的干涉往往可以奏效,所以张大狗才一直没有闯出什么大祸来。比如这一次,就成功的救了胡家的两个孩子,避免了张大狗捅这个“马蜂窝”。

可是根据季野草的说法,张大狗的法力已经开始慢慢增长,之前他过河的时候,已经可以双足离地飘浮,说明他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从狐妖的内丹中吸取更多的法力,成为飞僵。

飞僵,顾名思义就是会飞的僵尸,是一个僵尸的能力已经步入“差不多”范围的表示。

对于大部分的妖怪来说,学会飞行是件不太难的事情,一般的修炼个五、六十年,法力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学会,还有一些妖怪甚至一出生就有翅膀,可以轻而易举地翱翔青天,。可是对于僵尸而言,飞行是件困难的事,他们的沉重身体与笨拙头脑使得他们很难学会飞行,所以一旦他们会飞了,就表明他们的智力与法力都到一定的水平,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吸血啃肉的低等妖怪了。

万一张大狗的力量更加强大,张二狗与季野草还有没有能力干涉他的行为——如果张大狗的力量超过了季野草,反过来是他们两个该考虑逃走的问题了吧?因为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张大狗对于弟弟的情感不是没有恢复一星半点,反而有了更加恶劣的趋势。尤其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张大狗对于季野草与张二狗的感觉,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非常非常乐意把这一人一妖生吞活剥掉。

张二狗在心中尽向好处设想着,但愿在哥哥完全吸收那妖狐的内丹之前,能够想起自己的事来,能够想起他自己原本是个人来。虽然季野草一再的提醒他,那样的可能性有多么的小。

“哥,吃饭了。”僵尸躺在山洞深处,由于四肢的伤势一动不能动,张二狗扛着野猪来到他身边时,他依然咆哮戒备着,丝毫也没有因为张二狗这几天来对他的经心照顾而对对方有熟悉信任的表现。

“哥,你还是要先吸血对吗?”张二狗对于他的表现一点也不介意,坐在他的身边温和地问。不等张大狗回答,他提起那头野猪,把野猪的咽喉对准了张大狗的口,张大狗虽然对张二狗充满了不信任,但是还是抵御不住食物的**,张口向野猪咬了下去,大口吞咽起了野猪新鲜的血液。

张二狗举着那头野猪,耐心地等他喝得差不多后,才在他企图咬啃野猪肉的时候把野猪撤了回去。在张大狗不甘心地叫唤声中,张二狗把野猪剥皮功割,分成几块架在了火堆上炙烤起。直到烤到皮焦肉嫩,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他才从火堆上移了下来,又放在风口凉了一阵,自己尝尝差不多可以入口了,才拿了一根猪腿递到了张大狗的嘴边:“哥,可以吃了。”

张大狗对于食物上的烟火气味十分的讨厌,对于老是给他熟食吃的张二狗也痛恨不已,大声反抗地吼叫,企图挣扎着起身扑向对方。

“吃饭吧。”张二狗把手中的肉向他送了送。这些天中他一直细心照顾着受伤的张大狗。喂饭、喂药,知寒知暖,可是他却决不给张大狗吃生肉,让张大狗喝几口鲜血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僵尸没有鲜血便不能存活。可是张大狗最喜欢的带血的肉块,他却决不给他吃一口,给他的全是烹制好的肉类,有的时候甚至还夹杂着谷物一类。

“快点想起来吧,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烤肉,那时候我们家里穷,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吃一次肉,有一次我看着厨房的肉馋的受不了了,你就去给我偷来吃。结果因为我太馋了,把你的那一份也吃了之后闹着还要,你就再去为我偷,谁知道被爷爷抓住了,你当时一口咬定只有你自己去偷吃了,与我没有关系,最后就只有你一个人挨了一顿打……”

张大狗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可是他终于还是抵抗不了肉类的**,再次作出了妥协,张口开始啃食那条猪腿。

“哥,要是还能回到之前多好,我也不作人了,咱们两兄弟就住在这山林之中,一起过日子。对了,还有季大哥,咱们三个一起作妖怪,一起修炼,说不定哪一天,你们两个可以修炼成仙呢!到时候我也就可以跟着你们鸡犬升天了……”他自顾自地说着似乎不可能实现的憧憬,而一心扑在食物上的张大狗忙着吃嚼,根本没有去留意这个人类在说什么。

洞口外,季野草摇头长叹一声:“二狗,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季野草叫住了正打算外出打猎的张二狗,“你准备一直这么关着他不成?”

张大狗的伤势在几天前便基本康复了,可是张二狗依旧不肯放他走,求季野草用法术把他囚困起来,仍然如同他伤重时一样,天天喂他吃喝。

“他的法力恢复的很快,消除我对他的法术束缚所用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再这么下去,不用说一天三次,就是施展四次、五次也不一定够用了。我可吃不消了,老是这样,我根本就是什么也不能干了嘛!”季野草对于张二狗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颇有微词。这么关着张大狗,还要在不伤害到他一根毫毛的情况下,根本徒劳地消耗了自己的法力,对事情的解决一点也没用,还反而令张大狗越来越憎恨自己与张二狗了。

“季大哥,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大哥他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张二狗可怜兮兮地向季野草乞求。

“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你肯定这么作有用吗?”季野草看着正对他们呲牙裂嘴,目露凶光的张大狗说。

张二狗自己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可是他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放开哥哥,让他重新回山林中过杀戳无度的生涯?难道让他再这么下去,直到有一天又惹上胡家那样的敌人,然后送了性命?

“你自己要想清楚啊……”季野草叹着气走开。

“果然呢……哥,你看你看,那个僵尸真的在里面。”

“我看看……哇,他真的没死啊……”

两个孩子在洞口探头探脑,嘀嘀咕咕,对着不能动弹的张大狗评头论足地说着。

“你说恩公为什么不杀了他,反而养着他呢?”胡十九郎不解地问。对于这个可恶的僵尸的种种可怕表现,他至今还记忆犹新,张二狗救他的恩德他当然也不会忘记,不过他不明白张二狗为什么不干脆把僵尸杀了。

“也许恩公心肠软,不忍心杀了他吧。”胡十七郎设想。

“妇之之仁”胡十九郎断言。

“你竟然敢在背后这么说恩公,我要回去告诉爹!”十七郎对抓住了弟弟的把柄得意洋洋。

“我说的又没有错,明明爹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个僵尸现在真的不能动弹吧?”他眼珠滴溜乱转着说。

“你想干什么?”

“嘿嘿,你呢,你想干什么?”

两个孩子相互看着,一起露出他们狐族的特色笑容。十七郎率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洞口迈了一步,什么事也没发生。“没问题,这里没有布下法术!”他对弟弟一挥手,“咱们上!”

对于妖怪们而言,随便进入别人的住处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不过胡十七郎与胡十九郎还都是小孩子,即便跑进了人家的内室中去,看在他们的年纪与父母的面子上,也没人会与他们真的计较,于是他们便一点也不客气跑进了季野草的山洞中。

“臭僵尸!臭僵尸!”一块接一块的石头向张大狗飞来,两个孩子边扔边叫骂着,“大坏蛋,叫你欺负我们,打死你!叫你欺我们!”

他们从洞外捡了一大堆石头,开始变着法子欺负不能动弹的张大狗。

“看我打你的眼!”

“看我打你的牙!”

“你扔的不如我准,看我的……怎能么样,正中额头!”

“打他的额头干什么,那里又不疼,你看我打他眼睛!”

他们把张大狗当作了靶子,兴高采烈地练习着他们的投抛技术。张大狗不能动弹,只好愤怒地吼着发泄心中的怒火。两个孩子扔了一阵子石头,眼看张大狗确实不会动弹,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眼珠一转,又生出了别的主意。

十七郎一马当先地跑过来,拿起一条藤蔓向张大狗“啪啪”地抽打几下,然后转身逃走,风一样地冲出洞口,和弟弟一起避在洞外,向里探头探脑地看看,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是十九郎也拿着藤条跑过去,“劈劈啪啪”抽打了张大狗十几下,转身逃出洞口,兄弟俩又是一通大笑。

“真好玩,这个可恶的僵尸这下成了落水狗了!”十九郎兴奋地大叫大嚷,出于小孩子的恶作剧心态,他们两兄弟把戏弄张大狗当作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花样百出,乐此不疲地玩了起来,张大狗的本事虽然远远胜过他们两个,可是苦于被季野草的法术束缚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们欺负揉蔺,他满腹的火气无法发泄,只能不甘心地发出一声一声的狂吼,把洞壁震得索索地直掉落土灰。

“你们在作什么!”张二狗走到洞口大吃一惊,扔掉手中的猎物冲了进来叫,“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个男孩一点也没有私闯人家的洞穴被堵住的尴尬,反而笑着向张二狗叫:“恩公,我们在教训这个坏蛋!”

“对,这种欺负小孩子的坏蛋,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不然他下次还干坏事!”

“对了恩公,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反而要养着他呀?我听爷爷说他是你的哥哥,可是你为什么不是一只僵尸呢?”

两只小狐狸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围着张二狗跳来跳去地问话。

张二狗心疼地为张大狗拂去身上的枝叶、石块,又沾了湿手巾为他擦拭手脸,一边回答孩子们的问题说:“对,他就是我哥哥,他从前可不是僵尸──哥哥他是为了救我才送命,才变成僵尸的,这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你们有兴趣听吗?”

“听,听,”一听有故事听,两个孩子都用力点头,自己去搬了充当凳子的树桩来坐,托着腮等着听故事。张二狗把猎到的几只兔子先给张大狗吸了血,然后放在锅子里炖,火上烤,并且分了几条肥大的兔腿给眼巴巴看着的小哥俩,同时开始了他的讲叙。

……在我们小时候,我和哥哥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孩子,我们有爷爷奶奶、爹娘。家里种了二十几亩地,养了一大群鸡,十几只羊,还有一条大黑狗,一只狸花猫,在我们那个村子里,日子还算中上,称得上富足。可是有一年,我们那里瘟疫横行,我们的祖父母、父母先后都……只把我们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扔在了世上。

你们大概不会明白,小孩子没有了长辈可依靠,生活会多么凄惨吧……

“你们家不是挺富足的吗?”果然,十七郎眨着眼睛天真地问。

……可是,周围的成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两个孩子的手中夺走所有的一切。于是没用多久,我们就变得一无所有了。哥哥为了养活我,带着我背井离乡,出门乞讨……

张二狗口中为两个男孩讲述着过去的故事,眼睛却一直看着张大狗,缓缓地描绘着过去种种地记忆深刻的事情……

……大哥为了救我脱离那个魔窟,被十几个家丁围殴,打得遍体鳞伤,倒地不起,可是当我大声向他求救的时候,他不审冲了过来,带着我逃走……我大哥他为了我,即使重伤而亡之后也不放弃保护我,化成了僵尸把我从狼口之下救出,并且在深山之中抚养了我数年……

张大狗感到温热的**不断滴在自己脸上,不快地吼叫着,拧着脖子企图去咬张二狗的脚。

“你真是个坏蛋!”

“对,你弟弟为了你都哭了,你还想咬他!”

“坏蛋!坏蛋!”两个孩子对于张氏兄弟之间对对方全然不同的表现,表现出对张大狗极大的不满。

“不,我哥哥不是坏蛋,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这都是我的错!”张二狗深吸口气忍住眼泪,“你们两个不要再欺负我哥哥了,他真的是个可怜人……你们要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好了。”

“我们才不会呢,恩公是个好人。”

“就是啊,你可跟他一点都不一样。”

两个小狐狸看看张二狗,看看地上的僵尸,眼珠子又开始滴溜骨碌地转了起来。

两只小狐狸对张大狗心生厌恶,于是更加开始变这法子的折磨他:当这张二狗的面,他们表现的十分懂事,还拍着胸口保证说张二狗要出门尽管去,他们会帮他看着这个僵尸,可是张二狗一转身,他们立刻就开始欺负不能动弹的僵尸。

张大狗对这两个小狐狸恨之入骨,可是苦于不能动弹,在心中更是把张二狗看作了这两个小狐狸的同党,已经在心里不知道发了多少次毒誓,要是他能够自由行动,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三个敌人全部撕碎吃掉。

可怜张二狗的一番心血,却就这样毁在了两个小狐狸的好心办坏事上。

这一天,张二狗像往常一样出去猎食,而两个小狐狸吃过了早饭,闲着没事溜溜达达的又来到了季野草的山洞。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季野草倒是比较欢迎他们。一来他们都是胡家的嫡系子孙,将来肯定是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就跟他们处好关系绝对不是坏事,二来两个小狐狸必经年纪还小,被季野草奉承了几句,就把长辈们教的许多修炼的窍门转教给了他——季野草这样自己摸索着修炼的妖怪,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得到正式的指点,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怎么会不欢迎两个小狐狸到来?

小狐狸们来到洞中,看到只有季野草在,眼珠一转,胡十七对季野草说:“季大哥,张二哥呢?你们自己炒得野草茶还有没有?上次我们拿回去的我爷爷很喜欢,说是还想喝呢。”

“有,有,有……”季野草一迭声的答应。他们的爷爷就是胡族的族长,平时想要给他送礼可不是件容易事,听到两个小狐狸这么问,连忙就去寻找张二狗做的那些野味茶。

“季大哥,不如你给我爷爷送去成不成?我们在这里等张二哥回来玩儿。”胡十七又说。

“我……”季野草对于登胡家的门,心里还是很惶恐的。

“没关系的,你就说是我们叫你去的嘛……”胡十九一边说一边往外推他,“就把茶叶给我爷爷就行了,他又不吃兔子……不是,他已经好多年不吃兔子了……”季野草是兔子精,却是属于狐狸们垂涎的食物,不过大家都作了妖怪之后,这样单纯为了吃而进行的争斗会减少罢了。

季野草又磨蹭了片刻,终于还是抵御不住亲自去拜访胡族族长的**,最后还是出门去了。两个小狐狸见他一走,马上相互挤着眼睛,直奔地上躺着的张大狗而来。

“喂,僵尸,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僵尸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胡十七拿着一根藤条,在张大狗的头上重重一敲:“快说你叫什么名字?不然又要用水灌你了!”——这就是他们俩兄弟想要用来帮助张二狗的办法,用强制的方式逼迫张大狗想起过去的事情。

张大狗任由他们折腾自己,就是不肯开口说一句自己叫“张大狗”。对于这个两只小狐狸和张二狗整天在他耳边唠叨的名字,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应该说,他甚至对这个名字充满了憎恶,因为这个名字,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僵尸的心中却是对于张大狗这个名字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他认为那是因为老是有人在他耳边絮叨这个名字的原因。他还没有发现自己这几天中的变化,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在动脑子思考问题。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他在动用自己的脑子思考、分析着眼前发生的事情,虽然这对于几天前的他来说,这还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不过他现在的脑子还没有灵活到能够想到这一点。

僵尸很认真地想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认为自己是被别的妖怪抓住了,而被抓住的后果多半是要被吃掉,这是他知道的抓获猎物后唯一的处理办法。

得到的结论就是,张二狗他们要吃掉自己,所以应该尽早的逃走。

于是张大狗一直在努力的思考逃走的办法。

这里随时都有人看着自己,想要逃走,就要先打倒他们,想要打倒他们,就要先让自己能动。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让自己能够自由行动。

僵尸一次一次的试着打破季野草给他的法术束缚,可是每一次都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成功的时候,季野草就会再次出现,重新给他施加一次法术,这令僵尸暴躁极了。

最后给了他机会的,还是两个小狐狸自己。

小狐狸们在洞中给季野草讲解修炼的要诀的时候,忘记了地上躺着的这个僵尸虽然不能动弹,可是他的眼睛没有瞎,耳朵也没有聋,他看得见他们做的每一个动作,也听得见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僵尸开始并没有在意他们说的内容,可是那些字句自己钻进他的耳朵里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吸引着他听了下去,并且牢牢的记在了脑子中。

僵尸的体内有一种强大的力量。

僵尸自己知道这股力量的存在,但是这股力量虽然在他的身体中,却并不属于他,他试过很多次想要调动这种力量,可是力量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自从听到了小狐狸们说的口诀,他就赶到了这股力量那种不听话的“倔劲”开始松动。

因为季野草从来没有系统的学过法术,所以小狐狸们把口诀解释的那么清楚明白,不仅仅季野草的理解毫无障碍,就连僵尸听来也是明明白白。

僵尸这几天来一直在按照两个小狐狸的方法尝试着,今天看到小狐狸们把季野草骗走,他甚至有些失望——没有季野草在,小狐狸们是不会说那些内容的东西的。

小狐狸们玩累了,坐下来吃东西休息,一边闲聊着:为什么这个僵尸脑子这么僵,就是不承认他自己是张大狗的话题。忽然,胡十七发现坐在自己的对面的弟弟的神情一下子僵硬了。他是个反应敏捷的人,什么也没有问便跳起来像前一滚。

猛扑过来的僵尸失去了目标,一头撞在了被当作桌子的大石头上,顿时山洞中尘土飞扬,乱作一团。

“他怎么忽然能动了?”胡十九直到这时才惊讶地叫出来。

“我怎么知道!还不快跑!”胡十七拉着弟弟就向洞口跑。他们两个空有一肚子的知识,可是年纪实在太小,根本没有办法和这个僵尸抗衡。幸亏僵尸的行动向来缓慢,他们两个趁着撞倒石头桌子的张大狗还没爬起来的空挡,应该还可以和他拉开距离。

谁知当他们跑到洞口的时候,却好像碰上了阻隔,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立在了洞口,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怎么会这样!

两个小狐狸惊恐地对视。

这个时候张大狗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他们步步逼来。口中的低吼和路出的獠牙,都显示着他想要干的事情是什么。

“挡住洞口的法术难道是他弄得……”十七郎心里惊恐不已。这个僵尸居然会使用法术了?难道是他身体中的那颗内丹开始被他吸收不成?要是那样的话,现在的局面就太凶险了,他们俩兄弟本来就打不过张大狗,要是张大狗身体中的那枚妖狐内丹再被吸收了的话,恐怕要他们俩个爷爷辈的高手出马,才能制服得了对方了。

“十九,躲到我身后!”十七郎咬着牙瞪着僵尸,现在他没有别的念头了,只是希望这个僵尸刚刚学会使用法术,熟练度还不够,在攻击自己的时候,会忘记了支撑洞口的法术,让弟弟有时间逃走。

“十七哥,我们……我们跟他拼了吧……”十九郎颤声说。

“闭嘴!有机会你就给我跑!找长辈们来救我……万一让他把我们两个都吃了,长辈们报仇都不知道找谁去,我们死的就冤到家了!”

“那让他吃我,你趁机跑……”

“你给我闭嘴!”

两个小兄弟拉扯之间,张大狗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

张二狗还没有走到山洞,心中就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他不由扔下手中的猎物,疾步冲进洞中。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站在当中的张大狗,和他手中拎着的一个血淋淋的孩子。

“十七郎……”张二狗惊叫一声。

胡十七脸上一片血肉模糊,身体软软的垂着,不知道是死是活,他的弟弟胡十九倒是没看到踪迹,应该是在他的掩护下逃走了。

张大狗把手中的孩子摔在地上,转头对上了张二狗。

张二狗看着血肉模糊的十七郎,脸上除了惊愕,只剩下深深的愤怒:“哥,你干了什么!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这时十七郎的身体抽搐一下,似乎还活着这让他微微放下了心。

“如果你真的吃了这个孩子,他的家人会放过你吗?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僵尸,斗得过他们的大家族吗!”他向张大狗厉声责问,“大哥,你清醒一下吗!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变成了妖怪咱们没办法,可是你不能宁产不分好歹地胡乱吃……吃妖吃人啊,大哥,我不是要害你,我是为你好!”

张二狗对于哥哥的“吃”的问题,其实并没有多少出于正义的念头去阻止,他几次三番地阻止张大狗去吃人,除了离这里最近的山村中居住有他关心的人这一条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如果吃人伤人之后,人类的道士和尚等除妖能力的人会涌来消灭僵尸,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张大狗。而他出面破坏的次张大狗捕食妖怪,被捕食的一方都是在这片山林中有背景,有靠山的,换句话说,张二狗放走张大狗口下的猎物,为的不是行着积德或者他心慈悲,最终的目的,不过还是保护自己的哥哥,今天张大狗终于还是闯下了大祸,他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了,接下来的胡家的追杀,他们两兄弟要怎么面对。

张大狗什么也听不进去。

对他而言,这个老与他捣乱的人类现在某本上已经算是落入他手中了,除了食欲之外,一种难以言喻的仇恨之情在他的心头激**,使他恨不能马上扑上去把对方撕碎。

张二狗看到哥哥眼中的凶光,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仅仅救不了胡十七,他自己也要成为哥哥的猎物了。想到这里,张二狗转身就跑,与此同时,张大狗已经咆哮着扑了上来。

张二狗想要逃出洞去的时候,遇到了和两只小狐狸一样的遭遇——一个法术已经把洞口封了起来。

哥哥会使用法术了!

张二狗来不及思量这个令他震惊的问题,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抱住自己的性命。

张二狗一直在四下躲避,灵巧地在狭窄的空间中闪来闪去,一边口中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一些张大狗听不懂,觉得无比厌烦的话语,张大狗愤怒的追赶他,对张二狗呲牙,可是此时的张二狗心中更加的气愤,为什么自己费尽了心机才压下了胡家对哥哥的仇恨,他自己却偏偏要再把事情闹大,自己已经为他做这么努力,可是到现在他却对自己说的话一点最起码的理解都没有!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张二狗对着两眼通红地追近自己的哥哥,气呼呼地吼叫:“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作才够!你告诉我!”

张大狗也吼叫了一声,径直扑了上去。

两兄弟之间现在根本不能相互理解彼此的意思,不过当他们打在一起的时候,张大狗一心想置对方于死地,把对方变成一顿美食的情况下,张二狗依旧无法真的对他打得下去。当那层“茸毛”褪去之后,僵尸的脸已经越来越象人类,尤其是他的年龄似乎为死去之后而没有增长,所以几乎还是当年那个老实憨厚的乡下少年──除了那双充满杀机的眼睛之外。

“哥,你干脆吃了我!吃了我算了!”当被张大狗抓住之后,张二狗大叫着,一种自报自弃的的情绪令他十疲倦,也许现在两眼一闭,什么也不再去管反而是件好事吧?“可是我告诉你,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到那个时候,就连我也不在了,没有人会帮你!到时候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就是你想要回到现在,也回不来了……”张二狗盯着哥哥的眼睛这样说。

张大狗不想理会这些他听不懂的话,他就知道食物就在眼前,应该一口咬下去,可是这个少年的眼神,却看得他心中发毛……

“是,是,是……”在胡家的庭院中,季野草正跟在一个老人身后,对他的指点连连称是。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来到胡家之后,胡家的族长竟然亲自接待了他(胡老头:也不是我想自己接待啊,这不是家里的大人小孩都跑出去,就扔了我一个老头子自己在家吗?)。而且这位一边妖怪难得见上一面的胡氏族长,竟然是个风趣和气地人,不仅仅没有意思慢待季野草这个小妖怪的意思,反而很热情地和他拉起了家常(胡十七:我爷爷见了谁都那么热情,他已经老的啰嗦了,只要能够听他说话并忍受下来,他就喜欢你。)。当季野草大着胆子想这位老人请教修炼上的问题的时候,胡老头一点也隐瞒的就给他讲解了起来,而且这一开口还大有难以收住之势,滔滔不绝地一说就是大半天。

“你这个小家伙不错,很有耐心,上进,不象我家里的那些小兔崽子们,一听见我要给他们要上课就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呵呵呵呵,不是说你啊……”

就在他们闲聊之间,忽然一个孩子连哭带叫得声音从前面传来,仔细一听,似乎是在哭喊着“快去救我十七哥……快去……”

季野草和胡老头的脸色都是大变,慌忙赶了出去。

胡十九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嘴里还在大叫:“十七哥被僵尸捉走了,快去救他啊……”

张大狗?

季野草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胡家的人匆匆赶到了山洞,却只看到重伤的胡十七躺在地上,那个僵尸和张二狗都不知去向。

胡十七的伤势十分重,性命虽然无碍,可是气管受伤,一只眼睛也瞎了,整张脸孔被连抓带啃的,弄得十分恐怖。一个原本清秀漂亮的孩子,这一来看起来就象是一个怪物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僵尸那?那个人类呢!!”胡十七的父亲愤怒的吼声震动了整个山林。

季野草看着这发生在自己家里的惨剧,整个人都呆了,直到胡十七的父亲揪着他一顿摇晃:“你说,你说,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他们去了哪里?去了哪里?”他才会过神来,呆呆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二狗,二狗不是让他吃了罢?二狗……二狗……”他深深喜爱那个执著的少年,这几年间一直把他当成弟弟,现在看来,他很可能已经被那个僵尸哥哥给……“二狗……你怎么这么命苦啊……嗬嗬……”季野草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找到那个僵尸的踪迹了,他往西山去了。”一个狐族的少年从空中落下来说。

“追,给十七报仇!”

“追……”

“杀了他给十七报仇!”

狐狸精们群情激奋,季野草也应是跟了上去:“我要去给二狗报仇……他那么护着那个哥哥,最后还是糟了他的毒手……可怜的孩子啊,一辈子一天好日子也没过着……”

狐狸精们见他悲愤难抑的样子,谁也没反对,就任他跟了上去……

“南道友,请,请,难得您大驾光临寒舍,蓬壁生辉啊。”

“胡兄,你太客气了,是我来打绕你的清修才对。”

“哪里哪里,南道友平时可是请都请不来的,你师兄还好吧?说起来十几年没见过他了,自打上次咱们一起收拾了那个老熊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了。”

“师兄一切都好,前些日子还叼念胡兄来着。”

胡氏的族长与一个道装女子坐在厅上,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往事。胡老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喜欢游历的妖怪,五湖四海的朋友结交了不少,现在年纪大了,心境也不一样,喜静厌动,最高兴的事便是有老朋友来访的时候,一起品茗,谈天论地。这个女道士看来年纪不大,没想到也是他的一个老朋友,两人凑在一起相谈甚欢。

眼下,胡老头子心爱的两个孙子都受了伤,特别是十七郎的伤势还十分的沉重,他的那只眼睛已经是瞎了,即使用法术也无法补救。可怜这样一个聪明俊美的少年,就此成了一个独眼龙。除非他自己日后修炼有成,说不定还可以使眼睛重生,可是三五百年间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了。

胡老头现在的心情自然是不佳之极,说着说着,话题也就转到了这个山林中出现的那个奇怪的僵尸以及他的人类兄弟身上去了。由于眼前这位老朋友的身份,他倒是没有怎么贬低那个僵尸,而是一个劲的抱怨,为什么一个僵尸会有机会吞食了那颗内丹,结果弄得山林不宁,自己的孙子也太顽皮,结果好了,害了自己不是。

女道士对于他口中那个奇怪的僵尸很感兴趣,连连地追问着。

这时,头上缠着绷带的胡十九郎搀扶着深身包扎着药布的胡十七郎,忽然闯了大厅进来。

十七郎的一只眼睛已经覆上了厚厚的药物,但是即使多好的药加上多好的法术,也不能令他这只眼睛复明了。他身上其他的伤口也触目惊心,法术接上的断腿只休养了半天,当然还是不能行走,需要十九郎半扶半抱着才走上厅堂来。

“爷爷,我求您一件事!”十七郎跪下大声喊。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十九,你也起来!”看到两个孙子伤成这样又挣扎着跪下去,心里当然心疼,连忙伸手把十七郎和十九郎都扶了起来,一边对女道士解释:“这就是我那两个被一只僵尸打成这样的孙子!学艺不静啊……十七、十九,给南道长见礼。”

十九郎扶着十郎又要下跪,被女道士连忙止住了。

“爷爷,我来求您一件事,求您放过那个僵尸吧!”十七郎拉着胡老者的衣襟哀求,“我的伤没什么大不了的,眼睛只要我下功夫修炼以后也可以治好的,求求您就叫族人别再为难他们兄弟俩了!”

“是啊爷爷,您就饶了他们吧,是我不好,先去向他挑衅才使十七哥受伤的,您就重重的罚我吧!别叫叔叔伯伯们再为难他们了。”

这两个孩子竟然是来向族长为伤害他们的僵尸求情的,女道士听了心中一动,饶有举趣地盯着他们。

“他把你们打成这样,几次三番地与我们胡家作对,你们反而替他求情!”胡老头有点动怒地说,这件事已经不仅仅关于十七郎的伤势问题了,更是有关整个家族的面子,整个家族在山林中的地位,威望的问题,要是这么算了,胡家怕了一个僵尸的传言马上就会满天乱飞,几世的英名可就一败涂地了。

“可是爷爷,张二哥实在是很可怜啊!”十七郎实际年龄比张二狗大一些,可是他外表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张二狗又救过他,所以他一直喊张二狗作“张二哥”。他把张氏兄弟的故事讲了一遍,唏嘘着说:“爷爷,您常教导我们要兄弟友爱,视兄弟为手足,现在看到他们兄弟情深,难道您不感动?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您怎得忍心让他们死在我们胡家人的手上?您真得要让可怜的张二哥死不冥目吗?爷爷,我求求您了,饶了他们,饶了他们吧!”

十九郎也跪行到胡老者腿边,拉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

他们两兄弟是真心的同情张二狗的遭遇,所以即使僵尸伤害了他们,他们依旧不愿意族人杀害张大狗,让张二狗的心愿落空。

一个年轻的狐狸精从门外跑进来,兴奋地说:“堵住他们了,他们俩兄弟居然大摇大摆的呆在林子中,要不是那只兔子精带路,我么还真想不到他们压根没有藏起来。”他看到十七郎和十九郎后更加兴奋地问:“咦,你们俩小子能起来了?跟我去亲手报仇怎么样!”

十七郎和十九郎脸色大变,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和张二狗像亲兄弟一样的季野草,怎么会反而去帮着家族中的人追捕他们,可是他们知道,张氏兄弟这一次真的是命在旦夕了,连忙又双双地跪下,给张氏兄弟求情。

胡老者长叹一声,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听了两个孙子的话,对张家兄弟的怒气也消去了一大半,对于两兄弟的遭遇也深感同情,可是他身为一族之长,现在也是骑虎难下,胡家的威名总不能就这么回在一个小僵尸手中。

女道士看着他们沉默片刻说:“胡兄,让我去看看吧?”

那个传信的年轻狐狸精不认识她,看向胡老头,胡老头却是面露喜色说:“好,咱们一起去看看!”

一个狐狸精的长剑刺来的时候,张二狗眼看着一个人影插进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二话不说就恶狠狠地刺出的一剑,正正的贯穿了那个人的胸口。

“季大哥!!”张二狗发出一声惨叫,呆呆地看着季野草鲜血飞溅,顿时心中一片空白,除了发出凄厉地叫声外,什么事也作不了。

周围的狐妖们不明白,这个野兔精明明是一路领着他们寻找僵尸的,为什么关键时刻却忽然这么做,一时都愣了片刻。林间空地上一片沉寂,只剩下张二狗:“季大哥,季大哥……”的惨呼。

“我……”季野草勉强得睁开眼睛看着张二狗,“我本来……以为你……被吃掉了……”

“没有,我大哥没有吃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我带回这里来了,我想他也许是就要想起我的事情了!”张大狗带着张二狗回来的,正是他们兄弟原来居住的那片空地,空地上的小屋早已不见了踪迹,可是这里的一草一木,张二狗还是那么熟悉。哥哥能把他带到这里来,使得他心中增添了无数的希望,觉得哥哥可能马上就要认识自己,就要想起过去的事了。

就在张二狗满怀希望地向张大狗喋喋不休的时候,胡家的追兵出现了。

张二狗没有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本来还以为山林这么大,他们就算要找到这里,也要用上一两天,自己和哥哥应该还来得及逃走呢。

胡家的人以看到他们兄弟俩,什么都没有说,互动兵器就冲了上来。张二狗平时跟着季野草学了些本事,也不过是手脚利落一些罢了,怎么见过这样的阵势,当场就呆在那里了,而那个狐妖竟然毫不客气的就向他下了杀招。

就在张二狗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季野草冲了过来,挡在了他前面。

季野草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要死了。他一只手按着伤口,大口得喘着气。

“季大哥,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张二狗看到他的胸口血涌如注,怎么也按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本来……想要用哥哥……换取胡家人的信任的……我本来……以为自己说不定可以……可以……成为胡老爷子的弟子……报应啊,这是报应……我不该……带他们来的……可是,我真地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以为你死了……”

“季大哥……季大哥……”

不管张二狗怎么呼唤,季野草的眼神还是越来越暗淡,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份神采,接着他的身体骤然缩小,变成了宽大衣附中包裹着的一只小白兔。

“你们杀了我季大哥,你们杀了我季大哥……”张二狗想着那些妖狐撕心裂肺的喊叫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么狠毒,他们怎么可以联合他们无缘无仇的季野草也杀死……

“你们杀了我季大哥,你们杀了我季大哥……”张二狗想着那些妖狐撕心裂肺的喊叫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么狠毒,他们怎么可以联合他们无缘无仇的季野草也杀死……

妖狐们可不管这些,季野草是自己窜到剑下的,他们可不会感到愧疚。张大狗和妖狐们争斗的期间,另一个妖狐又盯上了张二狗,看张二狗忽然抬头,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自己,那个妖狐立刻向张二狗扑了上去,举剑向他头上砍落。

张二狗完全没有抵抗的意识,只是双眼冒火一样的看着那个妖狐。

长剑毫不停顿地劈下来。

不远外的张大狗忽然低吼一声,不顾自己正受到的袭击,一巴掌拍向那个袭击张二狗的狐妖,为他解了困。

“哥……”张二狗茫然地看着他,季野草的死与张大狗忽然救助他,都令他的头脑中乱腾腾的。

张大狗因为救援弟弟,背身后一个妖狐在这个时候给了他当头一击。这一剑虽然没有把他的头颅劈成两半,但是还是把他的头上开出了一条大口子。如果张大狗不是一个僵尸,这一剑已经要了他的命。张大狗因为受伤变得更加暴躁愤怒,回身就是一爪,虽然他和那个妖狐还有好几步的距离,可是爪上带出的力道竟然“兹”的一声,在那个妖狐的胸前划出一条长长的血槽,要不是距离远,这一下子就可以把妖狐的心挖出来。

“小心,他已经融合了那颗内丹!”妖狐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尖着嗓子叫起来。

狐女七百年法力的内丹在张大狗身体中已经沉睡了好久,现在却有了要跟他的身体融合的迹象。张大狗自己不能明白这种变化的意义,只是感到身体中有一股力量在向外扩张着,似乎要把自己的身体撑开一样。四肢都充斥着这样的力量,使得他更加想要扑上去,与这些正在攻击他的妖狐厮杀。凭着他这种不顾死活的厮打,身边围上来的妖狐又被他伤了好几个。

这时的狐妖们也都红了眼,向着两兄弟潮水般的扑了过来。

张二狗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没有生机了,绝望之余便失去了抵抗的y望,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身边张大狗与狐妖们厮杀。张大狗记起他这个弟弟和季野草的死,两件事情一起发生,已经是这个少年陷入一种无法思考的状态,不管身边的激战多么惨烈,他就是抱着季野草的尸体,那么呆呆得一动不动。幸好狐妖们对没有什么本事,明显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张二狗放松了攻击,目标全集中到张大狗身上,张二狗才能活到现在。

争斗之中,张大狗与妖狐们的差距慢慢显现出来,他空有一身法力却不会应用,在妖狐们轮番的攻击下,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刀剑,也幸亏他的体格强健,才勉强支持下来,不过倒地待毙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他不行了,加把劲!”

妖狐们又砍伤了张大狗一条腿,纷纷吆喝起来。

张二狗这个时候才猛地醒悟过来,扑到张大狗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刀剑:“你们杀了我季大哥,还要杀我哥哥,我,我跟你们拼了……”

这时,那个负责传信的年轻妖狐匆匆赶来喊:“大家都住手,族长亲自来了!”

胡老头和女道士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他们已经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子,直到现在才现身制止了这场争斗。

女道士向胡老头问:“胡兄,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置如何?”

胡老头挥挥手:“你去办你去办,让他们快点消失,省得我看着他们心里有气。”他已经猜到女道士是要救下这两兄弟了,故而有此一说。

女道士走过来,狐妖们纷纷为她让开道路,张大狗看着这个新来的“敌人”,没头没脑的便扑了上去,女道士本来宁静的面容忽然一沉,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射张大狗,本来即无畏惧感,也不知道退缩的张大狗被她的眼神罩住,不知为什么竟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怕,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紧接着,女道士的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张大狗即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对这种气息仿佛十分亲切,又仿佛有种戒备,张大狗的心头一片茫然,呆呆地任由女道士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道长,大仙,别伤我哥哥。”张二狗见势不妙,扑到女道士的脚下,双手拉着她的衣摆哀求。

女人的心肠总是软一些的,希望自己的哀求可以打动这个连胡氏家族都恭敬有加的女道士让她饶放过张大狗。在张大狗伤了胡十七郎之后,这个可能已经很渺茫了,他还是不想放弃最后一线生机,季野草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失去哥哥,他无法承受在一天之内失去两位兄长。

“仙人,我哥哥不是坏人,他是被那个妖狐的内丹烧坏了脑子,仙人,您发发慈悲,别杀了他!我哥哥真的是好人,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你们要报仇就杀了我吧!求您放过我哥哥。”

女道士看着张二狗,目光柔和下来:“他都这样了,你还认他是兄长吗?你不害怕吗?”

“他是我哥哥,他永远是我哥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这都不会改变!我害怕他,因为我怕他会伤人,因为我知道我哥哥是个多么善良的人,他一定宁愿死也不愿自己去伤害别人。可是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变成这样的啊,他死了之后还拼命地保护我这个无能的弟弟啊,道长,您是出家人,您一定悲天悯人,有一副菩……有一副神仙心肠(想到对方是个道士临时改口,收回了“菩萨”这个名号),您就饶了他吧?”

“我饶了他之后,他再去害人又怎么办?胡家的十七郎你也认识,他还算运气好,没有丢掉性命,如果下一次他的‘猎物’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呢?我饶了他,岂不是害了别人,害了那些可能被他伤害的无辜。”

“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再胡乱伤人了,他刚已经认出我了,还拼命地保护我,我哥哥已经明白过来了,他的脑子已经好!他以后不会再伤人,而是要和我一起回家,去过太太平平的日子了!”说到这里,张二狗激动的泣不成声。

女道士看着张二狗,这个少年为了救兄长,以一介凡人之身,半点法术都不会的情况下,居然敢站出来与一大群妖狐争斗,这份勇气很令她佩服,而刚才她也确确实实看见了,那个僵尸的确在战之中,一直在保护着这个少年,难道世间的有这样的事?一个僵尸,还能记得做人时候的事?

这不可能!

女道士有点失态地向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张大狗来。

僵尸是尸体受地气、弥气、阴气……等等条件侵蚀所产生的变化,应该说,发生变化的只是某种生物的尸体,而不是那个生物本身──因为那个生物已经死了才会产生这些变化,也就是说,变成僵尸的,只是一具无知无觉的臭皮囊,与生前的那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也许有些僵尸可以感受到生前的某些情景,可是还保有生前记忆,生前情感的僵尸,这个见多识广的女道士也没有听过见过。就连她自己也仅仅是凭着一件上古神器,保留了一分神智,记得自己是个人而已。可是前生那个名叫秦素秋的女人的事情,对她而言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一生,另一个人的际遇,她即不会因为那些而伤心,也不会因为那些而感动。

可是这个僵尸为什么与众不同?女道士看看张二狗,看看张大狗,忽然说:“好,你们即然手足情深,我就如你所愿,以你的命同胡家抵罪,饶了这个僵尸。”说着一掌向张二狗当头拍下。

张二狗闭目待死,张大狗却吼叫一声扑了过去,对着女道士就是一口,女道士手掌一翻,重重击在他的胸口,把他打飞了出去。

“道长,您说了用我的命相抵,别杀我大哥!”张二狗跪行着上前,抱住了女道士的腿不让她追击张大狗。“道长,您杀我吧,别杀我哥哥。”

女道士见张大狗挣扎着着爬起来,还想向自己扑来,微笑着点头:“果然是兄弟情深,好,我给你们一个两个都可以活下去的机会,你们可愿意拜我为师?”

“什么?”张二狗一时被这与刚才截然不同地态度弄的一头雾水,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而周围的狐妖们也发出了惊叹,这个女道士的修行独辟蹊径,在妖怪们之中还是有一定的名气的,她主动开口收徒弟,对张氏兄弟而言,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了。

见张氏兄弟不回答(其实张二狗是不知怎么回答,张大狗却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又怎么回答),女道士看了一圈周围的狐妖们说:“你们不答应,我自然也不能勉强,不过……”

张二狗明白她的意思是在说,如果自己和哥哥不拜她为师,她就会转身离去,而这些狐妖是决不会放过自己兄弟的。如果作了她的徒弟,她自然会为徒弟出头,以她出场时狐妖们的态度看来,她要救自己和大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张二狗左右一衡量,也顾不上去仔细思考这个女道士什么来历,什么人物了,连忙跪下说:“愿意,我们愿意,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哥,你也来……”他伸手去拉张大狗一起磕头,却被张大狗呲着牙吓得缩回了手。

“师父,大哥他脑子不清楚,您别怪他,您……”

“我知道,他不是自己想这样的。”女道士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地看着张大狗,“如果可以选择,他一定不会愿意变成一个僵尸的。”

“道长,您这是……”一个妖狐终于开口了,“他是我族的仇人,刚刚伤了十七郎,打瞎了他一只眼睛。”

“我知道,就是十七郎和十九郎求我来救他们的。”

“什么,他们……”张二狗和妖狐们一起叫了出来。

“十七郎是个好孩子,将来他一定会有一番成就的,他自己都不把那点伤放在心上,你们就更不必介怀了。”女道士明显是站在新收的徒弟一边说话了。

“南道长,这个僵尸狡猾,冷酷,而且吃了颗大百年的妖狐内丹,如果任由他这么下去,将来会成为一方的大患的,您要救他,难道不怕他将来羽毛丰满了,连您也管不住他。”

“不会的,我看的出他现在还在人与僵尸之间挣扎,只要作师父的好好教导,他不会走到邪道上去的。”女道士十分自信地说。

“道长,他可是只僵尸!”好好教导一只没有脑子的僵尸,这个说法真是新鲜。

女道士淡淡一笑,向众人说:“我也是一只僵尸……”在一片的愕然之中,她一挥手,一道光茫罩住张氏兄弟,师徒三人一起消失在光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