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予,我突然想,我和你,应该举行一个世界上最浪漫的婚礼。眼下看,搭乘宇宙飞船上天去结婚看来做不到,那么弄个直升飞机,把咱俩吊到半空中,拥抱接吻,你的婚纱飘起来,像飞天女神身后飘逸的裙带。要么咱俩潜入深海,在那里互换结婚礼物,我给你戴上最名贵的钻戒,我俩周围有五色斑斓的各种海鱼游弋作伴……

尽管只是经历了并非主动、无意识的一夜情,贾潇从内心深处对温馨予再也放不下了。这姑娘长得太迷人了,而且气质高雅心地善良,而且具有说不清道不明、介乎风情和纯真之间、让贾潇这样久经情场的风流才子也不能不为所动的一种可称之为魅力的东西!总而言之自从那一夜之后,贾潇不能不想,而且想得厉害,心猿意马,内心充满了莫名的躁动。

既然放不下,就应该找一个与她继续下去的理由和方式。经过苦思冥想,贾潇在心里作出一个重大决定将他和温馨予的关系继续推进,一直推进到零距离,推进到最最亲密,也就是说,最终目标是和这女子做夫妻。当然,建立如此这般的关系不是贾潇一厢情愿的事情,他需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然后再找温馨予谈。至于最终能谈出什么结果来,贾潇根本没有勇气预测。

贾潇约了温馨予,先餐饮,至酒酣,贾潇用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心里说:我贾潇也算个脸皮很厚的人,就当是再揭了一层脸皮,管它呢,有话总要说出来!

贾哥,我看您有话要说。跟我何必犯难,说什么都可以,说什么我都愿意听,说得最不合适也是合适,你就痛快些说吧。温馨予看出来贾潇有话说,且难以启齿,于是主动给他减轻思想顾虑。

你看出来了?我还真有话要说,而且真有点儿不好开口。丫头子啊,你别看我眼睛,我有点儿羞,不是装的。我说出来,你要是不愿意,认为我胡说八道,你可以站起身来就走。你说行不行?贾潇问道。

嘻嘻,贾哥你看你,至于吗?您是馨予的大恩人,我可以用所有的一切报答您,您说句话还用得着这么铺垫?你说吧,我什么样的思想准备都有。温馨予说。

那,我就说啦?我是这么想的,我要娶你,咱俩做夫妻。前提是你必须真正自愿,从内心不排斥我,一点儿也不勉强自己。

作家说完,仍然不敢正视温馨予。贾潇心里觉得他和温馨予年龄差得太远,他当叔叔、甚至当爹差不多,当老公真有点儿“老牛吃嫩草”的不道德,尽管贾潇以前并非没有搞过和温馨予年岁差不多的“小姐”,甚至也有过比温馨予大不了多少的燕子姑娘做情人。但在他心目中,眼前这个姑娘不一样,不容亵渎,不容轻视。

您说的是真的?温馨予有点儿吃惊,有点儿出乎预料,于是她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贾潇总算抬起头看了看温馨予,发现这女子眼睛里面有泪光。

您是认真的、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随意说说,不是醉话?

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然不是醉话。

好,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馨予是贾潇先生的未婚妻,您随时可以迎娶。温馨予十分干脆地回答。

馨予,这是真的?你这么快就答应了?你难道不用再好好想想?也不和家里人商量商量?我怎么不敢相信,这简直跟做梦一样!贾潇颇感意外。

这不是梦,是真的。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这是真的——我提这样的要求没有道理。嘿嘿。

呵呵,我也没想到您会朝我要理由,要做夫妻是您提出来的,我相信你心里会有充分的理由。既然您非要我回答这个问题,我就说说看。这么说吧,咱俩第一次见面,我对您不仅不反感,而且有莫名其妙的期待,后来知道您是作家,我的心里充满了崇敬之情。再后来,您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当然会感恩。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感恩,竟然也能转化为倾慕,再从倾慕到喜欢……实话给您说吧,在今天之前,在您没有提出要娶我之前,您已经是我的梦想。所以说,您说要娶我,我才应该激动,我才是做梦一般的感觉呢。

呵呵,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你和我,心有灵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贾潇爽朗大笑。

温馨予站起身来,走到贾潇跟前,含情脉脉盯视他半天,然后轻轻拥抱了,将头伏在他肩膀上,一动也不动,很久很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贾潇又看见温馨予满脸的泪痕。

你放心,馨予,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向你坦白,我原来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婚姻之外与许多女人有染。我现在才明白了,我之所以那样,是因为没有遇见你,我相信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动心,我会成为一个用情专一的男人。贾潇信誓旦旦说。

我相信。我不管您的过去。自打我认识您以来,您一直是个好男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要说过去,我倒觉得我这样流落风尘的女子配不上您。

你这是哪里的话?再不许这样说。还有,馨予,再别“您”“您”的了,我听着别扭,也生分。你应该直呼我“贾潇”,让我俩的关系回归正常。

嗯?嗯。温馨予脸上是略带羞涩的笑。

哎,馨予,我突然想,我和你,应该举行一个世界上最浪漫的婚礼。眼下看,搭乘宇宙飞船上天去结婚看来做不到,那么弄个直升飞机,把咱俩吊到半空中,拥抱接吻,你的婚纱飘起来,像飞天女神身后飘逸的裙带。要么咱俩潜入深海,在那里互换结婚礼物,我给你戴上最名贵的钻戒,我俩周围有五色斑斓的各种海鱼游弋作伴……

你真是作家,真会想象,真够浪漫的!嘻嘻……

要么咱们旅行结婚。这儿距离天涯海角并不远,咱先穿着婚礼服在那儿拍照留念,然后一口气飞到黑龙江,不惧漠河的天寒地冻,还是原来的婚礼服,站在冰上,摆出一个最美的姿势,留下永久的纪念。再然后,去胶东半岛的成山头,再去新疆的塔什库尔干……你说呢,馨予?

温馨予只剩下了陶醉。

因为酒后,也因为温馨予的主动,这天晚上,他们两人又住在了一起。

贾潇忽然收到了满脸雀斑的文学女青年小周发来的短信:我乘T××次列车,今晚到达S市。请您到火车站出站口接我。

贾潇颇感意外。贾潇所能做的,只能是如约到火车站去接小周姑娘。

贾潇带着小周姑娘吃了饭,给她在旅馆开了房间,然后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您要我到S市来?不是您说的,“你我不仅是好朋友和文学知音,而且极有可能发展成为更亲密的关系”,还让我在这方面“大胆设想”,“思想要解放一些,胆子要更大一些”嘛。怎么,我来了,您却不欢迎?说着话,小周姑娘的表情就有了几分委屈。

我不是后续给你发过一封E-mail,说我那是酒话嘛,你咋当真了?贾潇心里后悔不迭。

您说您是“酒后吐真言”,“有真情实感的成分”,还说对我“印象很好”。要不然这么远的路我能来找您吗?小周辩解说。

你真好记性!

您的话我在心里不知背诵了多少遍呢。

好好好,咱先不说这些。先给我讲讲你的婚恋,也可以讲讲你来这里的打算。贾潇只好先稳住阵脚,慢慢探询小周姑娘的底细和想法。

贾老师,我被那个男的骗了!小周说着“哇”地哭了。

你别哭你别哭,慢慢说慢慢说。

我不是给您写信说过,我找了一个男朋友。那男的长得一表人才,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像年轻时的朱时茂一样,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像现在的姚明一样。他给我说他有一份好工作,月收入上万,还给我看了他的房子,四室两厅,一厨两卫,装修也很讲究,这些我都信以为真。更要命的是他还懂得文学,和我在一起侃得云山雾罩,让我觉得他很有品位。对这样一个“白马王子”,我很快就动情了,是真感情,让人热血沸腾、夜不能寐的那种。要么您第一次给我写E-mail,我坚决回绝了您的邀请,我那时候感觉很幸福,感觉自己遇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真感情。谁知道这一切全是假象,那个小子简直就是个骗子!骗老实人,骗感情,还骗我的钱……小周姑娘讲得声泪俱下,看起来的确受了大委屈。

原来,小周找的那个男朋友在她之前,曾经和一位在N市打工的四川女子恋爱,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把那女子肚子搞大了。眼看要结婚,男的却听别人说四川女子很复杂,以前有种种劣迹,所以他很失望,害怕继续与四川女子交往会吃哑巴亏,于是提出分手。四川女子果然厉害,她为了要挟男子,最终把小孩生下来了。男的很无奈,把爹娘给他准备的结婚新房也让四川女子讹走了。那男子给小周所看的房,所有权早已是四川女人的了,他只不过临时给人家看管,后来那女人从四川探亲回来,立即将男子扫地出门。

这小伙子在感情空虚的阶段遇到了文学青年小周,他借漂亮威猛的外表和花言巧语俘虏了小周姑娘的心,充任这文学女青年的第一任男友。为了打肿脸充胖子,这男子不惜背着小周去给一富婆当“鸭”,挣钱来维持恋爱生活。他花钱大手大脚,有时候不够花了,就想方设法把小周打工挣来的钱骗去花。

贾老师,您说这世界上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真感情?他没有钱我可以接受,只要自己肯努力,钱可以挣嘛。甚至他和那个四川女子有恋爱史,有小孩,我都不在乎,可他不能为了钱去给富婆当“鸭”!这还叫个男人吗?这还有人格可言吗?可惜我没经验,竟然、竟然失身于他……小周诉说到伤心处,哭得“呜呜”的。

啧啧啧,现在的世界可真复杂,现在的人哪……你别伤心小周,为这种人格低下、连个男人都够不上的人不值得哭。你早早发现了他是个“鸭”,早早发现他做人不诚实,这是好事呀。贾潇安慰小周说。其实,提到“鸭”这个字眼,贾潇觉得脸上烫烫的,回过头来想想,当初他自己刚出道、在富商女人那里攫取第一桶金的往事不堪回首。他偶尔想起来,宁可把那种事情想像成是别人所为,与己无干。

可是,我发现得太晚了。我把一颗心都交给了他,我失身于他,整个没脸见人了,我以后还怎么找对象谈朋友?呜呜呜……小周又捂住脸,很伤心。

你看你,思想咋那么封建呢?你问问你周围的同龄人,现在年轻人找对象谈朋友,谁还在乎你是不是谈过恋爱,有过男朋友?“失身”这个词早就不合时宜了,文化人在媒体上写文章调侃,说当今社会要到幼儿园去找处女呢。你既然已经跟他分手了,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忘掉他,走自己的路。贾潇说。

贾老师,您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

贾老师,我想跟您探讨一个问题。作为一个未婚女青年,我和那个当“鸭”的男子有过一段感情纠葛,而且把身体也让他占有了,在您眼里,难道不会觉得我不自重?难道不认为我已经变得一钱不值了?

什么话!是别人欺骗了你,怎么能说你不自重?正常恋爱中情到浓处和异性发生关系,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怎么能说自己一钱不值呢?你这个小周思想真有问题呢,一脑子封建残余,外带自轻自贱。真是的,你根本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贾老师!脸上长雀斑的小周姑娘突然扑上来紧紧拥抱了贾潇,伏在他的肩上大哭,严重压抑之后尽情释放的那种哭,哭得泪流满面,哭得全身颤抖……

好啦好啦,不哭了。话说开就行了,事情的关键在于自己怎样想,关键在于如何调节好心态。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咱不能自设藩篱,自寻烦恼,自我否定,自我折磨。你还写小说呢,搞写作的人应该世事洞明,应该什么都能看得开。勇敢些,小周,你不仅没有错,而且已经冲出来了,还有什么可烦恼的?你应该抬头挺胸,应该满面春风朗声大笑,应该勇敢面对新生活,不断开创出新生活新境界!看你这个傻丫头,哭啥呀你哭的。

小周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小周说:贾老师您说得对。其实这件事我也翻来覆去想了,之所以跑出来,也是为了面对现实。只不过,我一见了您像看见了亲人,遇到了知音,不跟您倾诉倾诉我心里憋得难受。现在好多了,谢谢您贾老师。不过,我还有话想对您说。

你说你说,说啥都没关系。

那我可就说了。贾老师,我只身一人千里迢迢从北方的N市来到这里,就是冲着您来的。我不仅仅要向您学习写作,和您一起探讨文学,我还要在这里长期生活,安身立命——我不想再回N市去了,那是一个让我伤心的地方。除了要给自己闯出一条路来,我还要呆在您身边,照顾好您,做您的服务员和后勤部长。我记着您说过的话,“你我不仅是好朋友和文学知音,而且极有可能发展成为更亲密的关系”。贾老师只要您不嫌弃我,只要您并不认为我谈过对象曾失身于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愿意嫁给您,与您志同道合在文学创作上做一番事业,还要一辈子好好伺候您……小周说得很动情,眼睛里有泪花,充满期待地看着贾潇。

贾潇轻轻摇头。贾潇说:小周呀,晚了。要是你早来一个月,也许你说的这一切都有可能成为现实,但现在晚了,来不及了。

为什么?小周姑娘瞪大眼睛朝贾潇要理由。

很简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位姑娘,她叫温馨予,我跟她恋爱了,并且山盟海誓决定要结为夫妇了。我不能骗你小周。

哇……小周姑娘一怔,然后又哭开了:贾老师,怎么会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您是有才情的人,是大作家,您的身边不缺女人!我又在犯傻。贾老师,那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不能依靠您,我还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S市立足吗?我本来满怀希望想来这里开始新生活,谁知道我的希望又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我该怎么办啊贾老师?呜呜呜……

小周你别哭。除了不能答应和你发展更深一层的关系,别的我都可以帮你啊。我先帮你找一份工作,以你的学识和能力应该能找到活儿干,有活儿干就不愁没吃的没住的。当然,你也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写作,我们可以互相交流切磋,说不定你在这方面也能有大的突破大的收获呢,南国S市比起北方的N市来,文化氛围更好,文化人更能找到用武之地。至于交男朋友找对象,等你有工作了,环境熟悉认识的人多了,咱再说,我相信这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你说对不对小周?

雀斑姑娘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