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川知道在水罗城“可顶”不灵验,但他忍不住想测一下未来的事。
他用鸟占。
看占卜结果时,他吃了惊鸟连着三次,探到了大的符号上。蚩川一阵眩晕,几乎坐不住。天火要烧水罗城吗?这灾难是谁带来的?水罗城的人又要离开这个地方吗了一连串问题像黄河上的激得,要把他吸进去,他尽力挣扎着,但浮不出水面。
贵川把鸟关进笼子,挂到墙上,走到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是凉的,他清醒了点,
“饶散肠子!”
他烦躁地喊了一声。声音在水罗城沉闷的空气中飞,像石子投进深水潭里。
“饶散肠子!”
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
水罗城的房门全关闭着,庙门也都紧闭看,只有朵朵的庙门上挂着丝绸牡丹花。这红花的颜色在同青灰色石块的对比下并不鲜艳,倒阴暗了许多,使水罗城的空气更加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河滩上稀稀落落地坐着些男人。他们看河困了眼,扯话干了嘴,唱歌是没兴致的,这时候**着上身,全神贯注地从衣服里找虱子。捉住了,用大拇指和食指揉搓一会,显出极惬意的表情和陶醉的姿态。享受一阵子玩弄小动物的乐趣,这人又展开手仔细欣赏起它的俘虏模祥;小动物以为得到大赦,兴奋地奔跑起来,奔跑的姿势给了这人新的乐趣和好奇,他便猫逗耗子一样的逗弄许久,才用指甲背将小动物处死。
玩这种游戏时,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阴沉的天色和叶子日渐落光的采呆的树,也忘记了静静的河水。
长久的,难耐的,沉默。
后来,人们腻了单独逗虱子。轻易扔掉战利品又实在太可惜,便比赛起虱子个头的大小,于是散开的人又聚拢来,各人将肥胖的小动物放到一起比赛,但小动物仿佛早就约好了似的,差别并不大,于是,人们自然会为这俘虏争吵得脸红耳热,喝了烈性烧酒一般。
而那些找不到大一点的,着急地翻着农服里子,半天也没越收获,便有些情恨,派到用场时就跑到别人身上去了,睡觉时却从暗缝里出来搅扰人!
把话题引向了人。那几个不能决出胜负的人开始互相攻击虱子,到后来便把话题引向了人。
‘毛拉’!想赖我的!”
“就你那干柴身子,能养出这么肥的?”
“你壮,没爬到罗身上,就滑了下来,为啥?没挡的东西!哈哈!”
“你的“桦石子,有多大?多硬?还不是死蛇一条,笑人哩!只怕有些人把指头当‘棒石子,用呢!”
“谁说的?”
“问‘锣”去!用对了地方还好,单怕挖出屎来,水罗城没吃的了?”
‘毛拉’,手指头比总棒子好!”
‘毛拉’难怪水罗城人不运气,你们乱敲‘锣’!”‘锣’!杀了,做成鼓才解气呢!”
“你这吃屎的嘴!乱说话惹犯了神,烧死你!”
“烧死吧!烧死吧!我舅舅‘可顶”了,说水罗城将要着火的!”
“不得了!这臭嘴!’“把舌头割了!”
“扔到河里淹死去!”
“我妹妹蚩雪都‘闯’了,你们要吃她的,用她的,还敢打他的哥哥吗?”提到蚩雪的“闯”,众人一下子都泄了气,瞪着蚩萨的眼睛渐渐失去了说气。
蚩萨抖了抖衣服,说:“蚩雪要放了草人木筏子下来,我去接!酒,柿饼,核桃,钱肉,好多东西!”
说完,往城里去。到城门口,抬头看一会挂在树上的肚皮鼓,大声喊:“肚皮鼓!肚皮鼓!你会哭吗?”
没有风,鼓一动不动。
“肚皮鼓!肚皮鼓!你羞先人哩!蚩萨说完,找到鼓槌,狠狠地打。
“咚!咚!咚!”
平常谁要有了难心事骂鼓、打鼓是应该的。半夜里打,鸟都不怪罪的。
董萨轮番打各个肚皮或,鼓声没有什么差别。挨打了的数明完后,就诺两下,还没停稳,蚩萨又来打了,一边骂者,“挨天火烧的!昨没让我剥皮呢!看我不热你的皮!看我今天不打烂你!”
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响,又越来越轻,过了会,蚩萨抬不起手来,扔了鼓槌,看太阳还高,便喘着气往城里走。
水罗城的路、房子,全都用石块砌成。石头路被磨得光滑光滑,人不小心就摔跤,蚩萨慢慢地走,低着头看路上的石板,没有觉察到站在高处的蚩川。
“饶散肠子!”
蚩川又粗声大气地喊了一声。
蚩萨吓一跳,站住了,抬头看,蚩川正挡住了日头,是一个庞大的黑影。面目看不清,表情是很模糊的。
蚩川喊第一声时,蚩萨就听见了,但没留意。这时见他还站者,便想:锅揭不开了!你是“可顶”最好的,也会没饭吃?
想着,继续走路,并唱起了歌:
癞肚蛙蛤蟆的扁扁儿头,遇见了水,
双蹦子一箭了跳。上;
尕妹妹可有了尕联(呀)手,
碰上了“我,
仇成了虱子的阿娘。
癞肚蛙蛤蟆的尖尖头,看见了水,
尕身子一缩了跳上;
尕妹妹可有了尕联(呀)手,瞅着了我,
仇成了牛娃的白眼。
癌肚蛙蛤蟆的软软头,想着了水,
大眼睛一红了跳上;
尕妹妹可有了尕联(呀)手,遇着了我,
仇成了野狐的尻子。
蚩萨唱着,心里又来了气,到房门口时,抬头向石坛上的庙看,门还闭着,门上挂着丝绸牡丹花。
蚩苗子必定同朵朵在雕了花纹的**说比肉香、比蜜甜的话呢!蚩萨恨恨地看一会,再唱一会儿歌,没击起什么浪,便进了空****的石房子。
水罗城的房子里,除了供着量尤像位,再不摆什么陈设的。粮、物品从外面运回来时,全部放入城中的库里,库外支着十口大锅,每日两顿饭,都由未盘头的女子和没“闯”的女人做。吃饭的人多,做饭的人也多。于是,库前每日都能热闹两次,这种热闹是排斥所有男子的,他们不会介入,也不能表现出依厚的兴趣。待吃饭时间到了时,女人会到城门口,一边打肚皮鼓一边喊。
“饶散肠子”
所到的人也跟看城,于是各个地方、各个屋子里的男人维着“饶散肠子”向库走去,到了锅跟前,端了饭,才停止喊,
水罗城人对音乐有关生的排识能力和创造能力。虽然每日都要喊两阵“绕散肠子,但他们能喊出取一样的美感来,在这简单的音乐稍加变动后,就能表达他们心中的喜怒哀乐,仿佛成了一种口号。
“饶散肠子!”
如果说话的人眉毛竖起,必定是同说“毛拉”一样的意思,“饶一散—肠一子一”
音调被拖长了,这人定然有了些喜事,脸上也必堆了憨憨的笑。
“饶散肠子?”
语气里有惊讶,那是质疑、责问了。
这些不同的叫法最初是问候吃饭时间的口头禅,后来就普遍地使用。
蚩川喊“饶散肠子”时没有应和。时间没到,但他的音调、语气比较复杂,谁也察不出他要表达的意思,是烦躁?若网?恼火?蚩萨躺在坑上很快地想一下,又转到其他事上了,开饭的时间还不到。
蚩萨想托给“锣”送饭的童女带话,让朵朵不要只给一个人的石房门上挂花,太阳给每一个受冻的人都酒下阳光,而水滋润每株干枯的草但又怕童女嘲笑:有本事唱歌去呀!
歌唱过不少,却慢不上花:朵朵不理!
生萨一会子低沉,一会子愤恨,就静静地躺着,看窗外的日影和远处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