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于公公围了程府,我只好借夜色的掩护乔装打扮偷偷出来,想着哪怕是没了性命,也要将事情的原委解释与皇上知道,以免生出更多的误会。”

皇上没有说话,四海公公接过热茶呈到了皇上的面前,阮王看着皇上冷漠的动作,也不在意,依然与皇上恭敬道。

“踏进大夏国境内,又进了京,却没有前来拜见皇上,本就是臣的错,想着既然已经自请为平民,那便没有什么资格再进宫,所以才什么都悄悄的,只是……臣不知道皇上在担心什么,竟让人将程府围了去,虽然臣知道的并不多,但长公主为皇上的付出,程氏一族对皇上的忠心,想必整个大夏国都有目共睹,如今程老太太得知此事,听说吐了血晕了过去,程紫鸢又是个病重的,眼下府里的情况都不大好。”

一说起这个皇上倒是想起来了,前前后后几十年程府对自己确实还算不错,那程老太太年事已高,只怕也熬不了两年,若是走了……皇上想起自己小时候,程老太太对他的偏爱和帮助,一时间冷目也终究还是柔和了一些。

他没有接阮王的话,而是看向太子。

“太子前来有何事?”

太子朝着皇上施礼。

“儿臣想与父皇商量大夏国与天心国之间的联姻,不知父皇可改变了主意?”

那自然是不可能改变的,否则太子一定会挑选最有实力的门第,到那时候,太子的翅膀一硬,他会更加的难做。

“四海呈上来的四幅画像里,有三幅很清楚,但是有一幅却戴着面纱,朕无法知道她的容颜。”

阮王微微垂眸,唇边闪过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那第四幅自然是天妤,戴着面纱这样才能遮挡她本来的容貌,而又不会让皇上抓到把柄。

“父皇放心,若是容颜有差池,他们也不敢呈上来,最多就是生得平庸了一些。”

皇上微微点头,那倒也是,若是脸上有什么印记,就算进了宫也不会同意让她做太子妃的。

“你挑中那位戴面纱的公主了?”

说着他又看向阮王。

“据朕所知,天心国皇帝并未下旨将你贬为平民。”

阮王点头,皇上的确是没有这么做,但当年他自己下了罪已书昭告天下自贬为民,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天心国皇宫出现过。

自然。

阮王这样做也有他自己的目的,一是如此一来,皇上就算是有心贬他为民,可也不能动手了,二是想让皇帝放下戒心,让他的家人平安一些。

事实上。

他把该保留的势力全都保留了下来,如同小六说的,只要他们一声令下,四面八方自会有兵将扑通过来。

也幸亏他生的是一个女儿,若是一个儿子,皇帝必会掘地三尺要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命。

“皇上,您可还记得当年臣在大夏国求学的事情?当年臣与皇上感情还很不错的。”

他把当质子说成了是求学,如此一来,全了自己和皇上的脸面,倒是让皇上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皇上冷着眉眼点头,当年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阮王生的高高瘦瘦,脸白得跟生了病似的,风都能把他吹倒。

“回到天心国之后,父皇心存愧疚,曾与重臣们说过要将皇位传与臣,可臣自知不足以堪当大任,便主动把皇位让给了皇兄,臣为了表明自己不恋权势,召告天下自贬为民,且这么多年臣再不曾出现在天心国皇宫,臣自以为剖心腹血表明自己的忠心,可皇兄却是说什么也不相信,十几年来一直对臣追杀不断,臣不得已,只能把刚出生便命在旦夕的女儿交给游历时偶然相遇的程北。”

“那时臣被追杀得妻离子散,生死不明,到如今近二十年过去,臣也未找到发妻的下落,更不知她是生是死。”

“阮烈就那般不顾你们的性命?”

说起来。

皇位是阮千言主动让给阮烈的,王爷的身份也是他主动放弃的,为了让阮烈放心他甚至离开了天心国,可阮烈却依然多年来对他追杀不断,到现在都没能一家团聚,手段可不是一般的狠。

当年。

阮千言和程紫鸢情投意合,阮千言是天心国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一旦他们联了姻,那长公主那边的势力岂不是让人难以控制?

所以。

他才设计让平庸的楚之怀与程紫鸢成了亲,破坏了阮千言他们的姻缘,只是没想到,十几年前没联姻成功,十几年后又联上了。

如果他早知道阮千言会放弃皇位,成一个散民,他当时一定会同意程紫鸢嫁给阮千言。

阮王目光温润似水,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总觉得一对上他的视线时,就有一种被看穿的刺痛和难堪。

太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拳头紧紧一握。

眼前的父皇,制造了很多的悲剧,可他却总是天真的以为自己一手遮天,被他害过的人都不会知道真相,或者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阮王那般睿智,岂会不知是他当年破坏了他们的姻缘,甚至是他和天心国的皇帝联手一起追杀的阮王。

父皇做了太多卑鄙的事情,也有太多的人想要向他讨债,包括他,包括母后,包括天妤!

“皇上。”

阮王站了起来,神情肃穆。

“臣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会被挖出来,又是何人状告了臣与程府,还请皇上明查,臣与程府的的确确是清白和干净的。”

正说着。

崔公公奔了进来,跪在皇上面前,神情有些惊慌的禀道。

“皇上,边关传来快信,说是楚将军和程将军追击恶匪,已经好几天不见踪影了,不知道是中了对方的埋伏,还是被有心人算计。”

若两者都是,那楚南枫和程江南的生死可就难料了!

皇上陡的蹙眉。

“眼下边关情形如何?”

“楚将军和程将军平日治军严谨,将边关护得密不透风,所以边关无事。”

只要边关无事就好,皇上松了一口气,太子和阮王看着皇上的表情,心里阴寒得就像是冬日里的大风似的,全身发冷,两条人命在他的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好在。

好在这只是他们的计策而已,楚南枫和程江南还好好的,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皇上放低戒备。

皇帝此人自认为谋略才情第一,一旦开始思虑,就会方方面面都想到,如果程江南和楚南枫在边关还好好的,他自然也会想到程府会与他们里应外合,眼下程江南他们出事,那自然就不能做什么了。

“这件事情不要透露给程府,免得老太太听了身子出事。”

这么说着皇帝站了起来来回踱步,的确是有人送了一封密信进来,与他说楚天妤是阮王的亲生女儿,程府这么多年看似低调,实际不甘又奋进,不但富可敌国,手握兵权,随时可与皇宫一搏。

皇上派了自己的暗卫出去火速查程府的财产,却又发现程府的生意一落千丈,且大部分家产都送进了宫里,自己也不过是两百万的银钱而已,剩下的便是一些庄子园林铺子而已。

至于楚天妤。

阮王所说也是事实,因着程紫鸢的关系,他与程府的关系极好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把女儿托付给程紫鸢也很正常,像他这种被追杀的人,恐怕也只有程紫鸢可以依靠了吧。

如果他在外面有势力,女儿大可交给天心国的忠仆,而不是不远千里到大夏国来,说到底,他还是觉得大夏国安全,对大夏国有感情的吧。

这么想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好看,回到龙椅上的时候,几乎平和了起来。

“臣与程家认识多年,多少有些情谊在,天妤养在紫鸢名下,她们母女二人受尽苦楚,过得十分卑微,甚至几度差点失去性命,臣若是有什么势力,哪会让她们过那种日子,皇上,还请您明察,还臣和程家一个公道。”

说罢。

阮王一撩长袍,跪在了皇上的面前,深深拜下去的时候,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

“起来吧,既然进了宫就安心住下,反正这座皇宫你也没少住,想必还熟悉着,你以前住的宫殿都收拾出来了,过去看看吧。”

“是。”

阮王高兴的应下,甚至还带着一丝感激,皇上指了指四幅画像。

“你可知这四位公主都品性如何?”

阮王看了一眼,随后摇头。

“臣离开天心国多年,实在是不知道宫里都出了什么样的子嗣,这件事情臣怕是帮不到了。”

皇上对于这个答复很是满意,若他能条条是道说出来,那他要住的就不是以前的宫殿,而是地牢了。

“父皇,就这位吧。”

太子随意地指了其中一幅,皇上挑眉。

“怎么?对这三位的容貌不满意?”

太子点头。

“帝氏一族的容貌,不论男女,皆是惊为天人,这几位公主的容貌确实是一般,反倒是这位戴着面纱的,目光清澈,一身正气,不如就她吧。”

皇上看向楚天妤的画像,隐隐的总也觉得哪里有些熟悉感,阮王不露声色朝着那画像走了过去,皇上一看,可不就是与阮王有些相似嘛,不过也对,皇室中人眉眼相似都属平常,遂点头道。

“那便选这位吧,让他们把这位公主的碟子先呈上来,接下来的事情让鸿胪寺先接待着,一切事宜等两国见面再说。”

“谢过父皇,父皇,儿臣送阮王殿下去常恩殿吧。”

“恩。”

待皇上点头,太子便和阮王一起转身离开,起先他们都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的规矩走着,待到离开了皇帝的范围,太子便转身待阮王上前才与他道。

“程家与孤正在查这件事情的起因,您不必过于担心,一切有我们。”

“好,我不担心,你会处理好的,是不是?”

阮王笑看着太子殿下,在他看来,太子才是有勇有谋的好儿郎,皇帝的个性过于阴郁,也太会恩将仇报,不是良君。

而且他看出来,如果只是忠于皇上,或者是听命皇上,还好一些,如果是帮了皇帝的人,皇帝就会生出一种这人以后一定会携恩图报,一定会威胁朕,所以朕要先下手为强地歹毒。

他似乎很热衷于这种恶毒,并且以为自己很聪明!

“是,孤会处理好,绝不会让您、天妤、程家出任何一点差错。”

阮王听着眉眼里便染着笑意,看向远处被风扬起的花枝,接着说道。

“若是我知道天妤在这里过得不好,我一定会把她带回天心国,她在天心国是可以接替皇位的存在,太子殿下,您要知道。”

太子的长睫狠狠地颤了一下,心脏处一下子疼痛了起来,苦笑噙在唇边的时候,他知道,别说是天妤真的离开,就算是想一想,他都会痛苦得无法自抑。

正说话是。

不远处的林子里站着一道身着太监服饰的身影,见到他们过来,那太监急忙施礼,然后将一封东西交到了太子的手里,太子一目十行,看完之后,脸色狠狠沉了下去。

“怎么了?”

阮王见太子殿下脸色阴沉,轻声问着,太子将手中的密信倏地捏在手心。

“沈府状告天妤杀死他府上的大夫人与女儿沈十鸢。”

这里说的沈十鸢自然指的是与沈大夫人一起在园子里游玩的那个双胎,并不是真正的十鸢。

“这幕后操纵的人倒是很会下手,知道一件接着一件。”

就好像有人告了一状,接着后面的人也大起了胆子,便纷纷告状,如此一来,那个喜欢多想的皇上必定会觉得以前是楚天妤过于跋扈,把对方镇压着让他们不敢动弹,如今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要替自己伸冤。

不得不说。

幕后的这个人深谙皇帝心理的一个人。

“殿下要让这封信到皇上的手上吗?”

“自然不会,而且……”太子看向那位小太监“去找青玉,他手里有沈府的东西,全都呈到皇上的面前去……”

“是。”

小太监施礼,然后转身迅速离开。

找到青玉之后,青玉确定他的身份之后将一个缎子紧裹着的小包袱交给了他,沉甸甸的,里头可全都是沈府这些年见不得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