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崔小姐病了, 原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只因小姐病了,本王便退婚, 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徒, 崔大人不必慌张, 请崔小姐安心养病就是, 等她病好了再如期履行婚约便是。”

这一番话, 把崔世感动的涕泪横流,只有谢期看着他这番惺惺作态,在生闷气。

“萧直,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在无人察觉的御花园偏僻一角,谢期拦住了萧直的去路。

自中秋宫宴后, 已经两个多月不曾看到她。

萧直面上平静,眼睛却不受控制望着她, 贪婪的看着,思念在胸中如野草一样疯长, 密密麻麻,占据他身体每一个角落。

他的心,早已成为一座荒城。

“我没有什么企图。”

他温和的微笑,比上一世的努力隐藏着锋芒毕露,伪装出的那副有礼有节的君子模样, 显得更加真诚, 毫无做作的痕迹。

“我只是在处理你给我留下的麻烦。”

真能说!谢期一点也不信他的话:“崔氏女貌美,品行出众, 配你不是绰绰有余?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能对她做什么?”萧直显得很无辜。

“你对她出手了吧, 萧直,你还是那个样子,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罔顾人命不是个好东西。”

萧直波澜不惊:“那你呢?阿鸢明明知道我不是个好人,心狠手辣,却将那姑娘推给我,想要断了我的妄想?就没想过她真的嫁给我后是什么下场吗?”

谢期脸僵住了,的确,她自得知崔氏女病了,就一直很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不止是崔氏,还有宋氏,你赐婚的时候,就不怕我因此迁怒,让她这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怎么可能!”谢期下意识反驳:“她是你未来长子生母,你的贤妃,你怎么可能这么待她?”

萧直上前一步,谢期下意识有些颤,她又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属于帝王威仪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萧琰不悦时也有,但比起萧直,差的一些。

而成年男人的气息笼罩着谢期,也同化为这压迫感的一部分。

萧直真的很高,她大概只到他胸口,肩膀宽阔,谢期都不算是娇小身材的姑娘,可若从萧直背后看,根本就望不到谢期,她能被他遮挡的严严实实。

可那又怎么样呢,谢期想,她才不怕,她现在是皇后,萧直是皇帝吗?

一个前途捏在她夫君手中的郡王,能对她做什么?

谢期越想就越不害怕,挑衅的看着他,他敢对她做什么吗?他敢吗?谢期可以不顾自己性命跟他同归于尽,他能放下钻营的前途,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她如此不屑,轻视他,若是上辈子二十多岁的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吧。

可现在面前的萧直,是死于六十多岁,被爱人早逝折磨了半辈子的萧直,傲气早在每一个追悔莫及的夜晚,求神拜佛,希望有下辈子的日子里,被消磨殆尽了。

她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别人,挑衅的样子,在萧直眼里,分明就是一只牙齿爪子都没长齐,还要对她哈气的小猫。

没感觉到威胁,就挺可爱的。

“上辈子宋蘅的确是我的女人,但这辈子不是,我并不想跟她有什么牵扯,你却将她推给我。”

“这辈子也许她会活的更糟糕,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阿鸢,你总是说我仗着皇权,玩弄别人的心,肆意拨弄旁人的命运,你现在做的跟我又有什么分别呢?”

果然,他看到谢期愧疚的表情。

真是个单纯的姑娘,重活一世,也依然纯善好心,会因为他这么几句话就开始反思自己做的不对,如果是周慧荑还是王若君,又或是孙芍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觉得有半分愧疚吧。

谢觞分明不是没心机的样子,怎么将他的阿鸢,还有两个妻舅,都教的这么纯良。

而看到她这副模样,萧直又别扭起来。

“你会为一个宋蘅心中生愧,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崔氏担心,却一分一毫都不在乎我?”

“我怎么会不在乎你呢?我恨不得你去死,那样我才高枕无忧一辈子!”

下一刻,谢期的面色变得惊恐,萧直仍旧那副温温柔柔,情深似海,他抬起右手想要拉住她,左手强行按住自己的右手,浑身发着抖,却直勾勾的盯着她,无限温柔的模样,终于让她感到害怕。

在摊牌那天,就感觉到的不正常,终于显露出冰山一角。

“想让我去死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的,不过阿鸢要更加努力一些,至少摒弃掉这些没什么用的同情心才行。”

这里是御花园,是皇宫大内,虽然已经开始埋下自己的人手,但到底还没完全掌控,萧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摸她,亲吻她。

只是微微靠近了她,嗅着她身上,与萧琰宛若同款的淡淡梅香,萧直的心情更加糟糕。

那双本就黑沉沉没什么亮光的眸子,更像蒙上一层雾霭阴翳。

“只是这种女人内宅的小手段,可是弄不死我的。”

“我……”

他很想说,他没对宋氏崔氏做什么,罢了,说了她也不会信。

谢期的脸沉了下来:“走着瞧吧,别以为我只会做这些小打小闹,只要我活着,皇位你这辈子都别想沾。”

萧直笑笑,反而跃跃欲试:“我等着哦,阿鸢。”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等着。”

“有时我想,你这么恨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可奇怪的是,我却并不觉得恼怒,更不觉得恨,反而有点高兴。”

“爱的另一端才是恨,你这么恨我,就等同于很爱我了。”

谢期惊呆,萧直怎么会这么想,他是真的疯了吧。

“我很高兴,阿鸢,你能这么在意我,不过别太信任萧琰了哦,他再表现的无害深情,也是个皇帝,帝王心术,你又怎能摸得到半分?”

谢期觉得他是在挑拨离间。

萧直看出她的想法,笑着摇头:“真是个傻丫头,我那好皇叔只是病弱,可不是傻子,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想要搞世家,削他的权柄吗?”

“虽然现在说这句话,你不信,但阿鸢,你总要记得,我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攫取权力是,争夺皇位也是。

“如果有谁还能护着你和谢家,大概也只有我了,不要完全的信任萧琰。”

萧直走了,谢期还站在原地,额上多了一只珍珠压鬓,是萧直给她戴上的。

她下意识想要扔掉,却被他笑着威胁,若是她不想听到宋蘅或崔氏女任何一人不好的消息,尽可以扔掉不要。

谢期犹豫了,却更恨萧直。

“我的阿鸢这么心软,怎么能成大事呢?这登上至高之位之人,哪一个不是满手鲜血,尸骨遍地,不过区区一个宋蘅一个崔氏女,便能让你退让如此,将来,你要怎么杀我?”

他重重叹气,施施然离开。

好像被威胁了?

不,更多感觉像是被笑话了,谢期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气闷。

她确实不想要萧直的东西,却又怕他真的对宋蘅和崔氏女再出手做什么,她很了解萧直,对于不在意的人,根本就是用完就扔,对没有利用价值更是像对待垃圾。

上位者大概都是如此,权力过大,也就变得淡漠人命,她其实也有点,毕竟从小呼奴使婢,但宋蘅上辈子可没为难过她,崔氏女更是无辜。

将那掩鬓摘下来,中间一颗硕大珍珠做了花身,周围一圈细小碎珠被花丝串成花瓣,正是一朵梅花。

珍珠珠圆润泽,明亮温润,东西是好东西,送的人却不是好人。

带着一肚子的气,阴沉着脸去了乾元殿,此时萧琰,正在伏案批折。

自上次强闯乾元殿,萧琰没有责备她,也没让侍卫们再拦她后,她便有了可以随意出入乾元殿的权利。

一见是她,萧琰浮现一抹笑,却不着痕迹,将手边一本折子放到最边缘,用镇纸压了起来。

“怎么这么生气?因为阿直没退婚?”

谢期气鼓鼓的:“我总觉得符阳郡王包藏祸心。”

萧琰觉得好笑:“梓潼对阿直,怎的这么有成见?给他赐婚的是你,他不退婚你又生气?便是朕站在你这边,也觉得梓潼有些太欺负阿直了。”

“反正他阴险狡诈,太有心机,我不喜欢他。”

“你看什么呢,怎么眉头紧皱,有叫人不开心的事?”

她不客气的靠近萧琰,猫猫探头一样,要看看他面前的折子。

萧琰面前这一本,是新的,上面还没来得及下朱批,他拿起这本折子,温声给她解释:“是阿拉木图城知府上的奏折,今年给漠南的拨款还有漠北要的岁币。”

他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今年我大梁风调雨顺,各地粮食丰收,但大漠遭了火患,牧民牲畜被烧死不知多少,漠南需要粮食和钱,这是一大笔银子,漠北也狮子大开口,今年的岁币比往年要多三成,献上的牛羊马匹却少了一半。”

谢期觉得奇怪:“我朝为何要给漠北也送岁币?禅城之盟,我们又没败。”

不怪谢期不懂,谢觞虽请了西席教她四书五经,但朝政之事却从不愿带回家说,更不愿与妻女透露半个字,谢期被保护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