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后的第二日, 便要祭太庙,昭告天下后便是封后大典,萧琰身子不适, 强撑着带着她祭拜了萧氏祖先, 回到乾元殿便病倒。

然而他依旧不许声张, 只是叫心腹太医熬了药, 喝下后沉沉睡去。

谢期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后悔的情绪,成婚前她就已经想好,绝不会后悔, 只是如今她嫁了他,若再像上辈子, 让他英年早逝,岂不是白白重活一回。

但人之寿数, 实在非人力所能为之,谢期也只是尽自己所能, 听候天命罢了。

因为萧琰嘱咐不得声张,所以除了近侍,整个后宫的人都不知道,萧琰刚大婚就又病了,只看到萧琰封后大典后, 在乾元殿还要皇后娘娘侍候在身边, 端的是非常宠爱。

萧琰醒过来已经好了些,还要看奏折, 看到谢期因照顾她, 衣带未解,眼底都有些青黑, 又是恨自己不中用又是心疼,坚持要她回凰栖宫休息。

谢期无奈,见他边说话边咳嗽,也就无奈同意了,只说晚饭还会过来。

回宫后,刚想拆下头上这顶重的压的她脖子生疼的凤冠,宫女来报,说是后宫几位嫔妃,来向她请安。

谢期还愣神一会儿,是了,如今她已是皇后,后宫之主,自然要嫔妃向她请安,以后都是要受她管制的。

止住流云想要给她拆下冠子的手,虽有些疲惫,她还是打起了精神。

凰栖宫正堂中,已经有三个梳着已婚妇人发型的宫装女子,在等待了。

谢期倒是颇为惊讶,低声问身边的流云:“全在这了?”

流云点头:“陛下刚登基,为东宫太子时,身边只有这么几个伺候的,连个侧妃良娣也无,如今也没广开选秀。”

谢期揉揉额角,难免觉得萧琰有些可怜。

上辈子的萧直,都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情爱淡薄的皇帝,可刚过而立之年,后宫有名分也有十几位,虽然几乎都是低位嫔妃。

而萧琰的后宫,居然就这么可怜的小猫两三只,饶是谢期,都觉得萧琰未免可怜。

但想到他说的,自己身子不好,何苦断送好人家姑娘的前程,他的确说到做到,并非是为了显示自己多么不近女色。

这三人为首的那个,谢期还挺眼熟的,就是上辈子那位拼了命,把自家侄女往萧直**送的袁太妃。

上辈子还要敬称她一声太妃娘娘,如今这位曾经萧直面前的红人,竟要给她行礼口称娘娘了。

“这位是袁婕妤,陛下为太子时,是东宫昭训,另外两个分别是贾才人和徐美人,也是东宫老人。”

流云不愧是她身边最得力的,早就把内宫这些来来往往有名有姓的记了下来。

谢期点点头,她也并非没做过功课,只是初次见面,难免对不上号,才需要流云提醒。

如今这位袁婕妤,看着面相便老成一些,她如今是二十五岁,整比萧琰大了七岁有余,袁家并非是什么根基深厚的世家,袁婕妤的爹原先在太子府任右清纪郎,只是个从八品,因为萧琰身子弱的缘故,先帝给袁婕妤算了八字,算出此女命中有福运,是个高寿之人,虽然年纪大些,但年纪大的女子更知道疼人,又见她身材丰腴长着一张圆脸蛋,是有福气的长相,这才指给还是太子的萧琰成了昭训。

萧琰后宫人实在是少,连个太子妃都没有,昭训乃是倒数第二等,然她却是东宫唯一一个有品级的太子嫔妃,难免有些自得。

谁知萧琰继位后,却只是封了她为婕妤。

谢期很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她是萧琰的昭仪,在这个位子上做了两年,后在萧琰去的一年前又封了贵嫔,贤妃。

应该是因为她的进宫,萧琰才没有封袁氏。

而另外两个,一个才人一个美人,在东宫时,更是连品级名分都没有,乃是纯淑妃也就是裕太后为萧琰选的通晓人事的宫女。

谢期倒是端详了一下,俱都是相貌平平还有些瑟缩,看着年纪跟袁氏差不多大。

都是在宫中蹉跎岁月的可怜女子,谢期也不愿为难。

由袁婕妤开始,三跪九叩行了大礼,又对她奉了茶,谢期作为皇后,都给了赏赐,袁婕妤乃是一只金璎珞,才人和美人则是各一只金丝镯。

袁婕妤倒是没什么表示,那一个才人和美人,却都面露喜色,觉得谢期实在大方,低品阶嫔妃俸禄太少,首饰也是有规制的,而且她们并不得宠,萧琰又提倡节俭,也不是时时都能得赏赐。

但皇后娘娘赐下的,却又不同,可时时带着,方才表示尊敬。

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也算不上是敲打,就让她们退下了。

萧琰因为身体缘故,并不能总是临幸嫔妃,他年纪跟后宫几个有位份的妃子差距过大,说话也没什么共同语言,等闲并不去她们宫中。

而这三个妃子,本是以袁婕妤为首,因为萧琰还是太子时,邀宠侍寝时导致萧琰病重,裕太后就这么一个儿子,富贵生活都在这个儿子身上,怎能让女人带坏了自家儿子,便严惩袁婕妤,甚至差点打杀了她,导致这几个女子,根本就不敢献媚争宠。

可怜的裕太后,还以为儿子登基后自己能做太后跟着享福,娘家一家子也能像刘汉时的霍家一般,被重用,光耀满门,可惜成了一场美梦,先帝的猜忌心如此之重,竟是去了都没放过自己的大小后妃。

活着时争宠的林贤妃,裕太后这个纯淑妃,还有大大小小的嫔妃,全部殉了随葬皇陵。

嫁给了萧琰,谢期才恍然发觉,她与萧琰相处竟十分和谐。

萧琰身子弱,不能随意劳动,她是坐不住的,但萧琰也不拘束她,她可以在凰栖宫舞刀弄棒。

她在海棠树下舞剑,萧琰便在一边煮茶作画。

谢期练武也只是花拳绣腿,是上不了战场的,也就是起个强身健体的作用,可她舞剑十分优美,身段矫矫,萧琰给她拍手叫好。

剑风所到之处,洒落一地的海棠,最后一个收势,一只完好无损的海棠花落在谢期的剑尖。

萧琰的叫好声,也随之响起。

谢期拿下那只海棠花,凑过去:“我这花拳绣腿,也只有陛下会称赞我了。”

她动过后,难免脸带薄红,气喘吁吁。

萧琰看的一时有些情动,胸口咳意渐显,强行将动情动欲压了下去,却看得呆愣片刻。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萧琰目光灼灼,此时紧紧盯着她的模样,居然有两分像萧直。

他被逮了个现形,脸有些红,一开始还想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很是不规矩,可又一想,他们已经成婚,她已经是他妻子,夫妻相处亲昵一些,本就是理所应当。

“朕看梓潼相貌美,如冰霜染上胭脂色,就看呆了。”

他夸奖的好生直白,还笑眯眯的,一点都不避讳。

谢期有点脸红,看了周围一圈,宫女太监们都垂着头不敢发笑,反而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流云流霞星儿月儿,被她宠惯坏了,此时在掩口偷笑。

“陛下也是见惯了西京美人儿的,这样违心夸我,有些言不由衷呢。”

萧琰拉着她坐下,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梓潼这西京第一美人的名头,本就是实至名归,再说就算有旁的美人,也入不了朕的眼,朕只觉得梓潼美。”

谢期算是有经验,可这经验除了萧直,便是有些懵懂情谊的明如槐,与萧直那十年,被打压磋磨,萧直从不曾这样直白热烈的赞美过她。

谢期此时居然红透了脸,推推萧琰:“大家都还在呢,别这样,怪羞人的。”

萧琰淡笑,将桌案上的画作给她瞧:“你看看。”

那上面俨然是一副美人舞剑图,美人一袭红衣,树下舞剑极为飒爽英姿,简单几笔就将她神韵勾勒了出来。

谢期本是给他递来海棠花的,此时见他又是夸赞她,又是给她作画,从没受过这种追求手段的谢期,已然有些同手同脚,不知所措了。

萧琰接过那朵海棠花,替她簪在鬓间。

谢期却有点不满意,照了镜子,她穿着一身华贵艳丽的外袍,却带着这么一小朵粉白海棠,难免不大和宜。

“要不我以后也穿淡一些颜色的衣裳吧。”

“这是为何?”

谢期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总是穿素净颜色,时下西京风气也是追捧魏晋风流,喜素赏白,我穿的这么奢华,总有些格格不入。”

萧琰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无妨,你喜欢穿什么便穿什么就好,不必为了迁就朕而做什么改变。”

话是这么说,可谢期还是让尚宫局做了好几身藕色,雨过天青,月白的衣裳,为了跟萧琰相配。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大宴,你可做得来?”

“陛下瞧不起我吗?且等着,我定办的妥妥帖帖。”

萧琰笑而不语,叫几个有经验的尚宫帮着,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倒不忍心打击。

很快便到了中秋大宴,此宴不仅是宴请朝臣及其亲眷,更算是一场西京官宦人家男女的大型相亲宴,她这位新皇后乃是第一次主持宫宴,头一次亮相,不可谓不郑重。

而好些西京小世家的姑娘,若能在宫宴上得皇帝皇后首肯,给赐个好婚事,便是天大的荣耀了,铆足了劲儿,想要在谢期面前表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