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她的关心并不正常, 两世记忆,她从未与这位英俊却短命的太子殿下有过交集,先是宫中赐簪, 却明确对她表示, 并不是觊觎谢家的兵权, 不是想要她进宫做太子妃。

“那日寻我的巡防营将士们, 也是拿的殿下的手谕?”

太子并未否认, 点点头:“放心,我已经禀过父皇,父皇也是同意的。”

她有些一言难尽, 歪着头望着他,想要从他平静的脸上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然而他的脸上只有平静和淡然。

“我不明白。”

太子生了一张芙蓉面,他长得实在像他的娘亲纯淑妃, 过于姣好的面容恍惚间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小娘子。

他完全明白她在迷茫什么。

“你不需要明白那么多,只要知道, 我希望你能安全,能幸福的活着,就足够了。”

她困惑的歪着头的样子,像是宫里养着的那些毛乎乎的狸奴,太子手心有些痒, 很想摸摸她的发顶。

但不可以, 太亲昵了,也太没有分寸感, 他有点害怕会惹她厌烦。

“其实上次你和谢夫人入宫, 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小时候,我们曾经见过。”

见她仍旧茫然困惑的模样, 太子笑道:“算了,你想不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上次送你的簪子,不喜欢吗,看你没有戴。”

“喜欢的,只是太贵重了,殿下也知道我落水,好歹簪子没丢,不然真不知该如何跟殿下交代,所以就先放在妆奁中,暂时不戴了。”

“无论多贵重的东西,既是给人用的,不戴就没了价值,你喜欢用无妨,若是不小心丢了,我再给你寻新的便是。”

谢期摇摇头,面对爹娘大哥,她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们的偏爱,可对于陌生人,尤其是太子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却不敢再接受任何礼物。

娘对她说过,私自接受男人太过贵重的礼物,可能要拿一生去还。

太子叹气:“我真的不需要你回报什么,我只是……罢了。”

他已经看出谢期心里想的什么。

谢期欲言又止,太子虽然看着平淡温和,然而心思细腻,不下萧直,也不知是不是这些皇帝或是准皇帝都会的技能。

“想说什么就说吧。”

“陛下最近身子渐好,五殿下和宫中的贤妃还因此得了赏赐,殿下您……”

尤其是纯淑妃在陛下病重时还兴风作浪,结交权臣,已经被冷落了,太子他,这些日子不大好过吧。

她真是好懂,根本就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太子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谢姑娘,在担心我吗?”

谢期有点脸红:“我落水,殿下不是也担心我了吗?”

对面的青年,一双眼温柔的似要漫出水来,她可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明白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见她垂下头,红了耳根,太子轻笑:“谢谢你会担忧我的处境,不过没事的。”

“我在太子这个位子上也做了十几年,监国三年并无错处,五哥卷入过五王之乱,腿也瘸了,他不过是想在父皇还活着的时候,待遇能再好些,那是我的亲哥哥,我愿意相信他们。”

谢期忍不住了:“殿下,这一回神医入宫,是萧直跟五殿下提出的,您不觉得他不安好心吗?”

太子摇摇头:“我知道这件事,是我拜托他找的民间游方神医,父皇的身体,我也很关心。”

“您……您竟是知道的吗?”

太子颔首。

谢期咬紧牙根:“好吧,那就算我多事,说了这话,我还里外不是人成挑拨离间了。”

“并非如此……”

太子这个人,虽然温和,却恍如一潭死水,的确没什么趣儿,谢期从茶室出来,神情还是恍惚的。

这位好像喜欢他的太子,居然给了她一个承诺,只要不违背皇室宗旨,他都会尽力帮忙。

可是他图什么呢?谢期想不明白。

她是生的美,有倾国倾城之姿,但爱并不是仅仅看脸那么简单的。

若是只靠容貌就能轻易获得真爱,前世她早在刚入宫,就能把萧直迷的七荤八素,什么都顺着她了,还能被周慧荑压制了七八年?

“姑娘,太子殿下是不是喜欢您啊,那您要入宫做太子妃了?”

作为贴身丫鬟的流云也在恍恍惚惚,反应不过来,犹然在震惊。

谢期摇摇头,太子说不会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也就是说绝不会下一道旨意让她入宫。

这世上当真有太子表现出来的,这么无私、利他,将喜欢的女子拱手让给别人的好人?她能感觉出,他不是对她没有男女之情那种意思。

谢期不明白。

回到家,正与公孙老首辅和他那重孙撞了个正着,老首辅为什么上门道歉还带着重孙来,就是让两个孩子先相看相看。

公孙兰言行一板一眼,虽然生的不丑,但年纪太小了,只有十三岁,她怎么可能对这么个孩子有什么兴趣。

萧直找的那个神医最终也只给陛下延了半年多的命,入了冬后,陛下再度重病,而且一日重过一日,这一回神医也没办法,药石无医了。

然而朝中格局有所变动,陛下拖着重病的身子调整了内阁,公孙老首辅告老还乡后,荐了吴次辅,但陛下没同意,而礼部尚书方敏入了阁,这位方敏是铁杆太子党。

陛下以内阁四阁老和谢觞、温国公为辅国七大臣,并让太子正式监国。

春闱后,陛下薨逝,临去前遗诏传位于太子,并让纯淑妃殉葬,纯淑妃哭闹不休,求儿子不要让她殉葬,可遗诏是吴次辅当着朝臣的面宣读的,他也没办法。

太子为陛下守陵三日晕倒,起了高热,辅政大臣生怕陛下刚去,太子又病重,于国祚并无好处,上书请命太子无需守陵,保重身体要紧。

礼部加紧谋划,筹谋登基大典。

太子登基,改年号为和熙,追封纯淑妃为太后,加封五殿下为亲王,而最为惹眼的当属萧直,他居然也捞到爵位,被陛下册封了符阳郡王,被派去监管户部。

原本皇室的隐形人,竟成了西京炙手可热新贵。

与萧直相比,明如槐考中了秀才,就显得黯然失色的多了。

回了家,门口的家丁正往院子里抬一箱一箱的东西,上面绑着大红绸缎,谢期还纳罕。

“什么情况,大哥给表姐下聘了?”

谢府的管家摇头:“不是大公子给表小姐下聘,是……”

“是什么呀?”

“诶呀大小姐,您去前厅就什么都知道了。”

谢期满腹狐疑,前厅之中,她的好爹爹谢觞正与西京新贵符阳郡王谈笑说话,萧直谦卑奉承把他的好像爹爹捧的哈哈大笑,若是有酒席可就差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了。

“爹!”

谢觞非常高兴,对谢期招手:“阿鸢,快来,见过郡王殿下,郡王殿下这回登门,可是有大事要说。”

谢期是怎么也做不到心里膈应无比,脸上还要堆笑表现若无其事的样子的。

“郡王殿下不是被陛下授了差事,监管吏部可是个繁琐的事,还有空来我们家?”

萧直丝毫不在意她的无礼,反而笑的越发和煦,谢期看得生气,太子殿下才是真正宽和仁慈的帝君,这个人全是装出来的。

萧直脸有些红:“今日登门,的确有事。”

“殿下既然跟爹爹有事,臣女就不打扰了,这便告退。”

谢光揉了揉额角:“殿下勿怪,我这女儿着实被我和夫人惯坏了。”

“此事无妨,我倒是觉得谢小姐是真性情,比那些矫揉造作的世家女子,看着要舒服的多,我,我……”

他忽然站起身,对谢觞半跪下:“大将军,小王自送夏节游湖,便对小姐一见倾心,当时能不顾自身安危跳湖救下小姐,也是因为倾慕之情驱使,小王无德无才,虽然也算皇亲宗室,却是庶人多年,后成了辅国将军,仍旧不敢对小姐表达私慕之情。”

“现在陛下皇恩浩**,授了小王爵位,小王知道,区区郡王配谢家小姐,仍是配不上的,谢小姐就是天边明月繁星,我奢想小姐实在是不该,可自那日遇见,小王日思夜想辗转反侧,依然忘不了小姐。”

“今小王向大将军求娶谢家阿期,愿以正妃之礼相待,爱之护之,珍之重之,望您恩准。”

谢觞陷入沉思,谢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求亲?萧直居然向她求亲?

为了什么,她爹的兵权?

他还想再来前世那一套?

前世的时候,分明是他继承帝位,才对爹爹透露纳谢家女入宫的意思,这辈子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她完全没准备!

“你住嘴!我才不要嫁给你这种人,又想拿什么正妃的位子当饵?你当我是什么人,稀罕你符阳郡王妃的位子,想做你萧直的正妻?你想的美呢……”

“阿鸢,住嘴!”

谢觞截住她的话,谢期咬着嘴唇,满面委屈。

她孝顺父亲可不代表她会同意这桩婚事,绝不能再像前世,被爹爹以父女之情打动,再重蹈覆辙。

谢觞思虑片刻:“殿下,您是男人,肚量宽广,莫要把小女的话放在心上,她惯是如此,对我这个当爹的不高兴了都要怼上两句。”

萧直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羞成怒,表示绝不会记恨谢期,也不会放在心上跟她计较。

谢觞面色缓和了许多:“殿下,您的求娶,请恕我暂时不能答应。”